第61章
“我没事,我什么事都没有。”裴母双目发直,似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你不是阿泽?不可能啊,你就是阿泽……你怎么会不是阿泽呢?纪也……纪也是……”
医生曾说过,如果站着和裴母讲话,可能会因为身高带给她压力。
裴纪也忽然想起了这茬,无奈地走到床前蹲下,尽可能放柔了语气:“你忘了吗?妈,你有两个儿子,裴泽,和裴纪也。”
“我……”裴母想了很久,“那,那阿泽呢……”
裴纪也舔了下唇,犹豫片刻,才说:“哥哥他……已经去世了。”
裴母愣住了。
“去世了,死了,不在了,”裴纪也语气温和,但没有遮掩任何真相,“你能明白吗?”
其实从前,他并不是没有试图告诉过母亲这些。
甚至最早,在他父亲还没出事,而母亲的状况也没那么严重的时候,他也试图过告诉母亲这些。
但每一次的结果都不理想。
今天也是,在裴纪也说完这句话之后,裴母像是突然醒了过来——她平静的表情变得狰狞,整个人紧绷、尖叫起来。
裴纪也第一时间就起了身,仍然被她扔过来的苹果砸到了额角。
“啪”的一声,苹果滚落在地,撞得四分五裂。门外的医护人员察觉到不妥,迅速冲了进来,两个按住病患,另外两个负责扎针和输液。
过了一分钟,两分钟,又或者是半个世纪,在镇静剂的作用下,裴母安静了下来,重新睡了过去;裴纪也被主治医生从病房里“请”了出来。
“小裴先生,”医生似乎也觉得这样的话对患者的亲儿子说有些残忍,犹豫了一下才问,“患者仍然不能接受您的哥哥过世的消息,下次还是不要这么直白地告诉她这些了。”
裴纪也沉默。
他有很多话想说,其实,这么多年,当着他妈的面,他只能扮演一个他甚至没有见过面的“哥哥”,他压抑了太多话想说。
可每次考虑到裴母的病情,他都生生把自己的心里话压了下去。
现在他逐渐明白。
压抑,不会让痛苦消失,只会让痛苦蔓延。
或许从这个角度来说,痛苦,也是一种传染病吧。
他突然笑了声:“医生,我等了她很多年了,如果她一直不好,我是要一直假扮我的哥哥来安慰她吗?”
关于裴家的大致情况,霍骁跟这位主治医生沟通过——这也是为了治病——医生从医多年,还从未见过裴家这么让人匪夷所思的情况。
当下也说不出什么强人所难的话,只能叹了口气。
“现在我自己也很不好,我扮不动了。”裴纪也垂下眼,“既然她接受不了跟我说话,以后我会少来看她的。”
“我妈就……拜托你了。”
他说完,扭头就走。
霍骁在走廊尽头明亮的地方等他,因为背光,整个轮廓被拉得漆黑而狭长。
裴纪也脚步一顿,接着再不犹豫,朝前走去。他越过霍骁,走下楼梯,霍骁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你说的……薛玉那里,来消息了吗?”
霍骁看他一眼:“还没。”
“那我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如果能走了,劳烦你来叫我一声。”
“……好。”
裴纪也自顾自地转回那幢过夜用的生活小楼,准备上楼。
霍骁突然叫了他一声:“纪也。”
裴纪也回头。
“你别……”霍骁想了想,“别太难过,她只是生病了。”
裴纪也看了他好久,半晌才开口:“每个人都跟我这么说,她只是病了,要我体谅,要我忍耐……但我累了。这里的医生和设备都很好,她的心病一直好不起来……或许是她自己不想好起来呢?我能做的就是努力还上她的治疗费用,其他的,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所以,你不用安慰我,我不难过。”
说完这些,他进屋,关上了门。
或许霍骁是好意,但那样说,只会让裴纪也觉得,他不了解他。
嗯,也对。
他们二人,从来都不了解彼此。
因为进过诊疗区域,裴纪也脱掉了外衣外裤才躺到床上,迷迷糊糊地,竟是睡了过去。
他生病之后一直精力不济,极容易疲倦,虽说现在病情稳定,但身体一直没能养太回来。
就这么睡着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本以为是霍骁,谁料打开门,却是一个有些眼熟的保镖。
“夫人,霍总让我来送您回去。”
“别叫我夫人,我姓裴。”裴纪也皱了皱眉,“他人呢?”
“霍总……”保镖眼珠子打着转,像是为难,“这会儿有事。”
他态度太怪,裴纪也不免警惕:“他怎么跟你说的?”
“霍总抽不开身,让我送您回去,说是‘没事了’,另外,还让我尽可能满足夫……满足裴先生您的任何要求。”
“……”
裴纪也想了想,又到窗口看了一眼,四周并没有任何异常。
这间疗养院的占地面积并不算非常大,毕竟要考虑隐蔽性,但也就是说,疗养院内发生任何事情,这边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
裴纪也看不出破绽,只好将信将疑地从屋里走出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