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脱
安静娴一直在说,安乐亦也渐渐的将心给放了下来,最终无奈只能说出:“那我晚上洗完澡再穿吧?”
下课的时候跟她们跳绳,因为穿鞋不方便,所以只能脱了鞋来,现在脚板上还有泥垢。
安静娴听了她的话也不好再说什么,想到饭还没有做,惊呼一声,便出了堂屋。
等她走了,安乐亦也把那双凉鞋给拿起来抱在怀里。
“谢谢。”
话轻轻地落在堂屋,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是有人在说话。
抱着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慢慢的将它放在房间的地上,摆好。
自从安静娴学会干家务活,她她就轻松了很多,家里的事基本上都是她干的。
但家也没有什么事,16只鸡,6只鸭子。院子里的菜地平时都是她打理的,只是看到有草的时候,安静娴才会去锄,一般在家就是洗洗衣服做做饭。
外面的事还是安乐亦在干,她也不想让安静娴出门,毕竟那么好看的一个小妇人,农村里人多眼杂,容易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她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安静娴时的那个场面,估计别人也是那样想的吧。
都说娘是跟着野汉子跑了的,就连外婆他们也都这么认为,其实事实就是这样,可传得太多了,小舅妈说她也是会如此。
她是有私心的,怕别人又说她,所以不赞同安静娴在村里乱逛。
尽管他们说安静娴是个很善良的人。
现在闲下来了,可家里又没有什么娱乐,安乐亦出了堂屋后,也只能在院子里看看鸡鸭。
后天就是星期六,每到这个时间她便会去田沟里,或者河边捡那种大螺蛳,也是福寿螺了。
不知道别人哪有什么说法,反正他们这边的老人都讲小鸭子吃多了那种大螺蛳,有些会瘫掉,死的也多。
可能是因为福寿螺里面有很多细菌吧,不然她也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了。
本来她是不想捡这种螺蛳给鸭子吃的,可是鸭子不吃这种东西家里又没有多余的粮食,他们自己都吃着买来的,哪有闲钱给牲畜用。
而且鸭子吃螺蛳长得快,要是坚持一个星期都吃螺蛳的话,那得长称不少了。
不知道安静娴什么时候买了饲料,盆里还有一些剩饭和在一起。
1984年之前,有集体养殖的,安乐亦那会还小,才个位数的年纪,但能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劳动,所以对于怎么养猪、鸭、鸡,还是懂一些的。
饲料在当时可是稀罕物,没有饲料票都不一定能搞得到。可怎么做饲料,也有自己的方法。对于安静娴买饲料这件事,她有些不太赞同。浪费钱了。
那些鸭子已经吃饱了,她便将那盆给放到墙上去,怕晚上有老鼠过来偷食吃。
“嘎嘎——”
走过去的时候,惊扰了鸭子们的休息,立马站起身来,甩了甩它们的毛,看起来特别有喜感。
安静娴听闻动静,拿着个锅铲从伙房里面出了来。
看到是安乐亦,也就没有说什么,转身又进了伙房。
安乐亦去放食,背对着伙房,所以没有看到安静娴。
那群鸭子也就叫了几下,便没有再继续,而是蹲在另外一个地方,又舒舒服服的闭上了眼睛。
像这种暖暖和和的天气,不仅是人嗜睡,家禽也是如此啊。
每到下午上课的时候,老师们都很作难,老要拍桌子敲黑板让学生振作一点,说什么四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可老师们讲的那些内容,就跟催眠曲似的,能不好睡都做不到。
现在是傍晚六点多,鸡也都自觉的进了笼里面,安乐亦过去将门关上,又压了小半桶水倒在鸭棚里面,等夜里将它们赶进去,也不怕渴了大叫了。
做好这一切,第二个菜也上了桌。
平时两个人吃饭,都是煮两菜一汤的,汤基本上都是蛋花汤,她不挑食,安静娴也对这些新鲜蛋菜没有什么,能吃。
蛋是家里的鸡下的,7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捡到6枚蛋,有一只已经老了,一年没见它下过,估摸着今年过年就得杀了它吃掉。
不下蛋了,让它抱崽是不可能的,留着还浪费粮食,倒不如省出来便宜其它鸡,也饱了主人的肚,何乐不为呢?活了几年,也该体现出它的价值来了。
“洗手吃饭了!”
安静娴端着最后一道菜出了来,对着站在压水井边发呆的安乐亦说。
“嗯来了。”
吃饭的过程中,有人在院门外喊他们。
安静娴出去开了门,发现来的人是文康爹,不禁笑脸相迎。
文康家可帮了他们不少忙,文康娘平时也挺照顾安静娴的,所以安静娴对他们一家都挺好。
“吃饭没啊,文大哥。”
文康爹不知道对着安静娴说了什么,安静娴朝着屋里吃饭的安乐亦叫了一声。
等安乐亦出来之后,文康爹才对着她说:“乐乐,非去了,你明天要不请个假,过去帮下忙吧……”
非是安乐亦公公的毛弟,也就是她的满公。
“好,你吃饭了没?没吃来家里吃吧,我们在吃着。”
文康爹拒绝了,他家也是刚刚吃着饭,听到村上人过来叫,他才和安乐亦说的,现在那些人还在他们家,现在得过去商量非的后事了。
非全名叫“李非隆”,和安乐亦的公公堂兄弟两个,而安乐亦的公公全名叫“李常隆”。
非的一生过得很煎熬,就像安乐亦刚刚和文康爹说的那样,死了也好,解脱了。
非有一儿一女,因为年轻的时候不干正事,出去做偷儿,然后被别人给打得厉害,之后将脑子给弄坏了,有些疯疯癫癫。
安乐亦小学的时候他还在家的,不过一直以来都是以捡路边的垃圾为生,经常流连于集市,喝的也是河里的水。
那个时候安乐亦还小,不懂事,跟文霞他们几个人玩在一起,经常到非家附近的那片林子里办家家酒,也总看到非的身影。
文霞的嬷嬷告诉她们,不要跑到非家那边去,小心非把她们拖进去生孩子。而非也总是不穿裤子,坐在河边的石板上面洗澡。
因为脑子不清楚,所以没有什么羞耻心,但到夜边的时候,村里人也都不会到河边去。
有段时间,文霞的公公去世,哪会还想着要给非送些吃的东西,可惜非不懂得说谢谢,她们后来也没有再送过了。
不过非家里有很多垃圾。
非的女儿已经出嫁了,而他的儿子也因为随着他,到省外去偷东西,被别人又打又饿的,十多年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傻了。
说来安乐亦的公公一家有那么狠毒,非的女儿年年都会来看她爹,每次都拿钱托安乐亦的公公照顾,可他怎么照顾的呢?煮一桶饭,一个星期换一次。
那饭得都馊了,也不知道怎么个照顾法。
在她上初中的时候,非不知道跑到哪去,最后听说是被送进了精神病院里,直到最近几天才送回了的。只可惜她公公不收他,医院没办法,只能接了回去。
但这才没多少天呀,怎么就死了呢?
刚刚问了文康爹,说他还差一岁就满60了,也不知道这个日子怎么过,现在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那种衣不果腹的生活,安乐亦想象不出来他是怎么活下去的。
他家还住着那种老房子,这两年已经塌了,所以被送回来的时候,安乐亦的公公不收,也是不想让他住到家里来。
到底是多大的仇恨啊,人到老年了还不积点阴德。
安乐亦小时候还和文霞他们幻想过,为什么非不种田呢?要是种点番薯的话,也不至于到处去垃圾里刨食吃。
——他们看着非家前的那块空地发愁的想道。
两人回了屋后,继续吃着饭。
安静娴见安乐亦在想些事情,也没有开口询问,而是默默的吃着碗里的饭。
安乐亦也没有想太久,自始至终都认为非的死是一种解脱。
可能老天爷看他过得不好吧?所以才收回的阳寿,想叫他下辈子投个好胎。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一定可以的。
吃着饭,突然叹了口气,惹得安静娴频频看向她。
“不要伤心,人死不能复生。”
安乐亦摇了摇头,安静娴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没事啊,我觉得他死了也挺好的,至少不会那么痛苦了。”
“这世间太冷,没有什么温暖。”
安静娴听了她的话后,感到很诧异,她还以为只有她们这些生病的人才会那么想呢,没想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也会。
但她只能假装不懂她的意思,抛开话题说:“你明天不去学校了?要不我去跟老师请个假?”
“不用,我等下去找文波,他和我一个班的,让跟班主任说就是了,不用跑上跑下,这样很麻烦又累。”
安静娴见她这么说,也没话讲了,尽管她对“文波”这个人很好奇。
吃过饭之后,安乐亦就出了门,还真的去村长家找文波去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天也完完全全的黑了下来。
村里也已经响起了鞭炮声。
他们这边的习俗,人一旦死后,就必须先放一个炮,告诉村里的人,家里有人去了。
他们也都已经习惯,经常在睡梦中的时候,听到邻村的或者周围的村子有人放炮,或者吹唢呐之类。
安乐亦见此,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声:“满公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