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向林汉阳。
    有如翟副科长欣赏的，也有下面售货员们羡慕崇拜的，往日十分享受这些目光的他，此时此刻却感觉如芒在背。
    翟副科长见林汉阳直愣愣站着，奇怪，今天的林秘书咋不像之前那么游刃有余，反而像个没上过台的愣头青似的，半点反应没有。
    “咳，好了，话就说到这，我也不耽误大家时间，接下来就是正式培训，想必大家来培训前也知道了，咱们这次培训最后是有测验的，公司也不吝啬，”
    说着，她从一旁早准备好的搪瓷缸，上面印着供销公司四个大字，给大家看，“瞧见没，这就是今天第一名的奖励，一个搪瓷缸子，外加2斤粮票！”
    一听有奖励，大家伙热情更加高涨。
    “还有奖励啊，这个培训参加的值！”
    “哎呦呦，要第一名才能拿到奖励呢，嘶，这有点难啊！”
    有那信心十足的，好比吕小娟直接撂下话。
    “搪瓷缸子和粮票，我都要了！”
    不就是测验，咱就是实打实考进百货商店的，这种培训小考试还不是小意思。
    严慧瞥了眼好像胜券在握的吕小娟，偷偷戳许姣姣。
    “姣姣，我支持你！”
    许姣姣也给她打气：“严慧你也加油！”
    严慧眼睛亮亮的用力点头：“嗯嗯！”
    今天人事科把三个百货商店的新人聚集在一起做培训，未尝没有让三个百货商店比赛的意思。
    大家对视一眼，纷纷明白今天这次培训后面的考试一定要考好，不然丢的就是自家百货商店的脸。
    第一、第二、第三百货的同志也一样眼中瞬间燃起熊熊斗志。
    培训还没开始，现场已经有了紧张感。
    见此，翟副科长今天过来讲话的目的达到了，她非常满意。
    她侧头：“林秘书，咱们本次培训就开始吧？”
    翟副科长询问林汉阳。
    而林汉阳的目光则一直死死紧盯着许姣姣。
    见翟副科长都要走了，许姣姣依旧笑眯眯坐着，笑容古怪，眼神戏谑，但总算没当场站起来直接揭穿他的意思。
    他心口重重跳了一下，稍微有了点活过来的感觉！
    林汉阳脱力般，舔了下干燥的唇：“好。”
    等翟副科长带着笑放心的离开，林汉阳头重脚轻的走到台中，极力避开许姣姣的视线。
    他面向下面众人，深吸一口气，干巴巴的开口。
    “请大家把手中的——”他顿了一下，“小册子，翻开。”
    林汉阳说完下意识心虚地觑了许姣姣一眼，见她低头翻册子没反应，便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她也不想闹大，只是不知道从哪知道了这件事因此想拿捏自己。
    在林汉阳看来，只要许姣姣不是存了非要揭穿他毁了他的心思，哪怕她提出的补偿要求再过分，只要在他可以做到的范围，他都愿意付出，只要这事能彻彻底底的过去！
    不过就现在看来，许姣姣能安分坐在这，想来也没有闹大的想法。
    不由的，林汉阳又松了口气。
    放下心中一口大石头的结果就是，不一会，林汉阳在台上就着小册子的内容侃侃而谈。
    他本就现场见过许姣姣给售货员们做培训，虽然他做不到许姣姣的信手捏来兼具风趣易懂，但他照葫芦画瓢还是会的。
    而且这也不是他给售货员们开的第一场培训，葫芦画瓢画的多了自然而然熟练度上来。
    一开始因为下面坐着原作者，因为剽窃感略有心虚，但后面许姣姣安安分分，一点反应没有，林汉阳就越发放开了讲，讲着讲着，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似乎这些知识真成他的了。
    直到——
    “下面这个问题我想找个同志来回答，好，我们看看名单，我来找位同志——”
    林汉阳讲得口干舌燥打算歇会，正好检测一下学习成果，他提出一个问题，顺手翻开旁边的名单表。
    名单表上，第一百货、第二百货到第三百货，上面的人员名字清清楚楚在上面。
    位于第一个的许姣姣的名字瞬间落入林汉阳的眼里。
    林汉阳：“！！！许姣姣？！！”
    太过惊讶，以至于他看见名字便脱口喊出。
    被点到名的许姣姣好整以暇的站起身，她口齿伶俐的回答了问题。
    回答完，她顺便笑盈盈问了句，“林秘书，你说我讲的对吗？”
    对！
    能不对吗？
    这本小册子上的东西本就是许姣姣撰写的，她对这些销售技巧的理解，压根就不是林汉阳这个冒牌货可以比的。
    但这会林汉阳的全部心神已经被第一百货名单上‘许姣姣’的名字惊住了！
    “你咋进了第一百货？”
    林汉阳甚至忘记了现在的场合，急切的问。
    许姣姣一脸无辜：“林秘书你问我这话就奇怪了，我咋进的第一百货？当然是同大家一样考进来的啊！”
    不，不对。
    林汉阳追问：“你不是城南供销社临时工吗？”
    许姣姣更委屈了，“临时工咋啦，临时工就不能要求进步考正式工了？倒是林秘书你怪怪的，好像对我考进第一百货很吃惊，很不能接受的样子？
    难道林秘书你是歧视我当过临时工，就觉得我不配加入供销系统这个大家庭？还是林秘书你个人对我——有意见？”
    她直接这么直白的问出来。
    现场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本来许姣姣和林秘书当场针锋相对，大家伙就对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大姑娘狠狠捏了把汗。
    她前面的可是最近供销系统风头正盛的名人啊！
    她咋敢的哦！
    这头也太铁了。
    再一听她最后有点质问的那一句，其他人直接面庞震惊。
    这是彻底不想在供销系统混了啊！
    上赶着得罪单位未来领导苗子？！
    严慧拽许姣姣衣摆的手都要拽酸了。
    她急得要死，小声喊：“姣姣，你干啥呢，你疯啦！”
    “......”林汉阳站在台上脸色铁青。
    这会头脑发蒙的他瞬间推翻了刚才他说的许姣姣不想闹大的猜测。
    她哪是不想闹大，她是生怕闹不大，人都巴巴考进单位了！
    “你啥意思！不就问你个问题，你阴阳怪气干啥呢！”
    陈鹏飞见不得他表哥被人当众下脸。
    他火气上来，‘腾’的站起身，指着许姣姣质问。
    他之前还觉得许姣姣漂亮，对她有点心思，现在只觉得这女人脑子有毛病，故意挑事。
    许姣姣理都没理陈鹏飞。
    只满意的看林汉阳脸色越来越白。
    就这么僵持着，‘咚咚咚’，突然会议室门被敲响！
    钱干事黑着张脸进来。
    她一进来环视一圈，就锁定许姣姣，眼神厌恶。
    “许姣姣！现在立刻去人事科！快点！事关你入职档案的问题，你也不想丢了工作吧？”
    全场哗然！
    钱干事的一番话不啻于猛地丢下一颗炸弹。
    炸得整个会议室售货员们人都是懵的。
    许姣姣眉毛一挑。
    她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没想到游副经理动作这么快。
    只是看钱干事半点不遮掩直接过来找她的行为，难不成单位真不怕她把供销系统偏向内部职工子弟，私自内部招聘的事给捅出去？
    “好，我这就来。”
    不管心里思绪再多，在钱干事的瞪视下，许姣姣乖乖起身跟她一起出门。
    事出紧急，钱干事也没机会跟林秘书打招呼，只快速的朝他笑了一下就板起脸带着许姣姣走了。
    钱干事边走还数落许姣姣一句：“我真不敢相信，不知道咋好意思的！”
    许姣姣不讲话。
    说吧说吧，说再多她也不掉一块肉。
    她有理她怕啥。
    许姣姣还反过来催促钱干事：“不是很急吗，钱干事你再多说两句就会耽误更多时间。”
    钱干事不可置信，“你脸皮真厚！”
    许姣姣耸肩：“谢谢夸张。”
    钱干事：“......”
    林汉阳心里就像猫抓似的。
    他多想直接冲上去问钱干事事情究竟。
    甚至，他特别感激钱干事，要不是她突然过来带走许姣姣，接下来他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再说，钱干事刚才提到事关许姣姣入职档案，严重的涉及到她工作问题，只怕不是一般的小问题。
    林汉阳捏紧拳头，心脏怦怦跳。
    寂静的现场，半晌，才有个售货员干巴巴地开口。
    “钱干事刚才的意思不会是，那个女同志的入职档案——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