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4日晌午。
    南沣镇党镇办公室的值班室里，座机电话声此起彼伏，人影浮动。
    角落一张方寸大小的办公桌上，堆放着小山似的防洪资料。
    余靖顶着鸡窝头，穿着背心和肥大的裤衩，俯在资料堆里鼾声扯得震天响。
    时不时，沾着泥巴的脚趾头蹭蹭被蚊虫叮咬的小腿，好不惬意。
    “特么的余靖，睡得像头猪，天塌下来都压不死你！”
    刚刚在办公桌上扒了一份资料的同事，转身就给了余靖一脚。
    “跟头猪计较，就是你的不对了。”
    “猪都抬举他了，那只是一砣屎。”
    另外几个同事接过资料，笑着调侃了一句，惹得在场所有人一阵儿的哄笑。
    余靖依然一动不动，仿佛此刻地球逆转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片刻，口袋里的手机颤动了起来，在这嘈杂的环境里，余靖却是第一时间接听。
    不为别的，这电话可能是未婚妻叶姣姣打来的。
    两个人商量好了，余靖入赘，彩礼、房子都由叶姣姣家给。
    等下周19万块钱彩礼一到手，加上家里的几万块钱存款，再想办法凑凑，余父就能换肾了。
    虽然看一眼叶姣姣，能恶心到三天吃不下饭……
    “姣姣。”
    余靖昨晚在前线值了大夜班，上午九十点才回办公室。
    虽然趴在桌上睡了两个小时，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眶，精神依然有些愰惚。
    “靖哥哥，是我，果果。”
    电话那头稍有片刻安静，然后传来一道近10年未听到过的声音，吓得余靖一个激灵。
    余靖重新看了看来电显示，这才看清不是叶姣姣，而是个陌生号码！
    而里头的声音，竟然是消失了近10年的初恋情人陈果果。
    高考的时候，两个人约好填报同一所大学。
    却没想到余靖落榜复读，而陈果果上了大学后便与他断了联系。
    好不容易考了个二本，毕业后大家都留在大城市打拼，而他卷起铺盖回了生他养他的农村。
    因为父亲病了，除了需要高额治疗费，还需要他这个独子床前床后的照顾……
    这么些年，亲戚、朋友、邻居、同事……
    从来都是叫他“特么的”“猪”“屎”……
    像叶姣姣那样连名带姓叫都算是客气的，更没人再叫他“靖哥哥”。
    这一声称呼，直接就把余靖的眼眶都叫湿润了。
    “果果，你……现在好吗？”
    陈果果在省城读了211，人也长得漂亮水灵，出路必然比自己强许多倍，这也是高考落榜后再不敢找她的原因。
    余靖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但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到南沣镇来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见一面？”
    陈果果没有直接回答余靖，而是直接约见面。
    如果放在半年前，余靖肯定马上点头。
    可以说18岁以后，他每晚都在梦里与陈果果亲密深入交流……
    可是现在，他订婚了。
    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同意他入赘，且愿意给19万彩礼给他的姑娘，他怎么能这个时候见初恋？
    但她是陈果果，而且她回南沣镇了！
    余靖觉得脑子有点乱，四周扫了一眼后出了值班室，来到走廊一个不太起眼的地方。
    “果果，这段时间暴雨不断，防洪工作非常压头。你找我是什么事，能在电话里说吗？”
    余靖抿了抿嘴唇，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必须冷静！
    就算叶姣姣再没眼看，可她有19万！
    “确实是有事找你，不太方便在电话里说。我这几天住在娘家。你忙完了，有空就跟我联系吧。”
    陈果果有些吞吞吐吐地，回复一句后不等余靖再说什么，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余靖看了看手机，确定被挂了以后才回过神来。
    娘家？
    她结婚了？
    也是，大家都27岁了，他也要结婚了。
    陈果果一个女孩子，已经结婚也再正常不过了。
    可就算是知道她已经结婚，想到她可能遇到麻烦，余靖心里还是很难受的。
    而余靖现在只是镇政府党镇办公室一个最低职位的工作人员，工作两年连个副股长都算不上。
    每天只有加班、写材料、挨骂、挨穷的份，半点权力都没有，能帮她什么呢？
    望着黑屏许久的手机，余靖长长叹了一口气。
    从口袋里取了一支烟点燃，站在楼梯间里默默抽了两根烟，再一次将两个人的过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小心合上思绪。
    回到值班室，余靖却看到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惊讶地望着他。
    余靖摸了一把脸，脸上没有稀泥啊。
    又看了看身上，虽然有一些泥点子，可是这几天都在抗洪第一线跑，谁身上能干净？
    也无所谓了，反正大家从未说过他半句好话。
    想到这里，刚准备窝到办公桌上再趴一会儿，不料身为副镇长的表舅汪国强走了过来。
    “小余，下午大家又要上抗洪第一线，而且县里领导都要过来，不允许任何人请假。你那准岳母刚刚来了，我帮你劝了半天，脸色也不太好。不如这会儿抽空回去看看你那准岳母，下午也好安心做事。”
    “啊？哦。”
    余靖一听是叶金凤来了，心头不由一紧。
    难怪大家刚才用那种眼神看他，这下里才了然。
    叶金凤块头肥硕，个性泼辣，是整个南沣镇都不敢惹得存在。
    在南沣镇有一条街的铺子和房子，据说镇上有一半的人都得给她交租。
    男人也是当年招来的上门女婿，一辈子对她唯唯喏喏、敢怒不敢言。
    生了个女儿叶姣姣，简直就是她的翻版……
    余靖把满是泥泞的球鞋后跟扯了起来，一路小跑就到了镇政府旁边的三层小洋楼下。
    雨还在下，瓢泼似的，将余靖从上至下淋了一个透湿，露出一身漂亮的小麦色健子肉。
    身高165，体重156……
    体重156公斤的叶姣姣正坐在一楼餐厅埋头吃饭，见到门口一身湿哒哒的余靖，小嘴里一块大肥肉顿时不香了，直接掉到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