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灿的车这才停了下来，宗婧薇抓紧机会，喘着粗气跑到车门前，敲窗。
    “额，梁总，是我，宗婧薇。”她扒拉下糊在脸上的碎发，十分诚恳地询问，“梁总是上山吗？”
    梁灿摇下车窗，凝视面前的女人，凌乱的湿发贴在脸上，妆容花了一半，之前的猩红唇色不再，面色微微泛白，光着的两只脚丫子在被人发现后尴尬地躲藏。
    宗婧薇提心吊胆，任由他打量，她现在模样狼狈不要紧，只希望梁灿不要太过计较私下里的个人恩怨，请几日在酒吧确实是她的无心之失，刚刚又在工作上遇见此人，被将了一军，这会儿她可谓是跌倒谷底，仗着他能伸出援助之手了。
    梁灿从副驾驶座上递出自己的西装外套，“宗小姐都开了口，我怎么会拒载。”
    一句话有堵得宗婧薇鼻青脸肿，她佯装淡定地接过他的外套，然后开车门钻入车里，埋头整理自己的仪容，尽可能忽略梁灿投过来的观察目光。
    宗婧薇悄悄回望一眼，梁灿嘴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对上她的眼神也不避讳，反倒是吐出一句，“宗小姐为工作鞠躬尽瘁，值得嘉奖。”
    她附和，“谢谢梁总，梁总总会给人惊喜。”
    “叫我梁灿就好。”
    “嗯？”
    “大家都是同龄人士，犯不着这么拘谨客气，大可像在酒吧那样，拿出自己的气势。”
    拿出狗屁气势，她现在还能拿出什么烂架势，反倒是举得梁灿这人奇怪，他对她有意思，至于是哪一方面的有意思，有待考究。
    不如她补一下妆，恢复一下自信。
    宗婧薇从包里掏出小镜子，顺势从里面拿出一支口红，慢慢旋出，对镜子勾勒出唇形，给嘴唇搽上厚厚一层红色。那动作随着白皙手臂的移动，像是在临摹一幅画，画中人自是一幅风景画，人又与绮艳的口红相得益彰，和谐统一。
    啪嗒，宗婧薇扣上粉底盒，脸上的笑容减淡，“我的气势比不上您，要不是您暗中两肋□□一刀，我还至于今天的生意都跑了。”
    话题敞开，整个人都舒坦了，宗婧薇又开始玩起自己的指甲，新的粉嫩指甲长出来，看着与已被美甲镶钻过的老指甲格格不入，有些像异物入侵。
    “我想和你谈一桩生意。”
    “想和你谈生意的人很多。”
    “你个人的单子，40万，事成之后还可以加。宗小姐，这比你在自己本部公司待着拿的利润优渥得多，况且你上个月你遗失了好几个重要客户，尤其是宗小姐相亲的前一天，本该是你的一个大客户也因为不明原因与你取消了合约。”梁灿叙述口吻平淡，“宗小姐怕是有工作危机了。”
    雨势又渐入佳境，模糊了眼前山景，宗婧薇耸肩，“看来查了不少资料，还劳烦你特意去酒吧蹲点儿。”
    他提起那档子事儿，宗婧薇到现在心里还膈应，说起来也是遇人不淑，她现在所在的公司里女人当做男人用，男人当做畜生用，压榨人跟压榨菜籽油似的，她的职位虽然是顾问，每天累得像条狗。同坐一办公室还有一个男同事，近四十岁的男人，是高级顾问，更是不由得她往上冒。
    这个事也是同事从中作梗，当初明明是她去找的客户，千辛万苦捞到一把油，到后来因为客户因为打错电话，拨给了男同事。
    那会儿她正在吃午饭，忙着善后其他事情，没注意男同事遮遮掩掩捂着电话，出门聊了长达两小时之久的电话会议，回来后红光满面，还得意忘形地握住她的手，亲切地喊，“薇薇，谢谢你这么爱我，我也是喜欢你的，下班后一起吃饭，好吗？”
    宗婧薇对着她油光放亮的脸和油腻的话感到恶心，迅速抽掉自己的手，送了一记眼刀，“徐工，您老莫不是糊涂了，吃错药了。”
    她的话未传到他耳里，门外已聚集了一群看戏的人，猴急地伸出脑袋探听下文，眼巴巴地等候的模样令宗婧薇狠瞪着高管，气得发抖，偏又无处可施。
    结果真等到下了班，徐工还真厚着脸皮准备请她吃饭，她忙从后门溜走，结果翌日就发生骇人听闻的事儿，她的客户变成徐工的客户？而且还换了培训的主题，批评她的缺点和生活作风不检点。
    她笑了，徐工的这个骚操作，她不但要憋着，还要受老板的怼天怼地。以至于她气极之下答应了老母亲的相亲要求，去酒吧宣泄心情，不想有人不请自来。
    “嗯，要求按照你平常的要求就好。我相信宗小姐的能力，肯定能搞定那批老家伙。”他眯着眼看了眼路况，慢慢将车开到旁边的分叉路口停下，“下车，雾太浓，走不了。”
    梁灿拎着雨伞，推门，“这儿离着山顶不远了，走上去二十分钟可以到，时间够吗？”
    宗婧薇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了，刚好能赶上。她还未答应，梁灿便已经走在前面，脊背挺拔，在这朦胧山色中别有一番韵味。
    宗婧薇跟上他的脚步，离他大概有一米的距离，继续刚才的话题，“可以，时间地点呢。”
    他清润的声音传来，“每周六周日到公司总部来，会有人接待。”
    宗婧薇“噢”了一声，不再言语。似乎目的谈开了后，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也就拉开了，甚是冷淡。
    -
    天气暗沉得愈发厉害，安全栏旁的路灯闪烁几次才亮起，照亮满山愁雾薄云。
    宗婧薇盯着他的背影看，典型的宽肩窄臀，尤其是肩部线条平直流畅，衬得穿白衬衫的他身材非常耐看，气质也好。但宗婧薇瞬息又想到他那一张欺骗性的脸，配着西装。
    奇异的和谐。
    宗婧薇收回视线，拿出手机看群里消息，小幸私戳她：到了吗，我在门口接你。
    她低头专心打字：很快就到，不慌，你给我准备点儿吃的，我快要饿死了……
    走着走着，嘭的一下，脑袋撞到什么东西，将她从工作状态拉回来，她揉着脑袋抬眸，下意识想说一句痛字，见撞着的是梁灿，立马换为，“对不起，看手机去了。”
    梁灿点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指着面前的又一个分叉路口问他，“你去哪儿？”
    “智谷科技。”
    “右手边。”
    宗婧薇点头，她没了导航基本和路痴没区别，但看梁灿的模样，似乎对这一块很熟，她也就搭话，“你对这一块很熟？”
    “朋友家住在这里。”约好的与朋友到山上的小屋里叙旧唠嗑，等翌日天晴的时候再到附近的寺庙里诵经祈福。
    宗婧薇自然接话：“长久未见的老朋友吗，不然不会风雨无阻的上山。”
    话说完才发觉自己似乎问题问得有些多，问得有些唐突了，不过是刚结交的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不至于聊这些问题。
    她原想趁他没回答，岔开问题，询问这条路还有走多久，梁灿陡然转身，将她往自己身边拽，随即偏侧对马路。
    嗡——，一辆小电驴飞驰而过，溅起一滩雨水。
    梁灿被浇了个落汤鸡，发梢滴答滴答落着水珠，衣衫大半被雨水浸透，神情倒是淡然。
    宗婧薇却是不淡然了，低声骂了句，“卧槽，开车不长眼睛的。”
    旋即退离梁灿几步，问他，“这条路走过去就是吗，大概多远，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
    梁灿说：“五分钟。”
    “行，那我自己走，不麻烦你了。”
    她豪气地挥手，大步往前走，走进雾气弥漫的前方。梁灿跟着她在后面走，走得不紧不慢，随着她的步调来。
    直到到了智谷科技的大门口，梁灿才停住脚步，目送她进大楼。
    宗婧薇刚进来没两步，心里不舒坦作祟，她归返回去，叫住正欲走的梁灿。
    “你要不要换一身衣服再走，或者趁雨小一点再走？”
    “不用了，我走了。”
    他拒绝得直接，头也不回便消失于沉沉雾气中。
    宗婧薇也只得作罢，进大厅找到小幸，小幸正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祈祷“婧薇姐快来、快来。”
    宗婧薇赏了她一记脑瓜崩，“美人来了。”
    啊！
    小幸高兴得失声大叫，一个上前，将宗婧薇扑倒在大厅的沙发上。
    “婧薇姐，你来了啊，可吓死我了。”
    “差点儿来不了噢。”
    小幸笑嘻嘻：“那你后来怎么上来的？”
    “路上碰到一个客户，顺风车顺过来的。”
    小幸嗯嗯嗯点头，赶紧领着宗婧薇往楼上的培训教室走，边走嘴上也不忘问，“客户最后回哪儿去了。”
    宗婧薇大致说了下情况，引得小幸吃惊得张大嘴，“我的天啊，超级远的，往那条路步行到有人住的地方得一个小时吧。”
    宗婧薇眼皮跳了跳，脚下是往培训教室走，心里止不住胡思乱想。雨势越来越大，山路只会越来越不好走，而且还存在潜在的危险，谁知道背后会不会突然出现一辆不要命的小电驴。
    步行至门口，她拍了拍小幸的肩膀。
    “再帮我顶一会儿。”
    语毕，抄起雨伞，飞奔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