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红屋子
刁冉转过来, 鼻梁上横贴着一条金属片,是矫正辅具, 可以在双眼位置形成一道视界投影, 达到提高视力的作用。
那双眼睛, 深邃、狭长,看人有些审视的意味,明明是个军人,却有一股斯文气,向洛滨伸出手:“刁冉,幸会。”
洛滨不跟他握,抱着个膀子,很痞气地绕着他转:“嫡系了不起,小炸dan说扔就扔,你看给我炸的, 在骨骼里胳膊都脱臼了!”
刁冉噗嗤笑了。
这一笑, 把洛滨笑愣了:“你笑屁啊, 老子堂堂乙字江汉的司令……”
“旅长, ”刁冉纠正他,“洛旅长,昨晚我方投射的是试验弹,参数错误造成误炸,我是特地来致歉的。”
“误炸?”洛滨眨了眨眼,火了:“你们甲字要打就打,搞他妈什么误炸, 说出去让老子的脸往哪儿搁!”
刁冉的笑收不住,笔直地挺着脖子,看画儿似地看他:“洛旅长,你真有意思。”
“我有意思?”洛滨恨不得给他一脚,“我他妈让你折腾得灰头土脸,你当然觉得有意思了!”
他一说话,刁冉就笑,正事没说两句,俩人一直在满嘴跑火车。
洛滨让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又不敢正面冲突,心里正窝着一股火,刁冉说:“洛旅长,我请你到甲字做客,务必赏光啊。”
“什么玩意儿?”洛滨比他矮一点,扬着下巴。
刁冉认真起来:“07师正式邀请251独立旅洛旅长到甲字江汉做客。”
洛滨不应该答应,这里头不一定有什么机关,但刁冉这个斯文精英的劲儿,让人贼他妈看不惯:“去就去,谁怕谁!”
然后洛滨就坐着刁冉的动力车,在大太阳底下过江了,出乙字地界的时候,参谋长、团营长、警卫连都来送,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表情,洛滨被这气氛搞得有点虚,但硬挺着,摆出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枭雄架势。
甲字就是甲字,大、气派、有秩序,07师的岗哨遍布主干道两侧,街上随时有巡逻骨骼,他们沿着军事区外围开,没去07师指挥部,而是往东拐,进入一片小树林,停在一幢小白楼前。
刁冉介绍,这是他的住所,也是实验室,“什么玩意儿?”洛滨又是那副兵痞相,很不屑的,“你一个带兵打仗的,学人家搞什么实验?”
刁冉没生气,反而让他逗笑了:“我的本职是材料学者,当兵是兼职,在战场上可以名正言顺地试验新材料,而且能用军费报销。”
他带洛滨去参观实验区,隔着防爆玻璃,试验台上有一堆堆黑色的金属,洛滨没见过:“那是什么?”
“一种正处在测试阶段的合成金属,硬度、韧性、延展性都很好,一旦成型,很难拆卸分解,考虑应用在骨骼上,”刁冉对他有些知无不言的意思,“我叫它黑金。”
“哦……”洛滨让他说得云里雾里,很佩服,“你还真懂点儿东西,哎,昨晚炸我那玩意是什么?”
“小型中子弹,”刁冉习惯性地摸着鼻梁上的视觉辅具,“已经决定投产,很快会在裳江以南的战场上铺开。”
洛滨惊愕,那种杀伤力的炸dan,如果在战场上铺开,他们地方军的处境会越来越艰难。
刁冉领他到书房,一间朴素的小屋,很规整,除了墙上一张大画和画下头供着的菩萨,和普通军官的房间没什么两样。
“你信佛?”洛滨问。
“嗯,”刁冉拿起案上的佛珠,徐徐地捻,“家里的传统。”
“信佛还当兵杀人,”洛滨撇撇嘴,去看墙上那幅画,好多重圆,五彩斑斓,中间是座宝塔似的大山,“这画是什么?”
“须弥山。”
洛滨没听过,一脸茫然。
“也叫宝山、妙高山,是三千世界的中心,由四大天王镇守,周围是四大部洲和八小部洲,我们只是这片世界里的一个小角落。”
“就是说人不重要呗,”洛滨不以为然,“我们渺小,所以我们的爱、恨、欲望,都不值一提。”
他总是能用很通俗的话一针见血,刁冉笑了:“你说得对,有情皆孽,众生皆苦。”
“狗屁,”洛滨拿拳头捶着自己的左胸,“让老子说,这儿的那点爱、恨、欲望,就是全部,比天都大,人没这点尿性,还活个什么劲儿!”
刁冉怔了怔,从没有人当面反驳过他,要么是惧怕他手中的枪,要么是惧怕他脑中的知识,这是少有的几次,他觉得自己不那么寂寞。
“洛旅长,很高兴认识你。”
“洛旅长洛旅长的,假不假,”洛滨抬眼看他,大剌剌点了根烟,“洛滨。”
刁冉不抽烟,但闻着那股刺鼻的合成尼古丁味道,什么也没说。
洛滨转头回去,就调集兵力,按着一路观察到的哨位和骨骼布置,把甲字江汉突袭了,在07师大本营前,刁冉穿着战术骨骼亲自迎战。
那是一具模型机,没有名字,没有编号,背双刀,从干扰兵阵地直冲出来。
洛滨看他文质彬彬的,以为他动刀不好使,没想到两个回合就被打了个狗趴,还是那种招招制敌却处处留情的打法。
刁冉踏着他的时候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洛滨,我以朋友待你,你却反手就是一刀。”
洛滨死到临头了,嘴也不规矩:“老子就是背后捅你了,怎么着!”
怎么也没怎么着,刁冉把他放了。
乙字江汉颜面扫地,本以为这辈子会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第二年夏天,洛滨开着装甲车和一帮小兵到裳江边钓鱼,又遇见了他。
刁冉一个人,还是那副牛逼哄哄的样子,鼻梁上一条金属片,说时髦不时髦、说好看不好看的,洛滨跟缠鱼饵的小兵说:“看见没,我要是想打他的黑枪,五百米外,就瞄着那道反光,一枪……”
啪地一声,突然枪响,刁冉应声倒在草丛里。
洛滨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第一时间,他不是解恨,而是发怒,刁冉是个君子,他信佛,研究有用的东西,还他妈愿意拿自己这种人当朋友!
他拔枪了,同时对岸芦苇丛里有几个人在包抄,都是当兵的,可能是甲字江汉原来的地方军,可没等他们出手,草丛里猛地放出几枪,一枪一个,把他们全数撂倒了。
然后刁冉拍着军装站起来。
“操,这小子属狐狸的,”洛滨嘀咕,看了看手里的枪,有些讪,“妈的!”
他收起枪,对岸刁冉看见他,隔着狭窄的江面张望。
就在这时,洛滨看见刁冉背后悄无声息出现了一具老式骨骼,御者暴露在外,只有四肢和武器部分经过机械强化。
一刹那,两种念头闪过脑海,一种是刁冉死,甲字江汉群龙无首,他趁机打过去扩大地盘,另一种,他喊刁冉一声,报他的知己之情,然后怎么样,不知道。
洛滨两种都想要,但不可兼得。
正犹豫,刁冉自己注意到了敌情,转身向后射击,骨骼用机械手左右遮挡,刁冉扔下打空的枪,呈之字形逃跑。
骨骼拔出金属刀,居高临下向他劈砍,洛滨冷汗都下来了,却幸灾乐祸地嚷嚷:“刁师长,在自己的地盘上让人追着砍,感觉不错吧!”
刁冉单枪匹马和骨骼周旋了一阵,终究敌不过,小腿受伤后重重摔在石头堆上,金属刀陡然出现在他上方,就要落下。
洛滨眼疾手快,拔起脚边砍竹子的小斧,隔江抡过去,正中御者大开的胸廓,硕大的骨骼向后翻倒。
刁冉爬起来,少见的狼狈。
洛滨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空着的手,难以置信,他居然救了那家伙。
“为什么救我!”江对岸,那家伙喊。
这人烦人就烦在这个地方,哪壶不开提哪壶。
洛滨凶巴巴的:“我他妈看你长的帅,死了怪可惜的!”
吼完,他转身就走,刁冉在对岸望着他,拿洛滨的话说,像个傻逼。
没过几天,甲字就派人来请,洛滨不去,怕挨收拾,刁冉接连约了几次,参谋长看不过去,跟洛滨说:“哥们儿,和刁大傻子搞好关系,进可攻退可守。”
洛滨皱眉:“怎么成刁大傻子了?”
“成天到晚追在你屁股后头,他还聪明?”
洛滨琢磨这话,渐渐的,一丝歹意爬上心头。
当晚他就过江了,带着一个连,雄赳赳气昂昂开进甲字江汉,刁冉没忌惮他的兵,笑呵呵在小白楼款待,席上,先是谢他的救命之恩,然后提了一个让他意外的建议。
“咱们联合吧,”刁冉说,“南方崛起了数十个武装社团,看架势,要取驻军而代之,迟早打到江汉。”
一桌子好菜,就他们俩,洛滨不自在:“你想统一江汉,简单,把我杀了就成,”他端起酒盅,“你说你请我吃顿饭,桌上连个倒酒的女人都没有。”
“我舍不得。”刁冉说。
洛滨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这他妈……有点变味儿了。
接着,刁冉的手搭在桌上,放在他手边,没做什么,只是手背挨着手背。
有点热。
洛滨的火噌地窜起来,他大小是个旅长,手底下有小半个城市好几千号人,竟然有人仗着势大敢玩他。
但这个人是07师的师长,出身嫡系、战无不胜的刁冉。
洛滨忍着,灌了一盅酒,笑起来:“联合行,这有什么不行的,你说怎么联合,多大的牌我都跟!”
刁冉也许是会错了意,也许是情不自禁,一抬手,把他的手握住了。
从甲字回来,洛滨这个气啊,这种丢人事儿还不能和哥几个说,生憋了好几天,一想起“联合”这俩字儿就恨得牙痒痒,之前那丝模糊的歹意也越来越强,阴历八月十五这天,他派人去甲字请刁冉,请他过来吃饭。
刁冉是只身来的,穿一身夏季军装,长马靴擦得锃亮,头发黑油油地拢着,可能还喷了香水,洛滨在心里直骂他风骚。
入座,第一波一帮兄弟陪着喝,第二波男的都下去,换女的上来,七八个漂亮小姑娘,左边俩右边俩,围着刁冉一通敬酒。
洛滨在旁边看着,也喝了不少,酒过三巡,他推开女人,挨着刁冉坐下:“灯光、氛围,赶紧的!”
立刻有姑娘去拉窗帘,把大灯关掉,只剩一盏包着红纸的小灯,灯小,瓦数却大,照得整个屋子红彤彤的,像娶老婆。
刁冉忽然搂住洛滨的腰,醉醺醺地看着他。红,那双精明的眼睛,那张厉害的嘴,还有软软的耳垂,全是红的。
洛滨也看着他,装作醉了的样子,摘他鼻梁上的金属条。
刁冉闭上眼,随他摘,摘了半天也没摘掉。
刁冉无奈地笑:“你怎么这么笨。”
洛滨本来就有一股火,让他一说,更来气了:“我他妈眼睛又没毛病,谁像你……”
刁冉的嘴唇突然擦过来,亲上了。
女人们轻呼。
洛滨呆住,死瞪着眼睛,下意识往后仰,刁冉搂紧了他,常摆弄金属材料的手很有力,攥得他肩胛骨疼。
第一次,和男人,洛滨呼吸困难,可能是因为酒,还有怒意,脑子里涨涨的,饱满的红色充斥着晃动的视线。晕眩、战栗,以及怪异的沉醉感,他向右伸手,那里是个穿长裙的女人,悄悄的,从裙摆下掏出一把刀。
洛滨接过刀,在手里握紧,刁冉的视觉辅具没摘掉,但这个光线,还有他醉的程度,应该没问题。这是个君子,信佛,研究有用的东西,还愿意拿他这种人当朋友,真要杀他吗,真的要……
“唔!”舌头伸进来,洛滨浑身的皮肤都烫了,杀惯了人的手几乎握不住刀,这时刁冉放开他,用那张湿漉漉的嘴唇说:“洛滨,你比我大几个月……”
洛滨冷笑:“你调查我。”
刁冉没注意到他话里的怒意:“我叫你一声哥……”
洛滨的心狠下来,借着酒劲儿,刀刃割上刁冉的咽喉。
这时,重要的话正出口:“喜欢你……”
血涌出来,热热的,喷在脸上,洛滨的酒醒了,刁冉说什么?喜欢?谁?那具身体向酒桌倒去,擦着桌布滑到地上。
整个屋子都是红的,娶老婆一样。女人们别过头,没有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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