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
    李老头琢磨了一下杨子那句话，和杨子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感觉越想越有意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句话有意思，说这句话的人更有意思。
    笑了好一阵，李老头平静下来，又眯起了眼睛说道：“这句话我记得是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说过的。知道这句话的人应该很多，但包括我在内，都把这句话看成是大师的处世智慧和人生哲学。
    从没想过把这句话当作自己日常使用的言语准则。因为只要想一想其中的难度，就会知难而退，要做到实在是太难了。”
    说到这里，李老头停下脚步，看向杨子道：“没想到，世上居然有你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年青，居然把这句话当真了，当作自己的行为准则了。不容易，更了不起。了不起啊！”
    李老头说了不起，一点不假。年纪比他小两轮多的杨子，当得起他这一声赞。
    现在的社会，光是要做一个有一点原则的人都不容易，因为总会有各种现实压得你喘不气，最后让你不得不屈服。屈服多，原则就变形变味了，最后就成了摆设。
    何况还是杨子这个年纪，立下标杆，身体力行。没有大毅力，大智慧是做不到的，早就随波逐浪，和光同尘了。
    “当不得您这么夸奖，原则我是立了，但问题还有不少，真要完完全全做到那十个字，真的不容易，尤其是我这个年纪，以后要遇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有时候我也会头痛到想放弃。放弃是多简单多轻松的事情，而坚持又是那么难。可只要一想到一旦放弃了，可能这辈子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就是牙咬出血也要坚持下去。”杨子苦着脸摇头叹气道。
    李老头却看杨子，越看喜欢，收徒的心思也更急切了。
    以前是和杨子聊得投机，感觉杨子的性格脾气合他的眼缘。但没想到杨子小小年纪也有自己为人处事的原则和智慧。
    不过不管再如何急切，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世纪大道，上次杨子扭伤脚坐下来休息的椅子附近。
    “在这坐一会吧，我们再聊聊。”李老头坐下来，朝杨子伸伸手，示意再来一根烟。
    “吃腰花那天晚上你徒弟谨言说你年纪大了，以后想吃什么菜找他做。烟就更要少抽一点。一天一根就行了。”
    杨子摸了摸裤子口袋里的烟，没拿出来，反而道谢道：“说到腰花的事情，还没谢谢您呢。当时我就觉得那道菜不简单，真没想到居然这么大有来头。”
    “腰花是小事情，用不着这么郑重其事的道谢。不过，你前面说的年纪大烟少抽这句话，确实都是谨言说的？”李老头从心里就不相信谨言会这样说。
    以谨言的秉性，烟后做梨糖水是有的，但劝烟绝不会有。
    师恩重如父，子不言父之过。从小寡言的谨言也有自己的原则。
    “说您年纪大，以后想吃什么菜找他，这是谨言说的，至于后面烟少抽，一天一根是我的说的。”话被说穿，杨子也不尴尬，直接承认了。
    李老头笑嘻嘻的也不着恼。烟不抽就不抽，反而对杨子那句“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有了更实际的体会。
    杨子劝烟的话，借着谨言的由头说出来。虽然一句话的前后两部分是两个人说的，但都不是假话，而是真话不全说而已。
    活学活用。
    “说说吧，那天我说要教你八道菜，为什么把自己搞成那样也一直没个回复？”李老头收敛笑容，正色问道。
    “因为我害怕，我很害怕！”杨子想到那天晚上把自己差点整窒息，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当听您说当年八仙过海那八道菜做的一桌席，卖到了八千八百多万，我的心跳得都快跳到嗓子口。我以前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这辈能挣这么多钱，也没想过做厨师做一桌菜就挣这么多钱。我更没想过，自己这辈子有一天会有机会和这么多钱靠这么近。
    只要我一答应，做您的徒弟。我相信，有您的教导，有这八千多万作为动力，我会坚信自己几年以后，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总有一天我和您一样，做这样一桌八仙过海的席，也能卖到八千万，甚至更高的价格。”杨子回忆着自己那年的心路历程，缓缓说给李老头听。
    “这样不好吗？做厨师做菜是正当行业，是正经职业，挣的是一份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的钱。水平上去了，技艺提高了，也就不再只是一个厨子，一个普通厨师，而会被人称为大师，甚至是更高的匠师。钱挣到了，社会地位也有了，你在害怕什么呢？害怕学艺过程的辛苦吗？”李老头挣开双眼，盯着杨子问道。
    “不，我不害怕学艺的过程有多苦。只要我认定了是因为热爱，那么不管别人看着有多苦有多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生，哪怕最后收获的不是什么金钱，荣誉，地位，我都能乐在其中。
    但是我害怕自己不是因为热爱而是因为钱才选择做了厨师。我害怕自己付出十年，二十年的努力，不是因为从心底里的热爱而投入其中，而是被金钱所诱惑的。
    因为我现在可以为八千万选择厨师，以后遇到其他更贵更值钱的事，就肯定会始乱终弃，最终迷失自己，等醒悟过来，再回头恐怕已是百年身。
    所以只要一想到自己如果因为这八千多万答应了您，我就感觉自己已经迷失了自我，找不到人生真正的方向，找不到现在坐在你面前说这些话的我。所以我害怕了。”
    杨子长长的说完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场面一时变得沉默。
    几十米外，世纪大道上车来车往呼啸而过的声音传过来，
    百米之外，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照射过来。
    都影响不了静静坐着的一老一少，象两座雕像一般，安静的坐着，象要竖立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