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金没应声，爱丽丝只觉得他再弯下去头快要抵到地面了，她称赞道：
    “不愧是非凡者啊，身体的柔韧性就是好。
    “要是我考坐位体前屈的时候也有这么好的柔韧性就好了。”
    罗伊·金没听明白，但他大致意识到自己可以直起身了，于是他直起身问道：
    “坐……什么？”
    “不重要，”爱丽丝摆了摆手，“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您请问。”罗伊·金一副你随便问的架式。
    “我认识的‘命运’途径非凡者不算多，”爱丽丝絮絮叨叨，“我想你认识的应该比我多些，尤其是中低系列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是不是都像你一样……唔，看得清局势？”
    罗伊·金毫不犹豫，他又一次在胸前画下那个“∞”符号，张口就来：
    爱丽丝眨了下眼睛，如实相告：“那要看你问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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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打探消息时，他就听闻了一些关于命运小姐的传闻，了解道被他称作冕下的存在也许行为方式比较另类。
    罗伊·金的笑容仿佛定格在了脸上，他一动不动地笑道：
    “那是他的荣幸。”
    当然，支撑这一切的，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猜测——既然晋升仪式的核心是稳定精神，既然天使开始需要“锚”来稳定精神，那天使的晋升仪式，总该提供足够的“锚”吧？
    对常规的非凡者来说，无非就是两种原因——要么材料没准备齐，要么仪式没完成。
    罗伊·金的表情成功变得困惑起来，他看起来无法理解这种相处，最后只干巴巴地道：“您脾气真好，我是说，您真是位仁慈的冕下。”
    罗伊·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心累过，他敢怒不敢言：
    “……很久，”罗伊·金怔了一下，“有几十年了……您怎么这么问？”
    “不，”爱丽丝反驳道，“我骂回去了，每一次都骂回去了。”
    爱丽丝莫名有种挺胸抬头的冲动，她把这口气憋了回去，问了个她刚才就想问的问题：“你刚才说你在序列5停留了几十年……但你看起来，呃，你看起来比你的学生还要年轻。
    罗伊·金沉默一瞬后，如实相告：“我在想，如果我过去骂我的老师有病，他会怎么处理。”
    “他其实什么都没说，不过，按照他平时面对我的态度来推测，如果他开口，他肯定会骂我有病。”
    “我能问问你到底多大了吗？”
    “作为命运的追随者，看清命运未来的走势，是我们必备的能力，如果做不到，说明我们不配走在这条路上。”
    “你的老师？”爱丽丝眨了下眼睛。
    “如果你问身体的话，这具身体出生在1334年2月5号。
    “嗯……我乱说的，不一定对，你随便听听就好。”
    罗伊·金点了点头。
    “我建议愚者把这个作为祈祷手势，但愚者和祂的信徒、祂的眷者们都坚定的拒绝了我，我当时伤心极了。
    “而像之前，您当面提起我的那位学生时，如果您有恶意，我想我会为了我们之间的缘分，尝试做出挽回……”
    ——像个凡人，但你真把祂当凡人，估计就死定了。
    “如果你问实际年龄的话……说实话，我不太确定，我睡了很长时间，反正至少有几千年的……
    罗伊·金斟酌着问道：“您今年多大了？”
    许久没有得到回答的爱丽丝眨了下眼睛道：
    爱丽丝怔了下，她未曾说话，只是想起乌洛琉斯对“真实造物主”的态度，又想到威尔·昂赛汀或许曾竭力阻止过阿蒙赐予下来一条时之虫，她垂眸笑道：“你在序列5停留多久了？”
    但无论如何，命运小姐的行事并没有脱离天使的范畴，祂并非没发过火，罗伊·金还曾听说祂让一位序列5的强者活活呛死了，这也符合他对天使为数不多的印象。
    爱丽丝“啧”了一声，有些失望地道：“就这样？”
    “？”罗伊·金表情一言难尽地看了眼爱丽丝，“……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但很可惜，罗伊·金是一个“赢家”，困住他的是第三种可能——他完成了仪式，集齐了材料，偏偏就是觉得自己没到晋升的时候。
    爱丽丝没说话，她回想起序列4的晋升仪式，叹了口气道：“也许这确实是条孤独的路……但彻彻底底的心无牵挂，当厄运扑面而来时，你或许也会失去晋升的动力。”
    罗伊·金表情迟疑起来，他皱起眉，似乎在思考，但好一会也没给出答案，于是爱丽丝就开口道：
    甚至，也许可以把已经和她划清界限的艾芙琳算上，爱丽丝想，这些过往的经历，或许都可以称之为她的“锚”。
    “你说，以后我的信徒能不能用这个做祈祷手势？只要把祈祷词改成‘赞美命运’就好了……”
    或者，用爱丽丝记忆中最常听见的一个词——“羁绊”。
    停顿了一瞬后，他又补充道：“当然，还是有一定的调理和缓解作用的。”
    “所以，”爱丽丝眨了下眼睛，“你到底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年轻？”
    罗伊·金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他的表情让爱丽丝忍不住当场笑了出来，笑弯了眼的爱丽丝一时兴起，朝罗伊·金道：“你猜一猜……嗯，你猜一猜愚者的眷者当时是怎么评价我的建议的？”
    爱丽丝笑了起来，她语气轻快地道：“大概六七岁？总之，不会太大，十岁以内的年龄。”
    说到这里时，他停顿了一下，随后轻笑道：“但无论如何，当走上这条道路时，我就意识到，这是一段孤独的旅途，没有人会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只能一个人走下去。”
    “你问。”爱丽丝点了点头。
    “不过，既然老师已经死了，那就说明，我们的缘分大概到此为止了。罗伊·金开始思考自己过去是否做错了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了？”
    罗伊·金没有随便听听，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这段话的可行性，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在序列5已经停留了几十年，你要问原因嘛……
    罗伊·金分明地愣了一下，他似乎有话想说，眼睛里闪过许多情绪，最后只化作一声平静的回答：
    他真心实意地感谢道：“感谢您的教导，冕下。”
    ——“锚”。
    晋升仪式的作用，归根结底是稳定精神，这是毋庸置疑的，而“锚”正是用于稳定精神的存在。
    罗伊·金摇了摇头道：
    ……也许是因为我没骂过？
    爱丽丝最后用一句不那么确定的话为自己留了点余地：
    这一次，罗伊·金成功地噎住了。
    那，“先知”的仪式是在命运洪流交汇的地方服下魔药，“卡珊德拉”的态度表明，成为众人信仰追随的存在，毫无疑问也是一种交汇，而“命运”途径当前的状况则让爱丽丝怀疑，这甚至根本就是给她准备的仪式。
    就比如说，“命运”途径特有的“重启”，同样也是稳定精神的手段，四舍五入怎么不算是一种“锚”？当然这还是相对勉强的，但克莱恩给爱丽丝提及过阿兹克先生的事情，“不死者”每六十年一次的轮回，总该是“锚”了吧——这主要是指作为普通人存在时的记忆。
    “也许您愿意想一个更简洁的手势？”
    ……意思是看不清的都死了？爱丽丝扶了扶额，决定再做点什么破坏罗伊·金的状态：“你知道吗？我之前向愚者提出过一个建议……哦，你知道愚者吧？祂有段时间挺出名的，大家都在找祂……连我的另一个眷者黑夜都装模作样找了一下。”
    “之前有一次，我向愚者提议……嗯，就是，电报机的那个电码嘛，我提议用左手中指代表长波，右手中指代表短波，祂的信徒们见面的时候，就可以这样比出一套‘赞美愚者’来……”
    于是他一直没敢晋升，直到今天，直觉告诉他，也许这就是答案。
    “哦！”爱丽丝睁大眼睛，“那看来你没办法传授这种驻颜秘方了，你只能……不对，如果你的身体机能没有保留，那应该也不能……呃，也许你的那位‘药师’学生可以为你提供一点帮助？”
    “虽然一直继续走下去的只有我们，但也许，我们不应该避免与他人发生交集……？”
    “我想您大概在疑惑我为什么不为老师报仇？我必须承认，老师对我来说，起码要比查理重要一些，也比我的那位学生重要些。
    爱丽丝沉默了一瞬后坦诚道：“对，没错。
    “也许是的……但冕下，达克威尔成为‘药师’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并没有干涉他。”
    罗伊·金愣了一下，神情略有些恍惚地道：“事实上，我已经快七十岁了……”注1
    罗伊·金闭上了嘴。
    “我亲自接回来的。”
    “魔药的效果……”罗伊·金摇了摇头，“‘药师’途径总有些奇怪的魔药，维持样貌的年轻并不困难，而且，事实上，这并不能阻碍我身体的衰老。”
    罗伊·金原地愣住，爱丽丝回想了一遍后续的每一个仪式，若有所思地道：“也许你还要成为别人的牵挂……？“当我们的命运与他人的命运交错时，相连的命运将会编织成网，这张网拖曳住我们前行的步伐，却也避免我们被命运长河的河水淹没。
    爱丽丝没理会他，笑了笑继续道：
    大部分情况下，虽然第一次得知“锚”时，爱丽丝得到的答案是，信徒是真神们用来稳定精神的“锚”，但经历过三次晋升仪式的她，已不在认为信徒是唯一的“锚”。
    “你真是驻颜有术啊！“有没有考虑过开店传授？我觉得这一定很受贵族夫人们欢迎，能帮你赚大钱……哦，你为什么不干脆去当情……不是，不好意思，这个不太道德。”
    罗伊·金下意识点了下头，却又在听到末尾的话时卡住，眼底闪过一丝困惑，随后小心收敛。
    而类似的体验，爱丽丝也并非没有，譬如在一定意义上成为执念的冰淇淋，譬如队长邓恩，以及廷根市其他的“值夜者”们，再譬如克莱恩……
    但骂回去……？别说天使了，罗伊·金认为，自己哪怕指着一个序列4的圣者骂他有病，这件事都不是被骂回来这么简单的。
    “不过，我觉得你真正想问的应该是……我什么时候成神的？”
    爱丽丝吃惊地张大嘴巴，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热情地称赞道：
    羁绊，是一种“锚”。
    “‘生命学派’的瑞乔德议员，”罗伊·金介绍道，“我打听到他已经回归了命运的怀抱。”
    罗伊·金张了张口又闭上，反复几次后，他才顶着一种复杂的眼神道：“……真让人惊讶。”
    说最后一句时，爱丽丝回想起了“先知”的晋升仪式，这无疑是与他人发生交集的代表，而出于对神秘学知识的了解，爱丽丝对这种交集有一个更深的猜测。
    “……”罗伊·金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不不，当然没有，我觉得您的想法妙极了！“但如此独特的手势，也许应该用于我们内部成员参与的大型祈祷仪式当中，而常规的祈祷，更重要的应该是简洁。
    爱丽丝大受震撼，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罗伊·金，喃喃道：“你真是……这你都夸得出口？”
    爱丽丝抬起下巴，眯着眼睛问道：“怎么？你有意见？”
    爱丽丝眨了下眼睛，像没看到一样继续说：
    ——那些在意和被在意的经历们。
    “我明白的，”爱丽丝点了点头，“这就和我上学的时候自愿补课一样，我是自愿的。”
    “？”罗伊·金面露困惑。
    爱丽丝眨了下眼睛，尝试着解释道：“嗯……这种事情你们好像没有太多感触？就……
    “也许，我是说也许，这就和你现在自愿追随我、自愿信仰我一样。”
    罗伊·金沉默下来，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应声，他选择了转移话题：
    “……希望您还记得，我是来请教我主的尊名和教义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