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雾气于眼前消散，爱丽丝眨了下眼睛，注意力再次被引开。
    啊，他居然真的在跟我讨论人肉的味道怎么样……
    这个分析让爱丽丝惊奇不已，她意识到克莱恩甚至没考虑过辅助材料的问题，直接快进到了人肉的味道。
    但不得不说，他的方向确实没什么问题……
    ——如果能确认某样东西不好吃，那爱丽丝确实也没有尝试的兴趣。
    ……
    一开始看到爱丽丝的问题的时候，克莱恩吓了一跳，在尝试着对爱丽丝进行了他认为有效的劝说以后，克莱恩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后，问了个问题：
    “你魔药消化完了？”
    对于这个问题，爱丽丝的回答当然是——没有。
    等到灰白的雾气再次消散以后，她想了想，就来到了灰雾之上。
    克莱恩还没离开，允许了爱丽丝的进入后，他扭头朝走过来的爱丽丝问道：
    “怎么了？”
    爱丽丝坐到他对面，凑近他问道：“刷马桶真的能帮助扮演吗？”
    克莱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样的眼神让爱丽丝认为自己得到了答案，她失望地退后，叹了口气道：
    “好吧，看起来不能。”
    “……不，”克莱恩否认道，“我确实在做义工期间得到了一些扮演机会，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爱丽丝好奇地看着他。
    克莱恩回想着自己在占卜俱乐部时遇到的事情，看着爱丽丝，沉吟片刻后对她说道：
    “你知道吧，你穿这身其实真的很像是神棍，只要……”
    “我明白了！”爱丽丝坐正了身体，明显地兴奋起来，“我可以再拿一条白布蒙住眼睛，然后拿根木棍上面挂两张白帆，一张上面写着铁口直断，另一张上面写着消灾解厄……”
    伴随着她的描述，相应的形象出现在克莱恩的脑海里，他下意识接上了后面的话：
    “然后你就去天桥底下摆个摊？”
    爱丽丝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个方案并非是没有可行性的，主要原因在于她在这件事上有天然的优势——即使蒙上白布，她也能弄明白周围的路况，而不用担心撞上路障什么的。
    她早就不是刚认识克莱恩那会儿离了眼睛就走不了路的爱丽丝了。
    这让爱丽丝有些骄傲，又有些难过，她又想起了那时的队长，忍不住无声叹了口气。
    克莱恩的注意力倒不在这里，他正想着那样可能导致的后果，这让他脸色微变，在回过神以后，他看着爱丽丝劝告道：
    “这里的人看不懂中文。”
    这话确实有道理，爱丽丝凝眉思索起来：
    “这确实是个问题……唔，我要不用鲁恩语写？呃，等等，鲁恩有合适的天桥吗？
    “如果鲁恩没有，我可能还得去别的国家……那样的话，我得学习本国的语言吧？
    “不，算了，那样好麻烦啊，我不如用非凡者之间常用的语言……像是赫密斯语和古赫密斯什么的……哈，要不你帮我翻译成精灵语？我记得‘倒吊人’是不是一直以为我和西大陆或者说和精灵有关系？
    “不过，如果那样的话，普通人应该是看不懂的……反正都是看不懂的语言，不如我直接用中文得了——哦不对，他们会管这个叫罗塞尔文。
    “真是的，罗塞尔……”
    爱丽丝气得鼓起了嘴。
    克莱恩在心里莫名有些庆幸，他刚要说话，爱丽丝又想到了好主意，高兴地对他说道：
    “对啦，我为什么不用拼音写呢？”
    比起方正的中文，拼音显然要更符合她的学识和性格一点，至于破解……
    罗塞尔文那么多年都没被破解呢！
    克莱恩吃惊地看着爱丽丝，从爱丽丝的表情中，他意识到，对于这件事，爱丽丝已经做好了决定，马上就要去实行了。
    他本能地就不想把爱丽丝直接这么放过去，那太危险了——对不小心遇见她的人来说。
    但这回再仔细去想劝说她的话已经来不及了，匆忙之下，克莱恩只来得及说出了一句无力的劝告：
    “你不知道哪里的天桥适合摆摊算命……”
    “我可以占卜。”爱丽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这话让克莱恩无言以对，他不得不承认，这个选择和她将要做的事情相当一致——确实很神棍。
    他短暂的沉默被爱丽丝当做了赞同，爱丽丝当即离开了灰雾之上，当然，她并没有急着去寻找合适的桥洞，对爱丽丝来说，这会儿最重要的事情应当是睡觉。
    第二天，爱丽丝也没急着去寻找合适的桥洞，她没忘记，就在今天晚上，圣赛缪尔教堂还有一场月亮弥撒等着她去参加。
    不过，准备还是可以做一些的，比如说，她可以找一家店去制作合适的挂着白帆的棍子。
    当爱丽丝尝试着描绘出她需要的东西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一件事——那白帆上的字其实是用毛笔写上去的，而在鲁恩，在这个异世界里，并没有毛笔存在。
    当然了，她其实也不会写毛笔字就是了。
    这个认知让爱丽丝有些难过，事到临头，她不得不放弃了仿造毛笔字这一环节，提出了要在白布上用黑色的线绣出文字的要求。
    这一天里，爱丽丝仅做了这么一件事，接下来，她就无所事事地等到了傍晚。
    天使并没有进食的需求，按时吃饭仅是爱丽丝的一种仪式感，为了在傍晚时分的教堂获得一个好位置，这一天，爱丽丝放弃了晚餐，捧着一杯甜冰茶坐到了教堂最前面的座椅上。
    埃莱克特拉主教认真完成他的工作，并没有多看爱丽丝一眼，这没让爱丽丝有多失望，她坐在原位，耐心等待傍晚的到来。
    教堂里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爱丽丝看到了带着理查德森的道恩·唐泰斯先生，无所顾忌地招了招手。
    稍作犹豫后，克莱恩就带着理查德森走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下，笑着和她打招呼：
    “晚上好，爱丽丝。”
    这招呼打的太客气，爱丽丝忍不住用异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后想起他们现在是只见了一面的陌生人，便也点了点头道：
    “晚上好。”
    随后，他们两个人都默不作声起来。陆陆续续走进来的人也并没有太多寒暄，虽然在爱丽丝的耳中，细小的议论声一直没有停过，但显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像她一样在教堂内大声喧哗。
    他们没等太久，便有牧师走过来，引着这些人一起朝大祈祷厅走去。
    昏暗宁静的气氛让爱丽丝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都静了下来，周围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气氛，那种窃窃私语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安静的环境里，爱丽丝听见了那整齐而空灵的诵念声：
    “绯红的满月升起，映着大地，
    “所有人都沉入了甜蜜的梦，梦见自己，
    “梦见父母妻子（丈夫）和儿女，这就是永远……”
    圣洁而有节律的声音层层回荡之间，大祈祷厅内的信众们不由自主就安宁了下来，似乎忘记了生活烦恼，不再忧心现实世界的种种难题。
    他们在几位牧师引领下，各自找到位置坐好，圣坛前方，负责这次大弥撒的埃莱克特拉主教拿着《夜之启示录》，开始做简单的布道。
    爱丽丝听了几句就没耐心地移开注意力，又听起作为背景音的诵念声来。
    好适合当催眠曲啊……
    悄无声息的黑暗中，爱丽丝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是牧师拿着清水和面包站到她面前，爱丽丝早在她之前便睁开了眼睛，笑着从牧师手里接过清水和面包，顺带小声道了句谢，并未让任何人发现她在偷偷睡觉。
    爱丽丝低下头安心吃起饭来，她就着清水咬了口面包，发现面包的味道并不怎么样，干巴的不行，没有清水大概会噎到人。
    ……怪不得要发清水。
    爱丽丝又抬起头来，圣坛上这时恰有一根根蜡烛亮起，在黑暗的衬托下，仿佛夜晚的星辰，散发出让人安心的光与热。
    爱丽丝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面包的清水，放弃了鼓掌。
    这个时候，埃莱克特拉主教带着诸位牧师，带着唱诗班所有人，又一次齐声诵念：
    “我们会抬头仰望那片夜空，
    “温情地说出祂的名字：‘黑夜女神！
    “除了‘黑夜女神’，没有别的话语，
    “但愿女神在天使唱歌的间隙，
    “把它们和甜蜜的静默一起摘取，
    “并握在祂温柔的右手里。
    “‘女神！’如果祂听见，一定会答应，
    “一定会向亡者显露纯净的笑容：
    “‘来吧，休息吧，安眠吧，我的孩子们！’”
    所以，女神不理我，莫非是因为我没死吗……
    爱丽丝在心里咕哝了一句，敏锐地察觉到，歌声中似乎隐隐有着力量扩散开来，覆盖周围人的灵。
    咦……
    爱丽丝略有些惊奇地转过头去，黑暗中，她打开灵视，每一个人的灵体都染上了悲伤的颜色，连克莱恩也不例外。
    烛台闪烁的光芒里，爱丽丝看见他们逐渐落下泪来，她悄无声息地移开视线，暗自惋惜自己没有一台照相机。
    ……否则，我一定要把克莱恩哭的样子拍下来，后面拿给他看！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克莱恩忽然站起了身，爱丽丝惊恐地发现他手里正拿着皮夹。
    她忽然意识到了克莱恩要做什么，她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克莱恩，还有几个零星的人也动了起来。
    也许还不止他们……看着更多的还没从悲伤中反应好了的人，爱丽丝意识到了这件事。
    于是，爱丽丝不得不纠结起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她要捐钱吗？
    痛苦当中，爱丽丝重新看向了克莱恩，准备看看他捐了多少钱。
    克莱恩握着皮夹，起身进入过道，一路来到圣坛，在埃莱克特拉主教慈和悲悯的表情里，斜行至奉献箱前。
    于胸口顺时针点了四下，画出绯红之月后，克莱恩拿着一大把钞票塞了进去，爱丽丝没看清具体有多少钱，只是从厚度和一闪而过的面额中判断出来钱绝对不少。
    ……要不，我也捐点？
    爱丽丝犹豫起来，她半站起身，视线正集中在刚捐了一大笔钱的富翁身上的埃莱克特拉主教立刻把注意力留给了她。
    爱丽丝和主教先生隔着人群对视，想起了自己上一次在黑夜教会捐款的经历。
    ……我再去风暴教会抢点？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认真思考起自己这么做的可能导致的后果。
    爱丽丝在被风暴之主劈和被女神关小黑屋的两个选择中停下，意识到这可能是道全选题。
    她果断地放弃了捐钱的计划，面不改色地坐在原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站起来捐钱，欣慰地发现在场的人里，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没有走上前去。
    ——理查德森。
    她满怀感动地看着这位贴身男仆，那灼热地视线引来了理查德森疑惑的回眸，爱丽丝朝他亲切了笑了笑，在理查德森更加疑惑的视线中，悄悄用灵性戳了戳克莱恩。
    “你回去一定要给你的贴身男仆加工资！”她在传过去的信息中殷切地叮嘱道。
    对于这个要求，克莱恩莫名其妙极了，他没有应声，连眼神都没留给爱丽丝一个，专心地和埃莱克特拉主教聊天。
    主教先生对这位刚刚捐献了一笔巨款的富翁先生显得非常客气，三言两语定下了待会儿讲经的行程，爱丽丝见状，摇了摇头，起身离开这里。
    她当然知道克莱恩不可能真是去听主教讲经的，他们对女神的信仰同样灵活——灵活到女神如果是隔壁的风暴之主，估计早就给他们一闪电了。
    至于克莱恩这么做的目的，爱丽丝也心知肚明——偷那本笔记嘛，他们聊过的。
    至于女神对这件事怎么看……
    爱丽丝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黑夜圣徽，低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当然是用眼睛……呃，好像还真不能说是用眼睛看……用灵性看？
    “但总之，偷窥是肯定没问题的！”
    爱丽丝自信地点了点头，离开了教堂。(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