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告诉我……”爱丽丝听到阿蒙笑吟吟地朝她问道，“另一个主角是谁吗？”
    爱丽丝迅速进入冥想状态，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丢出去。
    她知道阿蒙有偷走念头的能力，理论上而言，回收惟一性的她就算打不过阿蒙，也不应该阿蒙随手就能偷走她的念头，可惜……她捏着权柄却不知道该怎么用。
    面对这位欺诈化身，爱丽丝明白自己玩心眼绝对比不过祂，因此她选择了扬长避短——她选择不动脑子。
    这个她擅长。
    所有的思绪全都被强行终止，爱丽丝保持着一片空白的大脑抬起头看向阿蒙的笑脸，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她丢下书转身就跑。
    面对如此危险的敌人，逃跑当然是最优解，而没有传送之类的快捷办法时，当然应该用双腿跑……无需思考，爱丽丝自然而然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然而，不过三五步，她就感觉到了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很明显，这只手来自她曾心心念念的阿蒙，爱丽丝逃跑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缓慢地转过身看向阿蒙，祂似乎并未生气，脸上是新奇的笑脸。
    “……你知道这样是没有用的吧？”阿蒙收回手，俯下身子问她，“你甚至是用两条腿跑……”
    ——那么，逃跑被抓回来了，应该做什么呢？
    在阿蒙带着笑意的凝视中，爱丽丝再次得出了结论，她言辞恳切地辩解道：
    “对不起，我只是太久没见到您了，太激动了，手脚有些不听使唤。
    “那个……能麻烦您帮忙把刚才那本书捡回来吗？”
    “哈，”阿蒙笑出了声，“好啊。”
    像是在期待她还会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的应对或者说出什么鬼话那样，阿蒙慢吞吞地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回去，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
    祂的动作极慢，像是刻意留给爱丽丝时间和机会，但爱丽丝什么都没有做，她仍然站在原地，就那样看着阿蒙捡起那本漫画，拍干净漫画书上沾染的脏污，用一只手拿着书伸到了她面前。
    爱丽丝眨了下眼睛，伸手接过了书，然后像抱课本那样，双手把书抱在胸前，继续仰着头看阿蒙，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在沉默中对视，面对看似专注实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的爱丽丝，最先忍不住的显然是阿蒙，祂率先出声问道：
    “所以，你说……我念念不忘的昔日情人……到底是谁呢？”
    祂在说话间一步一步朝爱丽丝走去，爱丽丝于是本能地抱着书一步一步后退，在最后的声音落下时，阿蒙停下脚步，爱丽丝丢下书，第二次转身就跑，宛如惊弓的鸟雀。
    于是那只手又重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这一次显然不如上一次温和，她被拽回了原位。
    “？”阿蒙看起来未曾理解她的行为，“你……”
    祂上上下下打量了爱丽丝一圈，若有所思地问道：
    “要不……我先教你怎么逃跑，然后你再试着跑？”
    瞧，多么善解人意的提议啊——于是爱丽丝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应下这个提议：
    “也可以。”
    阿蒙沉默了两秒钟后，冷下脸色，用命令的语气问道：
    “告诉我，我的旧日情人是谁，这本书的另一个主角又是谁。”
    来自天使之王的命令或者说威胁比先前带有游戏性质的询问要有效的多，理性的思绪重新占据上风，爱丽丝一下子想起了那本书的书名，脑海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与阿蒙的提问相关的内容。
    旧日情人，当然是……等等，阿蒙的情人，难道不应该是……
    几幅少儿不宜的画在脑海里变成弹窗，随后被阿蒙偷走——显然，即使是思考，爱丽丝的思路也不同寻常。
    阿蒙微微眯起眼睛，爱丽丝本能地感受到了威胁，本能给出的反馈是丢下书转身就跑，但面对这个已经失败了两次的策略，恢复了思考能力的爱丽丝选择否决。
    她认命般地闭上眼睛，仰着头对阿蒙说：“你杀了我吧，记得把尸体丢西大陆边上。”
    阿蒙看着爱丽丝，扬起了眉，略显不解地问道：
    “这个人对你很重要？重要到……你宁可死也不会说？”
    “呃，”爱丽丝摇了摇头，“也不是，但是，但是你又不能真的杀了我……”
    她略微缩了下脖子，但很快底气又充足起来，眼睛亮晶晶地接着说道：
    “对啊，你又不敢杀我，我为什么要害怕？
    “你甚至不敢把我在这里困太久，因为……”
    这个认知让爱丽丝胆子变大了许多，她看着阿蒙，调整面部的肌肉，露出了一个和祂如出一辙的笑脸，才学着祂的语气说道：
    “那样的话，死的就是你了。”
    来自命运的胁迫，在这一刻，成为了她最强大的底气。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阿蒙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眼眸冰冷地看着她。
    爱丽丝毫不畏惧的与阿蒙对视，十几秒后，阿蒙的嘴角缓缓勾勒起一抹笑容，声音透着股咬牙切齿的温柔：
    “很好。
    “非常好。
    “那么，你要怎么样才肯告诉我呢，小爱丽丝？”
    爱丽丝忽然抖了下身体，她意识到，现在，阿蒙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这可不是她要的局面——要知道，如果她不打算向“真实造物主”祈祷，也不打算一步一步走过去，阿蒙可能是最后的前往西大陆的方法了。
    等等，祂这次怎么不打我？之前祂生气了虽然没杀我，但是其实是打我了的……而且其实祂要是想知道也可以试着审讯我吧，祂问问题的方式有点太温柔了……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便得到了阿蒙的反馈：
    “……原来你比较喜欢挨打？”
    爱丽丝沉默了两秒钟，坚定地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件事：
    “没有这回事。
    “我更喜欢看别人生气但是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我不是说你！”
    在阿蒙为她的话语扬眉的一瞬间，她立刻急声辩解道。无论如何，气氛总算不像是刚才那样僵硬，面对松缓了许多的气氛，爱丽丝犹豫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画这篇漫画的人是我的？”
    阿蒙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爱丽丝沉默两秒钟后，默默换了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知道漫画里的旧日情人和主角都是谁？也许他们根本没有原型，都是我瞎编的呢？”
    尽管希望渺茫，爱丽丝仍然想确认一下——万一阿蒙只是因为漫画的内容生气，而不是猜到了背后隐藏的深意呢？万一呢？
    很可惜，她的祈祷失败了，阿蒙继续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爱丽丝伸手捂住了脸，自暴自弃地问道：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审问我呢？你……你到现在好像都没对我动手？”
    爱丽丝试探性地放下手，甩了两下自己的胳膊。
    阿蒙看着她的动作沉默了几秒钟后，忍不住提醒道：
    “被寄生的话，这样是检查不出来的。”
    “那要怎么检查？”爱丽丝转过头，认真地问道。
    阿蒙顿住动作，上下打量着她，似是在确认她刚才的问题是不是认真的。
    爱丽丝被这种目光看得充满了不适，她举起手里的漫画书，朝阿蒙的脸扔过去。
    阿蒙只是轻轻一抬手，那漫画书便从空中突兀地出现在了祂的手中，祂看着爱丽丝，摇着头叹息道：
    “连我不敢杀你都看得出来……这个却看不出来吗？”
    爱丽丝疑惑地看着祂。
    “我在……”阿蒙斟酌着语言，“我在尝试着和你打好关系。”
    这回答坦诚到了一种不真实的地步，爱丽丝惊愕地睁圆了眼睛，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十几秒后，她才伸手把自己的下巴合上。
    在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确认它刚才并没有惊讶地掉下去以后，爱丽丝才双目失神地道：
    “开玩笑的吧……”
    荒诞又合理的答案——纵容她无礼的要求，不计较她明晃晃的挑衅，明明能通过别的方式获取答案，却并没有动手，而是尝试着说服她交易……这似乎确实是想要打好关系的人会做的事情。
    但纵观阿蒙整体的所作所为，爱丽丝还是忍不住问道：
    “谁教的你这么打好关系啊！”
    这明明是心理阴影才对。
    停顿了一下，爱丽丝又皱起眉问道：“等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姝描述里的时天使阿蒙，是个做事全凭兴趣的家伙，而阿蒙的尊名，似乎也在强调这一点，如果真的按照这一点来判断的话……
    爱丽丝眨了下眼睛，脑海里忽然回忆起阿蒙很久前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我可是很喜欢你呢。”
    而与此同时，阿蒙笑盈盈地，低着头对她说道：
    “嗯……因为我很喜欢你呀，小爱丽丝。
    “你多好玩呀。”
    惊恐几乎满溢而出，那一瞬间，爱丽丝顾不上在“神弃之地”借助底层混乱的力量传送的风险，身影在原地迅速变淡，直至消失。
    她彻底融入了“神弃之地”混乱的力量当中。
    而在原地，阿蒙看着爱丽丝消失的位置，缓缓皱起了眉。
    和爱丽丝预想的不同，她并没有迷失，尽管无法辨认“神弃之地”的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但爱丽丝却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一直以来，那股力量都在召唤着她。
    乌洛琉斯用一幅幅附着着自身力量的、亲手绘制的画构成了一个个“坐标”，以使自己即使融入“神弃之地”混乱的力量当中，也不会迷失方向。
    祂只要在混乱的力量的拉扯当中稳固自身，到达事先固定好的坐标，就足够了。
    但当爱丽丝陷入这样的状态当中时，她才意识到，她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她不需要事先固定好的坐标，也不需要尝试着稳定自身，因为这些混乱的力量当中，有股力量从未变过。
    那股力量，在将她推往某个固定的方向，在那里，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她。
    爱丽丝忽然想起在废墟之海里发生的事情，想起了那个宣称要去寻找能开启一切宝藏的钥匙的希斯·道尔。
    ……他莫非“听到”了召唤？
    古怪的念头划过思绪，她却来不及深思，因为她所处的情境并不适合思考，“神弃之地”混乱的力量亲密接触她的灵性，即便她并不需要自己寻找方向，也不需要自己移动，这仍然十分危险。
    爱丽丝停下所有的思考和行动，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防止自己被混乱的力量污染这件事上。
    她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一只小船——不，这样不准确，因为无桨亦无帆的船在这样的海面上只会乱漂。
    爱丽丝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个风筝，有一根线遥遥的牵住了她，有人在线的尽头，不断地尝试着回收那根线。
    注意力专注的时光里，时间变得极快又极慢，爱丽丝并不清楚过去了多久，也不清楚自己“飘”了多远，她只是浑浑噩噩地，等待着到达终点的那一刻。
    在不知道多久以后，爱丽丝像是从梦中惊醒那样，她听见了一阵混乱的喧嚣声。
    像是所有从长久的睡梦中醒来的人一样，爱丽丝先是茫然，先是尝试着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情况。
    她挣扎着、努力着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张丑陋又畸形的脸。
    这人没有鼻子，本该是鼻子的地方是两个空荡荡的圆孔，眼睛一大一小的挤在一起，嘴巴的形态扭曲，脸上空余的位置挤满了肉瘤。
    尽管还没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也没弄清楚现在的情况，面对这张堪称恐怖的脸，爱丽丝仍然做出了最正常的反应：
    “救命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像是见了鬼一样尖叫了出来。
    这一声吓傻了那个原本凑近她的人，那人跌坐在地，爱丽丝从地上弹起来，却发现这样的人并不止他一个——有十数个长得奇形怪状的人，正盯着她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