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我明天再去找人打探打探，钟武现在人在何处？”
    何父毕竟是个男人，将悲伤置于心底，恢复冷静。
    想到三妹的丈夫钟武也一直没有消息，现在甚至连执意留在江南的钟家一家都失联了。
    “钟局长他......也牺牲了，跟顾参谋长同一天在战场上牺牲的，那场战争非常惨烈，若不是顾参谋长派我去京城办事，现在我也不会活着站在这里。”
    胡海想起几年前那场惨烈的战争心就发疼，他最尊敬的长官、同侪十有八九都牺牲了，存活下来的人很少。
    如果不是顾叶琛派他去执行任务，胡海猜测自己也会跟随战友们一起走了。
    是顾叶琛保下来的，这种天大的恩情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要报仇，给兄弟们报仇雪恨。
    “难怪.....原来如此......”
    何父像失去全身的力气般颓然瘫倒在地，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何先生，何夫人，夫人，我们还有任务要执行，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如果有什么想问的，随时可以问。”
    胡海看着何家人全都陷入巨大的悲伤中无法自拔，不忍心打扰。
    由于还有任务没完成，不敢再耽误时间，只能将写有联系方式和住址的纸条放在桌子上便匆匆离开。
    “哦对了，我们是刚撤退到这边的，前线已经失守，这边说不准很快就被波及，大家赶紧找安全的地方躲躲吧。”
    胡海身子猛地一顿，扭头提醒。
    他不忍心看这善良的一家人再遭逢灾难，同时也是为了报答顾总参谋长的知遇之恩。
    “谢了，你也注意安全，有机会再见。”
    何父顾不上悲伤，拍了拍胡海的肩膀，亲自将两人送出大门，然后急匆匆地赶回客厅。
    屋子里娘俩压抑的抽泣声让人难受，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连大部队都撤退到这边了，危险在一步步降临。
    “赶紧收拾东西，今天夜里咱们就搬家，去西南表叔那里待段时间，后续看情况再说。”
    “孩子爹，咱们这么多东西怎么搬得走？”
    何母擦了擦眼泪，巡视一眼四周，各种名贵的家具和古董藏品太显眼，不是他们一家能运得出去的。
    “想什么呢，现在兵荒马乱的带着这些贵重物品出去无疑是自寻死路遭人惦记，把能藏的都藏在郊区小院的地窖里，其他的带不走又没办法隐藏的就放这里吧。”
    何父满眼湿润，何家祖辈几代人努力积攒下来的家底到他这里算是彻底衰败了。
    纵使有再多的钱，也保不住这些东西，还有江南祖宅遗留的东西，应该早就被人抢光了吧。
    “阿爹，阿娘，女儿不打算跟你们去西南叔爷爷家了。”
    何雅眼睛噙满泪水，眼神坚定，毅然决然的表情把何母吓得不行。
    “囡囡你可不要吓唬阿娘，不管去哪里咱们一家都要整整齐齐的，你一个年轻女子不知道社会险恶。”
    何母的泪直接流了下来，她知道女儿听到女婿牺牲的消息难以接受，可如果不跟着他们走，这乱世中她一个女子又能去哪儿呢。
    “我想回江南，去把叶琛找回来。”
    何雅擦掉眼泪，眼神中闪过坚毅。
    原来他已经走了，没打一声招呼，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还记得有次喝醉酒，他在自己耳边喃喃低语。
    为国捐躯他不怕，却害怕她改嫁嫁给别的男人，他说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可还是控制不住。
    何雅当时只觉得甜蜜无比，没有意识到他的工作有多危险。
    如今两人已经天人永隔，自己却不知道他的尸骨在哪里。
    “囡囡，你不要冲动，现在外面战火纷飞，世道乱的很，小顾牺牲几年，再想寻他，谈何容易。”
    何父能够理解女儿的想法但不支持她这么做。
    “阿爹，你带阿娘和小弟走吧，我要回去。”
    何雅去意已决，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你这不是挖娘的心吗，年轻女子无依无靠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怎么能活得下去。”
    何母也跟着哭着劝诫，可谁都无法改变何雅的主意。
    眼看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再不出发天亮后再出城容易被人盯上。
    “算了，我们就算把她的人带走也带不走她的灵魂，女婿牺牲这么几年还不知道尸体在哪里，就让孩子去找找吧。”
    何父想到三妹一家还在江南老家，钟武牺牲的消息不知道她收没收到消息。
    “那我也跟着回去，囡囡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不放心。”
    “算了，咱们一家都回去，在外面流浪这几年心里如浮萍般总是空落落的，要回就一起回。”
    他们出来的时候就慌张，很多事没处理好，还有三妹留在江南老家他也放心不下。
    “阿爹，你们还是去西南吧，那边安全，不用管我，我如今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就算去了也......”
    何雅泪眼婆娑的看着何父，知道他这是为了自己将全家人陷于危险的境地，怎么忍心。
    “囡囡！瞎说什么傻话，有阿爹阿娘看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何母最听不得生死离别的话，跟女婿相处时间不长可对那个完美无缺的孩子早就当做家人看待。
    突闻他牺牲的消息已经让何母很难受了，何雅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险些要了她的命。
    当天晚上，何父带着一家人冒着风险又回到了江南，他们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回去的时候也是晚上，那里已经被日军占领，何家人极尽所能的低调，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何家老宅已经被洗劫一空，不知道是日军干的还是城里的百姓干的，但只要人活着就是最好的。
    何父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钟家一趟，将钟武牺牲的消息告诉他们，另外就是看看何三妹情况怎么样。
    再次见到何三妹的时候，她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无生气，原来豪华的院落破败不堪，像被人洗劫过。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何三妹眼睛有些昏花，何父都快走到跟前才认出来。
    “三妹，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还有家里是怎么回事？”
    钟家在当地算是大户人家，如今惨败不堪的模样跟何家祖宅差不多，明显是被人洗劫一空。
    只是何父没想到的是那些人竟然敢趁主家还在的时候就硬抢，世风日下，让人沉痛。
    “大哥，钟武牺牲了，呜呜呜......”
    何三妹没有回答何父的问题，像找到发泄口，趴在何父身上放声大哭。
    “我知道，听别人说小顾也牺牲了，我回来再打探打探消息，别是什么误会。”
    “不是误会，上面政府在你们走后就发邮件了。还有侄女女婿的慰问信和抚恤金也一并发到我们家来的，钟武那个死没良心的晚上还给我托梦，让我照顾好老人孩子，他去地下等我。”
    何三妹跟钟武拌嘴拌了一辈子，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妹夫是条汉子，为国捐躯也算死得其所，事已至此，把家里人照顾好才是要紧的，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就去找你嫂子。”
    何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三妹，这一同牺牲的还有女婿，他的悲伤不比三妹和女儿少。
    “我就这样苟活着，能活多久是多久。”
    “你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钟家的老人和孩子你也得照顾着，对得起妹夫的委托。”
    何父生怕何三妹想不开，立马安慰。
    何雅没有再跟父母住，而是独自搬去了隔壁的婚房住，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没有像何家那样被洗劫一空。
    她看着院子里顾叶琛那年专门为她种下的半池荷花，泪水打湿了眼眶。
    夜晚，何母让何泽去顾家陪何雅，何泽在外面的房间睡得昏天地暗，内室，何雅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银杏树就是不合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了睡意，何雅才回到她跟顾叶琛的婚床上准备休息。
    半睡半醒间，恍恍惚惚看到顾叶琛站在床前满眼宠溺地看着她，像刚结婚时那样。
    她激动地像疯子般想扑过去，质问他为什么要丢下自己，可不管怎么挣扎用力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束缚着，无法动弹。
    何雅流着泪祈求地看着顾叶琛，生怕他会突然消失。
    “唉.....我该拿你怎么办？”
    语气中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不舍，顾叶琛伸手想帮何雅将脸上的泪珠擦掉。
    就当他以诡异的姿势走向自己时，何雅才看注意到顾叶琛的左裤腿被血液浸透，而裤腿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顾叶琛，你的腿怎么了！”
    何雅使尽全身的力气想挣脱束缚着她的无形力量，可哪有那么容易，她第一次恨自己力气太小。
    “我的雅雅，以后要照顾好自己，我要去地府报到了，别再等了，找个对你好的男人改嫁吧。”
    顾叶琛没有回答何雅的问题，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想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她。
    “我不要，你以前说过不想让我嫁给别的男人的，顾叶琛，你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我恨你！”
    何雅悲伤的恸哭，想把这几年的思念全告诉他，让他不要丢下自己。
    “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男人英俊的眉宇间仿佛染上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惆怅，他自然是不希望她嫁给别的男人。
    可自己已经牺牲，不能让她年纪轻轻就守寡，耽误她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