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白天的燥热终于慢慢退去了一些。张成国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流，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老婆，我好像真的老了。”
    方润珠失笑：“才知道啊。”她从病床上坐起，松了松筋骨：“怎么突然肯承认了？”
    “天悦跟志诚也认识，还把我们秘书室之花介绍给了他，我竟然完全不知道他们有交情。”张成国常年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每天晚上都会把一天经历的事情梳理一遍，查漏补缺。
    “女儿有交朋友的自由，你还想样样都管着？”
    “我不是说这个。听到这件事，我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天悦跟孟嘉锐的关系。志诚那小子人是不错，但配林秀文是差了些，天悦竟然肯把学姐介绍给他，肯定是看在孟嘉锐的面子上。我要是早点发现这一点……”张成国顿了顿，突然不往下说了。
    “你要是早点发现，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是不是？”方润珠接口：“你也别钻牛角尖，事情发生了只能往前看。至少我们还有可以出力的地方。”
    方润珠还想安慰丈夫，手机突然响了，她皱眉看着来电显示。
    “谁啊？怎么不接？”
    “派出所。”方润珠犹豫了一下才接听：“对，我是方宇航的姐姐。”
    听到“方宇航”的名字，张成国诧异，小舅子不是在法国吗？看着老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这石破惊天的小舅子肯定又惹祸了。
    方教授挂了电话，一言不发。张成国不敢发问，这是他老婆发怒到极致才会有的表现。
    夜了，派出所停车场里除了警车，零零散散还停着几辆私家车。张成国的秘书领着方宇航走到车前，打开车门秘书犹豫了：小方教授今天身上抹了绿绿黑黑两个色系，老板的车很贵，沾上了颜料怕是不好清洗，而且清理费也不便宜。
    方宇航可没想那么多，大花脸上还能看清他一副认命的表情。看清姐夫坐在副驾驶座、姐姐在后座，他呲溜钻进了车里。
    “放心啊，我这涂料不掉色儿，不会弄脏你的车。”
    方润珠朝丈夫看了一眼，张成国立刻配合地把车门锁上。声音一出，方宇航立刻大叫：“干嘛？你们想杀人灭口啊？放我下去！我要下车！”
    他死命拽着车门把，明知是徒劳还卖力地演着逃命戏码。方润珠二话不说，直接从身后抽出一根藤条，照着弟弟身上就挥。
    藤条抽在肉上，发出啪啪的脆响。张成国听得心惊肉跳，不敢回头看。
    方宇航声声哀嚎：“杀人啊！杀人啦！救命！”他用力拍着车窗对着派出所方向嘶吼：“警察同志，救命啊！”
    张成国怯怯转过头：“老婆，保重身体……”
    “闭嘴！”
    张成国立刻抿紧嘴唇，他低头、双手捂住耳朵：小舅子，我尽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姐！差不多行了！我警告你啊，再打我还手了！”方宇航终是忍不住了，一把抓住藤条。
    方润珠松手，藤条握在了方宇航手里。
    “还手吧。”方润珠微喘着用手理了理头发：“今天你要是不打死我，我就打死你！”
    父母去世得早，这个弟弟是方润珠一手拉拔大的，说他是方润珠的儿子都不为过。子不教，母之过。
    警察说有人报警，她四十多岁的弟弟躲在路边吓人，还吓了好几拨乘凉的人，扰乱社会治安，所以才把他抓起来的。
    “我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打你。”方宇航想把藤条藏到脚下，不想方润珠突然伸手，又一把抓住了藤条。小方教授急了，两只手一起拽着藤条：“别打了，我都皮肉开花了！”
    “开花？哼，”方润珠冷笑：“没看出来。”
    方宇航看着自己一身黑绿，懊恼不已：“我这抹着涂料呢，当然看不出来了。姐，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成不？”
    “你确定能听懂人话？”方润珠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弟弟：“你今天是棵树？还是块石头？”
    方宇航咧嘴大笑：“不愧是我方宇航的姐姐，果然有眼力！我今天是石头加树，难度加倍！别看只有两个色系，我一共可是用了7种颜色……”
    方润珠举起藤条，方宇航只得改口：“行，让你打。打完了放我走！”
    方润珠气极反笑：“放你走？再让人报警把你抓了？”
    “姐，大家只是不习惯不适应才会报警的，多尝试几次他们就会知道我这是一种善意，他们早晚会张开怀抱拥抱我的。”
    “我这个当姐的都嫌弃你，谁还会拥抱你？老张，回家！”
    “不要！”方宇航惨叫：“方润珠，我已经是中年人了，你不能拘禁我！”他伸手拍着副驾座上的张成国：“姐夫，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啊！我都这把年纪了，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跟着姐姐姐夫过日子，多丢人啊！”
    张成国微微侧眼，立刻迎上了方润珠杀人的眼光，他马上朝前移动身体，不让小舅子触碰到他，表明绝不多管闲事的决心。
    方宇航实在没招了：“我跟你说个秘密，你放我走好不好？”
    “没兴趣。”方润珠不屑。
    “天悦怀孕了！”方宇航急急大叫。
    方润珠顿了顿，打开一个白眼盯着弟弟。
    方宇航没想到姐姐的反应如此淡定，有些迟疑：“你……已经知道了？”
    “说下去。”方润珠依然面无表情。
    方宇航只得在心里向外甥女道歉：天悦小宝贝啊，舅舅也是不得已，舅舅也要活命啊！你可千万别怪我。
    方润珠没什么耐心，又举起藤条。
    “孩子的爸爸叫孟嘉锐，是我以前的学生。”方宇航抢在姐姐动手之前先开了口：“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应该是擦枪走火了。”
    这显然不在方教授和张成国的预料之中，张总一个急转身：“擦枪走火？你确定？”
    “我无意中听到他们俩的谈话，孟嘉锐好像并不知道孩子是他的。”
    张成国夫妇对视一眼，车内一片安静。
    “姐夫，把车门开开呗。你和我姐是不是应该好好谈谈了？”方宇航觉得姐姐姐夫需要私人空间，他现在离场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