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去寻人
眼前的青年眉眼沉寂锐利,不复少年时内敛,手中握着茶盏,话音诚恳。
杜仪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瞧着萧璟而今的模样,也觉心中宽慰,搁下茶盏,顺口道:“多亏殿下费心将江南私盐案查没的银两送来西北周转,陛下应当是不肯应下此事的,殿下暗中布置,其间风险,老臣心里知晓,若无这笔银钱,老臣再是费心筹谋,怕也难保西北军中不会生出哗变。”
萧璟查办江南私盐案,本就是要拿这笔赃款,解西北燃眉之,可彼时江南事了,皇帝却不肯答应。
到底只是监国的储君,手里还没有那枚玉玺,更未曾坐上帝位,萧璟只能暂且应下皇帝的话,自个儿暗中布置,另想法子,把那笔赃款,悄无声息运到西北来。
这事一旦曝光,定然开罪皇帝。
萧璟肯做,西北的守将自然感激他。
杜仪深知当今陛下的为人,也更加清楚,萧璟此番做法,必然承担不小的风险。
所以有此一言。
他一番话落,对面坐着的萧璟,眸光突然空了一瞬。
萧璟听着杜仪的话音,脑海里浮现江南私盐案的种种。
额头,一阵阵发疼。
江南,私盐……
初到江南的那场酒席一闪而过,有人在他酒水里下了迷情的药,他瞧见面色潮红的自己,跌跌撞撞走进寺庙的厢房。
紧跟着,是个姑娘被绑着手脚,扔了进来。
他迷迷蒙蒙,瞧见她的身形,也看到了她的脸。
那是一个,同明宁生得肖似的女子。
只一瞬将她面容看的真切,下一刻,脑袋便如刀劈斧砍般的剧烈生疼。
萧璟费尽力气去想。
还有呢?还有什么?
他沉眸回想,忍着脑海里的震荡和剧烈的疼痛。
对面的杜仪见萧璟面色变化,瞧见他异样的沉眸,脸色也难看得紧,下意识蹙眉关心的问:“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问话声落,突地见眼前人,猛地咳出了口血。
萧璟咳出血来,头痛如裂,手扶着额头,强撑着在案几上。
杜仪急忙就要喊军医过来:
“军医,臣这就去请军医来,殿下稍等。”
萧璟却摆手叫停了他:
“不必,漠北虎视眈眈,万万不能走漏风声,让人知晓孤身子有恙动摇军心。”
话落,抬手抹去了唇上的血色。
撑着桌案,硬是站了起来。
“将军不必忧心,孤的身子,孤心里也有数,只是头疼罢了,要不了命,没什么要紧的,劳烦将军处理了此处的血迹,莫要让旁人知晓,为孤寻个偏帐歇息落脚。至于军务之事,暂且就照孤来西北途中,送与将军的密信中去办。其它的,待孤歇息过后,头疼稍缓,再与将军商议。”
萧璟话落,杜仪担忧的瞧着他面色,却也只得应下。
只在吩咐下人去寻偏帐时,有些纳闷的问:“殿下的军帐,已然收拾妥当,为何,还要再寻个偏帐来。”
萧璟抿唇片刻,几瞬后道:“郡主归朝,暂且歇在孤帐中,劳烦将军先寻处偏帐就是。”
杜仪闻言,不再多问,转而交代了士卒去寻个偏帐收拾。
几许后,收拾妥当,士卒在外通传,萧璟面色已经恢复了些,拿过帕子擦去指腹的血污,将其妥帖收进袖中,与杜仪告辞后,便带着贴身护卫离开了杜仪掌中。
他前脚走,后脚杜成若就到了。
嗅到屋内未散的血腥气,杜成若眉心微蹙。
恰巧此时杜仪问了她此事。
“殿下方才在帐中,突然头痛呕血,你可知是何缘故,爹记得殿下身子一向康健的。”
杜仪闻言低眸思量,想起东宫那场大火。
和被火场废墟后的房梁,砸出重伤的萧璟。
片刻后就猜出了他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萧璟在偏帐内歇下,在安神香的作用下入梦。
从梦中猛然醒来,额头全是冷汗。
他喉头微滚,扶额擦了把冷汗,垂眸时只觉眼前还浮现着梦里的情形。
梦里的女子前一瞬还在宅院里的树影下,伏在他膝头笑眼弯弯,鬓边沾染的落花,美得也分外娇艳。
下一瞬却成了病榻旁,抱膝垂首,目光冷寂清寒,面色苍白可怜,活脱脱被抽去生机的女娘。
他恍恍惚惚的梦里瞧着她,本能的,下意识想要碰一碰她蹙紧的眉心。
却在触到的那一刻,眼睁睁瞧着她化作碎屑,在月光中被一寸寸扯得撕裂。
而他,什么都未曾握住……
萧璟一身冷汗从梦里惊醒,手心泛着微凉。
守夜的护卫听到动静,忙掀帘入内。
警觉的问:“殿下,您怎么了?”
萧璟搓了搓自个儿脸颊后,抬眸看向账外的明月,嗓音沙哑的道了句:“无事。”
他试图回想梦境,却怎么都想不起,梦里的那张脸。
偏偏,却记住了梦里的一切景物。
江南的风物,扬州的琼花。
萧璟喉头滚动,又想起今日听杜仪提及江南私盐案时,自己额头一阵阵发疼的感受。
他只去过一次江南,便是为私盐案的那次。
帐内静默半晌后,萧璟起身,往帐内书案前走去,提笔画了一副梦里的景象。
深宅院落,雕梁画栋,院墙边,遍植的花丛,和一株开得极为繁茂的,盛夏时节的树,以及树影下头,姿态亲昵的男女。
每一处他都画的极为费心细腻,唯独面庞,匆匆勾勒,只一个轮廓。
自萧璟抵达西北后,随身的护卫便是京中带来的那批,和西北地界从前留下的鹰卫轮番当值。
萧璟扫了眼今日守夜的护卫,见是长安随身跟来西北的一位,抿唇将那画,妥帖叠好,塞进信封里,屏退京中跟来的护卫,换了西北鹰卫的统领,交代道:“挑个人,去江南扬州城替孤寻一寻信里的地界。”
他早在京城便意识到自己身边的护卫,不知得了谁的命令,一直在向自己隐瞒着什么,还有那杜成若的话,他也从头到尾都没信。
只是那时,他一心牵挂西北之事,并不将护卫所瞒的事情,和那处偏殿,真正住过的女子,当做什么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