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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相酌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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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石桌上的玲珑棋局,只不过是一种摆设。
    “岳志伟是死是活?他的人会在哪里?”习泗的心里老是在想着这个问题,眼前的这种场面显然大大超出了他自己的想象。
    在于岳的示意下,有三名老者踏出了古亭,一步一步地向来人逼进。
    他们的步子不大,频率极缓,但一起一落之间,却极富气势。
    当他们与呼啸而过的山风融为一体时,更有一种让人心中引发震撼般的肃杀。
    那坐在马背上的人,任由山风吹动,衣袂飘飘。当这三名老者逼近五丈距离时,他才缓缓地伸出一只修长而有力的大手。
    这大手是一只握剑的手,它的出现,仿佛就是天生为握剑而生的。五指修长,为的是能够更好的把握剑柄:强烈的力感,可以让手中的剑变成真正的杀人锐器。
    然而这只大手没有拔剑,只是用一种极为优雅的方式摘下帽子,甩入空中,然后显露出一张高傲而冷漠的脸,脸的轮廓分明,表达出一种张扬的个性,就像一把未出鞘的剑,锋芒内敛也掩饰不了那股刻在骨子里的刚强。
    他正是叶青,一位孤傲而自信的剑客,无论他在哪里出现,总能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非常清晰地印入每一个人的意识之中。
    “你们在等我?”叶青冷冷地打量着横在眼前的三位老者,眼睛的余光却盯着稳坐古亭的习泗。
    那三位老者没有开口,只是相互望了一眼,同时将大手伸向了腰间。
    “他们是刀客,真正的刀客。”习泗微微一笑,替那三位老者开口道:“他们说话的方式不是用嘴,而是用刀,所以他们不可能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他们不能回答,你呢?你又喜欢用什么方式说话?”叶青的脸就像一块坚硬的岩石,丝毫不见有任何的表情。
    “我是个不喜欢暴力的人,当然是用嘴来说话。我之所以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只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否就是我们要等的那个人。”习泗伸手捏住了一颗黑色的棋子,细细地在手上把玩着。黑色的棋子在他的手中,就像一个有生命的精灵,跳动着美的音符。
    叶青微一点头道:“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承蒙提醒,看来,我的确应该对你们霸道一点。”
    他俨然以王者自居,是想激怒对手,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就剑道而言,他纵算不上王者,亦是大师级人物,所以他的手一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时,整个人已具王者风范。
    这种王者之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是别人无法刻意模仿得来的。它总是在不经意间自然而然地涌出,完全已融入了人的血液之中。
    习泗吃了一惊,于岳也吃了一惊。那些老者都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可是面对叶青,他们的心里仿佛多出了一股不可排泄的压抑。
    习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然而道:“不知者无罪,你敢这般狂妄,只能说明你很无知。站在你面前的每一个人,都是江湖中的高手,武林的中坚,如果你听到了他们的名字,想必就会有所收敛了。”
    叶青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眉间极具张狂之气,道:“我不否认你说的都是事实,不过,我也得提醒你一句,这是一个变化极速的乱世,你们曾经出许是风云一时的人物,曾经名动江湖,但也仅仅是曾经而已。而当今这个年代,已经不属于你们了,所以你们的出现,只能是一个错误。”
    这的确是狂妄之极的措词,纵是再有涵养的人,也不可能忍受这种侮辱。
    “一个错误?是你的,还是我们的?”习泗冷然一笑道:“我们也许真的老了,但那也仅是年龄,而不是我们手中的刀枪!”
    “那我倒要请教请教。”叶青一脸不屑地道:“请问各位是一个一个地上,还是一齐来?”
    于岳已是忍无可忍,暴喝一声道:“对付你们这种无名小卒,何须兴师动众?来来来,让老夫来领教你的高招!”
    他的话一出口,便见叶青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就像是一个猎手看着猎物钻进自己设下的陷阱,有一种得意的感觉。
    “好,既然你有心,我又岂能让你失望?”叶青翻身下马,如闲庭信步,向前迈出了三步,似乎害怕于岳反悔。
    于岳已起杀心,冷然一哼,手腕在空中一翻,已然多出了一柄大铜锤。
    在江湖上,以铜锤为兵器的人并不少见,但真正能够跻身于一流行列的,却并不多,于岳无疑是其中之一。
    他的铜锤重达七十八斤,若没有天生的臂力,是很难将之挥洒自如的,可见于岳绝非浪得虚名。
    叶青看着于岳一步一步逼近,不敢有半点小视之心,虽然他的外表极度藐视对手,但内心深知,像于岳这种上一辈的高手,单是阅历之丰以及临场应变就远胜自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败于他手,所以,他惟有冷静以对。
    他的人已经来了,岳志伟呢?他和叶铭又去了哪里?
    就算他们三人联手,也很难是习泗等人的对手,而今,却只有叶青一人现身,难道说他们另有图谋?
    “呼……”子龙这几近全力的一刀,终于劈入了那静寂的软轿之中。
    他的心中不由一阵狂喜,更为自己选择时机的准确感到得意,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这一刀劈出,却劈在了一片金属之上。
    “叮……”犹如惊雷的巨响震得人头脑发晕,耳膜出血,子龙的手臂更被自己的大力反弹回来,神经为之麻木,长刀几欲脱手。
    由喜到悲,只不过是一瞬的时间,子龙的心境经历了这种大起大落,反而更加冷静。
    他霍然明白,为何这顶软轿会由十六条大汉来抬?
    这只因为软轿竟然是以铁木所铸,除了门和窗之外,敌人根本不可能从其它方向攻入。
    子龙的心里生出一股近乎绝望的情绪。
    他寄于厚望的一刀竟然徒劳无功,这使得他把自己置身于一个更加凶险的境地。
    惟一的补救办法,就是重新提聚内力,再从门窗杀入。
    可是,这一切都已迟了。
    两条人影一晃,林雀儿与寒木已经守在了软轿的门窗口上。
    “呀……”几声惨叫传来,子龙心中一凛,知道又有几名手下惨死于敌人的乱刀之下。
    他的心里轻叹一声,不得不承认自己精心筹划了半月之久的计划以失败而告终。不仅如此,他还要为自己的生存而战斗,去挣扎。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感到了对手的可怕。
    他发出了一声唿哨,下达了撤退的命运。作为这次行动的统帅,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下的精英为没有希望的胜利而搏命。
    雷戈等人闻听之后,不由黯然沮丧,他们显然也不能接受这惨淡的败局。
    然而想全身而退,谈何容易?此时在子龙的身边,除了雷戈之外,还有三五名轻伤在身的勇士,要想突破寒木等众多高手的拦截以及数百铁骑的包围,无异难如登天。
    子龙眼望着这一切,一股悲情涌上心头,面对着强大的敌人,他已无所畏惧,战意勃发间,横刀于胸,暴喝道:“凡我大齐勇士,只能站着死,不求跪着生,有种的,跟我来!”
    他的手腕一振,顿时劈倒了两名冲前而来的敌人。
    雷戈等人精神大振,同时发一声喊,跟在子龙身后杀入敌群。
    这一番厮杀,比之先前更狂、更烈,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子龙一帮人在生死一线间激发出了体内最大的潜能,刀光血影间,充盈着莫大的勇气与无匹的战意。
    “呼……”一阵劲风刮过,寒木长枪一抖,幻出万千枪影扑面而来。
    他无疑是对方中除了林雀儿之外的第二高手,更是护送软轿的这支马队的首领。他既身先士卒,手下的战士更是奋勇争先,纷纷拦截。
    子龙心中一动,大喝一声,长刀自上而下缓缓劈出。他的刀速虽然极慢,但刀势却在一点一点地增强,自刀身七尺之内,一片肃杀。
    他已拿定主意,这一刀不能斩敌于马下,也要与寒木同归于尽。
    他已无畏死亡,在这种险境之下,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捍卫战士的荣誉。
    “子龙兄弟,万万不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在十丈外的一幢高楼上响起。
    子龙一惊之下,旋即改变主意,长刀一斜,架住寒木刺来的长枪,同时身形滑出三丈开外。
    他随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英俊潇洒的青年稳稳地站于屋脊之上,单手握枪,如大山顶上的一棵苍松傲立。在这年轻人的脸上,似有一分焦灼,却有九分沉稳,给人以十足的信心。
    “海公子!”子龙几乎失声叫道。
    来人正是化名“海公子”的叶铭,他在这万分紧急的形势下赶到,顿让子龙重新看到了一线生机。
    “哀大莫过于心死,子龙兄弟,振作一点,记着你可是统领千军的子龙将军!你的战士们等着你回去呢!”叶铭一声厉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多谢提醒。”子龙闻言,平添无数力量,一刀划出,正好劈中一名敌人的胸口。
    叶铭微一点头,劲风吹过,将他的衣衫刮得猎猎作响。当他的单手将长枪举至半空时,乍眼看去,犹如战神。
    “杀--”叶铭终于暴喝一声,俯冲而下,其声之烈,轰动全场。
    他的长枪随着这声惊吼漫舞虚空,像波浪般起伏,发出一种如声波般的震颤。强大的气流呼啸而出,气压加重,在枪尖的中心爆裂出一团暗色的云团,照准寒木当头刺来。
    寒木为之色变!
    他本就是使枪的高手,没有想到来人的枪法之妙,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自问自己绝对不能使出这样妙至毫巅的一枪,心中已然生怯。
    他只有后退一步,将长枪在头顶上挥舞出万道寒芒,企图封锁住对方这足以惊艳的一枪。
    “他是谁?他怎能使出如此霸烈的枪法?”寒木心中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根本无法在他的意识中存留过久,因为他已感到了那股如刀锋般锋锐的杀气。
    “呀……”他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沉闷,更负荷不起这惊人的压力,惟有借声壮胆,迎枪而上。
    “叮……”两杆长枪几乎在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下悍然交击,暗云散灭,涌起层层气浪,将长街的积雪卷走大半。
    寒木大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双枪交击的刹那,他分明看到了一道煞白的电流透过自己的枪身,飞速传到掌心。
    他的手臂有如电击,身子仿佛像一片落叶飘退。他不得不承认,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抵挡得住叶铭长枪带来的疯狂杀意。
    那是一种霸气,如高山滚石,已是势不可挡。,如此潇洒却不失霸道的武功,在不经意间挥洒而出,怎不让每一个武者心仪?
    然而,只有叶铭自己心里清楚,这一枪自己已经用尽了体内的潜能、心智,他绝不能让子龙死!
    而能让子龙不死,就必须让所有的敌人都在同一时间内突然走神,这种走神的时间无须太长,只要一瞬便已足够。
    所以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身形急退间,刚好退到了子龙的身边,然后用力抓住子龙的腰带,手臂划弧甩出。
    子龙心惊之下,人已到了半空,像一只滑翔而行的大鸟,越过了敌人的头顶,飞向高楼的屋脊。
    直到这时,林雀儿与寒木才回过神来,纷纷向叶铭逼去。
    叶铭心里十分冷静,到了这种时刻,他明白自己只要稍有差池,走的就将是一条不归路。
    他绝不会是林雀儿与寒木二人的联手之敌,更不可能从这数百铁骑中杀出重围。他早已计算到了自己的逃生方式,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要等待一个时机。
    叶铭放开杂念,让自己的心境处于一种至静的状态,去感应着四周的一切危机。
    单手擎枪,漫入虚空,遥指着两丈外的寒木,而任由林雀儿从自己的左手方一步一步逼近。
    长街之上,静寂无边,仿佛忽然间陷入一片肃杀之中,本是深冬的季节,却远比严寒更甚。
    两丈、一丈、九尺……
    叶铭一直在算计着林雀儿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当林雀儿的刀锋逼入他的身体七尺范围的刹那,他的眉锋陡然一跳。
    他动了,终于动了,人与枪结合成一个完美的整体,如电芒般标射向寒木的面门。
    他只有在这个距离内行动,才可以让林雀儿无法应变,甚至改换角度。也只有在这段距离出手,才是寒木意想不到的时机。
    寒木显然没有想到叶铭会在这个时候不守反攻,心中的惊骇实是难以言表,不过他虽惊不乱,手臂一振,人已跃上半空,挥枪迎击。
    “轰……”双枪一点之下,叶铭这一次却丝毫不着半点力道,反而借着寒木爆发出来的劲气,借势腾上半空,向街边的高楼掠去。
    “想逃?”林雀儿怒叱一声,在叶铭出手之际,已然有所洞察叶铭的意图。她的反应之快,就在叶铭长枪点击的刹那,她的弯刀已划出一道弧线脱手而去。
    “呼……”这脱手的一刀,无论是在力度上,还是角度上,都拿捏得精确无比。而这出手的时机,更是妙至毫巅,显示了林雀儿对战机把握上的敏锐。
    这一刀是冲着叶铭的背心而去的,出手的刹那,谁也觉察不到它的精妙,惟有叶铭感应到了这股杀气之后,才明白自己还是不能逃脱。
    继续前行,叶铭就躲不过这一刀的袭杀,而要躲过这一刀,他惟有下坠。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知道自己浪费了一个最好的机会。他除了沉气下坠,已别无它途。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飞窜过来,眼见叶铭距离地面尚有数尺时,双手拍出,大喝一声道:“起!”
    叶铭只感到有两股大力涌向自己的脚底,形成一种向上的冲力。他没有犹豫,像一只鹰隼般冲天而起,直射向十丈外的高楼,拉着子龙转瞬不见。
    这条人影正是雷戈,他虽然不知道叶铭是谁,却知道叶铭是他们的朋友,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出手,助了叶铭一臂之力。
    他全力一击之下,已完全放弃了自己应有的防御。当他眼看着叶铭滑过这长街的上空时,听到了“噗噗……”之声,至少有三道锋芒插入了他的身体。
    三道锋芒,所插的每个部位都足以致命。
    “砰……”地一声,雷戈的身体轰然倒在了长街的积雪之上,但此刻谁也没有发觉到已死的他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意……
    习泗很想知道,此刻的岳志伟是死是活。
    而要知道这个答案,就只有向叶青求证。
    所以习泗寄希望于岳的出手能够有效地制服对方,然后再逼出这个答案。
    可是当习泗的目光关注到叶青的身上时,却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低估了对手,因为在叶青下马一站间,浑身上下涌出了一股让人无法形容的霸杀之气,犹如一座屹立千年的山峰,让人无可攀援,更无法揣度。
    他开始为于岳担心,虽然他知道于岳的铜锤在江湖上绝对算得上一绝,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却涌出一丝悲情。
    交手的双方在相距两丈处站定。
    叶青的脸上自于岳逼来时就多了一丝微笑,显得意态神闲。但他的手丝毫不离腰间的剑柄,因为他心里明白,一个能让死狱魔委以重任之人,一定有其可以仰仗的本钱。
    轻视对手,其实只是在轻视自己的生命,像这样的傻事,叶青绝对不做。
    叶青没有出手,就像一块岩石屹立不动,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但是于岳的感受却截然不同,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叶青身上的那股杀意。
    于岳知道,真正的高手,是气势与意志压倒一切,虽然叶青此刻没有出手,但却散发出一种有实无形的气机,正一点一点地侵占着整片虚空,而他的意志却在驾驭着整个战局,一旦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他就已经奠定胜局。
    于岳当然不会让叶青轻易地占得先机,所以他的铜锤开始在他的手中缓缓地旋动,每旋动一圈,他体内的劲气便向四周扩散一分,就像是投石湖中荡起的一道道涟漪。
    当劲气扩散到七尺范围时,于岳感到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开始禁锢着自己气机的活动,这种禁锢有如实质,又似是精神上的一种感觉。
    古道两边是峭壁峡谷,本已压抑的空间变得更加压抑。
    气息陡然变得沉闷起来,让所有的人都感到了这空气中的异变。
    习泗手中的棋子依然在他的五指间跳跃,但频率却明显有所减缓。他发现叶青伟岸的身体正一点一点地起着惊人的变化,仿佛从流动的空气中感应到一股释放空中的能量,在他身体外层的一尺处构筑了一道非常魔异的五彩光环。
    战意,在相峙中酝酿,在无声无息中充盈至某种极限。当于岳的铜锤开始一点一点地加速旋转时,似乎证明他已无法忍受这种沉闷的气息,而要使自己不失去先机,他惟一能做的,就是打破这种沉闷。
    他终于在忍无可忍时出手!
    两丈的距离,既不算远,也不算近,但它却是每一个高手都喜欢选择的距离。铜锤飞旋着漫向虚空,到处都是隐生风雷的幢幢锤影,甚至连他自己也融入了这锤影之中,渐化成风。
    叶青的剑,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横在虚空,如一道横亘于荒原之上的山脊,似是随手的一剑,简简单单,不带任何花俏。
    于岳的锤风有如鹤唳,有若奔马纵驰的锤式在旋转中化作一串串惊雷,连绵不绝,气势如虹,以一种玄奇而极富动感的态势飙向叶青,爆裂叶青那有若山脊般硬朗的剑势。
    “嗤……”剑影骤动,不动的山脊化成一片流云,悠然而散漫,在优雅中透着深刻的内涵。
    于岳的锤一触即走,这一刻,举重若轻,几近无物,似一只孤燕轻灵。
    但两人交击的中心点却平生一股飓风,风中刚猛的劲气旋成一股股奔涌的气流,向四方鼓涌席卷。
    “轰……呼……”山林呼啸,尘飞石落,峡谷的回音隆隆传来,将这古道的沉闷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毁灭气息的一种生机,一股活力。
    叶青迎风而上,衣中猎猎作响。
    “重锤出击,却若无物,轻重之间拿捏得如此精妙,惟君而已。”他由衷地赞了一句,错步而上,剑从偏锋出。
    他自始至终保持着逼迫式的压力,根本不容于岳有任何喘息之机。
    剑出,似是来自于风铃,之所以会有这种错觉,是因为这一剑的起始恰在一串风铃声后。风铃声是如此地单调,剑却扬起了半空凄迷,遮挡着人眼,让人无法看到这一剑漫空的轨迹。
    于岳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有几分迷茫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是当局者,所以他感应着这一剑在空中的每一个变化,当这变化转换成一个个带有杀机的凶兆时,他的心肌也随之抽搐,神经绷紧至某种超负荷的极限。
    事实上,他既不知这一剑起始于何处,也无法估算出这一剑最终的落点。他只能感觉到叶青那如流水般的剑势透过这漫漫虚空,向自己发出若水银泻地般的攻击。
    他知道,这是充满着无限杀机的一剑,容不得他有半点大意。
    随着一声清啸,锤如光球般在于岳身体的周围绕行出一道亮丽耀眼的光弧,产生出一股巨大的前推张力,封锁住了他周边一丈的空间。
    他仿佛在刹那间为自己砌了一堵牢不可破的气墙,更在气墙之后隐伏着随时起动的杀机。
    “嗤……”叶青的剑势强行挤入这段空间,金属与空气在高速中产生的磨擦激起了一串令人炫目的火花,更发出一种利刃裂帛的刮刺之音,闻之无不毛骨悚然。
    “轰……”气墙轰然向外坍塌,气流激涌间,铜锤幻作一团暗云下的一道惊雷,砸向前行的叶青。
    这一锤在于岳的手中演绎出来,几乎用锤的语言,来诠释着攻防之道至深的原理。这一刻,没有惊心的杀势,也没有摄魂的杀气,有的只有那惟美的意境。
    叶青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欣赏的神情,他懂得什么是美,更懂得如何来对付这惟美的攻击。
    美的反面是丑,而丑是什么?
    丑是一种破坏,破坏一切美的东西,丑就自然而生。
    而且打破一种美远比营造一种美更为简单,更为容易。
    所以叶青化繁为简,在剑与锤相交的一刹那,剑身一翻,以沉重的剑脊拍开了疾掠而来的铜锤。
    于岳的身体一震,他没有想到叶青竟会用这样简单的方式破去自己苦悟了十年所创的一击,而此刻那举轻若重的剑背犹如大山压下,几欲让自己手中的铜锤脱手。
    “能将铜锤这种蠢笨之物舞出一种美感,证明你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来来来,再接我这一剑试试。”叶青的笑意更浓,就像是一种调侃,让于岳感到自己是耍猴人牵着的那只动物,不由得他心中不怒。
    他不能容忍别人对他的轻视,自从他锤技有成之后,一向在人前享受的是一种被人敬重的风光,他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恭维,所以才会在归隐多年之后重新出山。
    然而,他又不得不接受现实,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的确有狂妄的本钱,从一开始对峙起,他就丝毫没有占到任何的便宜,反而在对方凌厉的剑式攻击下,完全限制了自己锤技的发挥。
    “嗤……”他心中一凛间,叶青的剑锋再起,这一次,对准的竟是自己的眉心。
    于岳大惊,横锤划于胸前。他不得不如此,郑重其事,因为叶青的剑不仅剑迹迷幻,而且速度奇快,完全脱离了时空的限制和空间的范围,进入了一种绝非自己可以企及的全新境界。
    他已经明白,自己惟一的取胜之道,是自己体内雄浑的内力。面对深谙剑道精华的叶青,以比拼内力的方式来抗衡对手,不失为扬长避短的方式。
    当气流流泻到一定的程度,于岳的铜锤再一次按着逆时针方向旋动,而这一次,铜锤涌出的不是向外扩散的张力,而是让气旋绕行成一个层叠无穷的漩涡,产生出一股巨大的内陷之力。
    叶青目睹着眼前的一切,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表情。
    强大的内陷之力影响到了叶青出剑的速度,同时也影响到他出剑的角度。他提聚着自己的劲力,不断地针对着对手调整自己的剑锋。
    他的鼻尖渗出了一丝冷汗,认识到了对手的厉害之处。
    但是,他依然让自己保持在一种非常冷静的状态之下,看着自己的剑一点一点地被巨力的漩涡吸纳过去。
    习泗没有想到战局的变化会如此莫测,从一开始,他就看准于岳的铜锤未必是叶青的对手。铜锤讲究势大力沉,与剑走轻灵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一旦僵持,就很难占到上风,然而于岳的内力之强,不仅出乎了叶青的意料,也大大超出了习泗的想象。
    “想不到十年归隐生活不仅没有磨灭他们的锐气,内力还精湛了许多,阀主请他出山,果然是独具慧眼。”习泗不由得有些酸溜溜地想道。
    他讨厌于岳,讨厌于岳的飞扬跋扈,独行专断,本来此次夜郎之行死狱魔让他领头,负责整个计划,偏偏这于岳倚老卖老,总是与他抬杠,这不免让他心里感到好不窝火。
    “如果是同归于尽的话……”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习泗自己按了下去,他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未免有些卑鄙。其实弄个两败俱伤,让于岳身体上留下一点残废,已经足以让自己解气,做人,何必总是要赶尽杀绝呢?
    习泗不由为自己人格的升华而在心里暗暗佩服自己,同时也为华艾那面没有一点动静感到有些纳闷。
    他却不知,华艾身为死狱的二号人物,早就对他们这帮桀骜不驯的老家伙感到厌烦,既然死狱魔请了这些老家伙来助拳,他干脆不闻不问,乐个清静,早就收拾好人马撤了。
    华艾敢这么做,很大的因素是他十分了解这帮老家伙的实力。这些人虽然行事作风与自己格格不入,但以他们“西楚八隐”的名号与当年为项梁立下的战绩,他相信对付岳志伟三人,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是……如果……
    这个世上并没有太多的可是,也没有什么如果,不过,如果华艾能够看到最后的结局,他一定会为自己的行动感到后悔。
    事实果然不出习泗所料,叶青的脚步滑动数步之后,突然手臂一振,剑向漩涡的中心刺去。
    这无疑是摆脱于岳气场吸力的方法,只要破去他的气场,吸力自然散灭无形。
    于岳一惊之下,陡然发力,一股劲流猛然随铜锤爆出,迎向来剑。
    “轰……”气流四泻间,叶青的身体倒翻空中,只听一声闷哼,似有几分晃动地飘掠而走。
    “哈哈,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再让老夫领教你的高招!”于岳虽感有些意外,但他已看出叶青受了不轻的内伤,哪肯放过?当下直追过去。
    叶青的身形在晃动中起落,丝毫不慢,只眨眼功夫,已经转过一道弯口。
    看着于岳也消失在山道的尽头,习泗的心里不免有几分失落,缓缓地站将起来,对身边的七名老者道:“等了半天,就等来这样一个小子,看来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一路搜索过去,到七石镇与华艾会合。”
    那七名老者纷纷站起,向亭外走去。
    他们并不担心于岳,既然敌人已经受了内伤,凭于岳的武功,应该不难对付。
    当他们才踏出不过五步,突然一声悲呼,响起在山道的尽头处。
    习泗与这七名老者无不心头一震,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分明听到这是于岳的声音。
    叶铭与子龙越过脚下层层叠叠的青瓦,奔出里许之后,突然间叶铭跳入一堵高墙。
    子龙怔了一怔,随之跳入。
    放眼望去,只见小桥流水,池塘亭台,虽然积雪无数,却依然掩饰不了这园林的灵秀,置身其中,仿佛到了冬日的江南。
    这幢建筑占地足有百亩,构建精美,恢宏气派,楼阁典雅,以木石为主构,从瓦檐到花窗,装饰华美,显示出主人财大气粗以及深厚的文化底蕴。
    “这是哪里?我们贸然闯入,被人发现叫嚷起来,只怕不妥。”子龙见叶铭径直向前,如入无人之境,心中隐觉诧异,道。
    “子龙无须担心。”叶铭脸上依然还有血迹,却十分镇定,微微笑道:“这只是我在济阳城里的一处房产,到了这里,就像是到了家一样安全。”
    子龙惊道:“难道你不怕敌人追踪至此吗?”他的担心绝不是多余的,当他们从屋瓦掠过时,终会留有痕迹。踏雪无痕的轻功提纵术,只不过是江湖中神化了的传说。
    叶铭道:“我怕,当然怕,所以我早就布置了十数个高手,以收拾残局,并且迷惑对手。”
    叶铭领着子龙进了一幢阁楼,沿途过去,子龙虽然不见一个人影,却感受到在整个园林之中透露着一股森寒的杀意。
    阁楼的一张案几上,放了一只火锅,烫了一壶温酒,显然是有人才准备停当,只等叶铭与子龙入座。
    “请!”叶铭将酒斟满,与子龙干了一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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