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到名，月思卿心头一震，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不过，她倒真没想到，夜导师记仇，居然早早查清了她是谁。
    想到这人的手段和刚才说的话，她不敢怠慢，在一众学生惊讶、怀疑、好奇的眼光中快步走到队伍的最前头，脆声应道：“是！阙”
    她微昂下巴，双眼直视夜玄，并没有别的学生眼中的恐惧。
    晨光稀薄，男人玉瓷般的面庞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暖光，只是，依旧未能将他眼中的冰寒融化。
    果然是她。
    刘培求他收拾的学生，也是他在图书楼遇到的那个，梦思卿。真是……好巧！
    “很好，咱们又见面了。”他冷冰冰地说道。
    “夜导师，您的记性真好。”月思卿轻轻一笑。
    “嗯？现在知道叫导师了？不是冒充？不是侮辱你们学院的导师名声？还是说，要把金环取下来，才能做你的导师？”
    月思卿暗地里磨牙，这夜导师的记仇本事真是一等一孤！
    “听说你是以入学考试第一的成绩进入慢班的？”
    “是！”
    “既然这样，那就给其他学生做个表率吧，沿着那条路，绕学院内墙跑十圈，我会用水晶球监督，超出内墙三丈范围都不算数。”夜玄的口气不轻不淡，似乎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十圈？！所有学生都张大了嘴，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家学院占地千亩，雄伟开阔，即使是绕内墙跑，一圈下来也要半个时辰啊，十圈，岂不是要把人跑死！
    人群中，再也压抑不住低低的喧哗。
    “其他学生跑两圈，中午前结束。至于你。”他看向月思卿，重申道，“晚饭前结束。”
    月思卿垂眼思忖了下学院的面积，抬头看向他的双眸，手指比划出一个数字，说道：“夜导师，八圈，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夜玄没有表情的脸终于露出一丝动容。
    他以为，这个学生不说恐惧，也应该会气愤，因为十圈确实难以完成。
    这么多年来，他送走一批又一批学生，其中不乏现在已经达到蓝灵级别的强者，但无一人在七天训练后能跑完十圈，连达到八圈者都寥寥无几。
    而现在，这个看起来无比瘦弱的小女生在第一天训练时就一脸淡定地说八圈是她的极限，她这是自负过头了吗？
    心里想着，夜玄浑身的冷意却越发冰寒了，喝道：“违逆我的命令，你敢承担后果吗？”
    月思卿淡淡问：“不知道是什么后果呢？”
    见她还反问起来，夜玄脸色一黑：“让你的家人领你回去。”
    “我没有家人。”月思卿冲他轻轻一笑，飘出五个字，正将夜玄接下来的话给堵了回去。
    她虽在笑，微扬的小脸却写满了倔强，瘦削的身材在晨光之中显得那么落寞。
    夜玄愣住了，没有家人？
    “你父亲呢？”他试探地询问。
    提到父亲，月思卿的心便又凉了一次，冷声说道：“死了，我从来没见过他。”
    有那样一个抛妻弃女的父亲，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前世，她便是个孤儿，这辈子好不容易亲生父母健在，却又遇到这样的父亲……说不难受怎么可能？她那漆黑的大眼睛中划过淡淡的怨恨，却又藏不住几分委屈。
    夜玄的声音不知何时减少了几分锐利，说道：“你跟其他学生一起吧，跑两圈。”
    看来这个夜导师的心也不是那么狠毒嘛，月思卿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说道：“不，我刚说了八圈，就是八圈。”
    这回轮到夜玄皱眉了：“八圈，你的身体怕承受不了。”
    “我能行。”
    前世，她接受过无数魔鬼般的训练，一重又一重堪比修罗的考验，那时都熬过来了，现在又如何不能？当她从月家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成长为月族族长，站到人群顶尖时，就懂得了一个道理：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历痛苦，如何化茧成蝶？
    今天，就是她正式训练这具身体的第一天！
    夜玄冷厉的脸廓染上几分柔和，薄唇轻启：“不用那么拼命，七天后，快、慢、普通班学生将会进行一次二十人团体的比赛，检查训练效果，你一个人厉害也没用。”
    他也是第一次接触慢班，并不打算花心血训练，他的眼里只有天才，因为他的身边只留天才。
    他的话，不仅月思卿听到了，她身后的慢班学生也都听在耳里，立刻小声地议论起来。
    “还要测验训练效果啊，那我们不是输定了吗？”
    “就是，我们本来灵力就低，体力比不得他们。”
    月思卿转过身子，望向那些学生，突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同学们，我不用灵力都能打败你们当中任何人，你们信不信？”
    我靠，
    这么狂！
    不过，她到底是入学考试第一名，这些学生们还卖她几分面子，没说什么。
    这时，风超突然扬声说道：“我信！同学们，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前几天，我和梦思卿在出云导师家打了一架，结果，她只用了一招，就将我和我的五品灵兽给打败了。”
    说完，他有些尴尬地看着地面。
    月思卿心头微讶，没想到他会站出来，不过风超就是最好的人证了。
    四大家族风家少爷能自黑来衬托梦思卿吗？当然不能，说明这是事实。所有学生都惊呼起来。
    月思卿微笑道：“不用灵力肉搏，拼的就是身体素质，没有人天生就能摔能打，靠的也是训练。大家身在慢班，灵力本就不如其他学生，如果身体也不比他们强，你们拿什么资本在这个世上立足？想要变强的，跟着我跑这八圈，直到你受不了为止！谁愿意？”
    虽然她的话激起无数学生心头的热血，但八圈还是吓到了他们。
    “我们愿意。”吕涛、夏远和风超都走了过来。
    慢班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几道身影溜了出来，叫道：‘梦思卿，我们挺你！”
    出来的正是那天被刘非抢光金牌令，后月思卿又丢了他们丹药的小组成员。
    为首的男生虎头虎脑，说道：“我叫严亮，这是李小光、汪荃和秦雨。”他指着身旁两男一女介绍道。
    月思卿笑着点点头。
    严亮拍拍胸脯冲着那些慢班学生叫道：“梦思卿的实力比快班学生还要强，她的话肯定是真的，你们难道不想变强吗？想被人压一辈子吗？反正我严亮是决定跟她混了！”
    同为真正的慢班学生，他的话一落音，其他学生也不再犹豫，纷纷表态。
    “好，老子就拼了，叫那些快班和普通班的兔崽子们笑话我们！”
    “梦思卿，我们也跟着你跑八圈，不过要是实在跑不了，我们就停下来啊！”
    “……”
    月思卿举起右手，待他们的声音平息下来才开口道：“跑不了没有关系，但我想告诉大家。一个人真正的潜力有多少，是靠他自己激发出来的。能坚持跑六圈，就别停在三圈！真正的生死搏斗，谁给你喘气的时间？谁给你坐下来歇一歇的时间？我们的口号就是——”
    “勇往直前，慢班第一！”她大声喊出这句话，同时右手握成拳头作奋斗状。
    不要小看口号的力量，在任何一个队伍，那绝对是凝聚精神力最好的办法。
    学生们先是一愣，而后哄笑出声，七零八落的喊声响起。
    “勇往直前！”
    “慢班第一！”
    “不对，是快班第一吧？”
    “……”
    月思卿待众人稍稍停息后，运起灵力，大声叫道：“跟我喊，一、二、三！”
    “勇往直前，慢班第一！”将近一百个学生声嘶力竭地同时吼出声，整齐划一的喊声蓦然在这刻响彻了整个皇家学院，惊飞了枝头栖息的双鸟，仓惶地振翅逃离。
    广场另一头的快班学生和普通班学生都被吓到了，不约而同地朝这边看来，投去震惊的眼神，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而这一刻，对这些慢班学生来说，无限的自豪感从心中爆发而出。
    向来只受别人旁眼的他们，今天头一回有了存在感。
    于是，不用月思卿再说什么，他们自发地举起右臂，高声大喊：“勇往直前，慢班第一！勇往直前，慢班第一！”
    月思卿的脸上漾起满意的微笑。
    吕涛早就见识过自家老大统领人才的能力，并不稀奇，但风超和夏远就跟见了鬼似的，站在她身边，有些呆滞。
    头一次在月思卿身上感受到那股无与伦比的号召力，那股气质，仿佛就为天生的领导者而生。
    不得不说，这一刻，他们也被感染了。
    站在月思卿身后的夜玄一直没动，静静看着，幽深的凤眸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那个丫头明明年纪那么小，却像是比他活得还久，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让他感到难以置信。而她，偏偏是个没有家人的女孩子，叫人钦佩的同时，又叫人感到心疼。
    心疼么？夜玄如冰雕般的俊美脸庞划过一抹茫然。有多久没这样的感觉了？真是……叫人奇怪。
    他上前一步，八尺身材站在了月思卿身旁，右手一举，示意口号声停下，在一片寂静中说道：“你们的信心让我佩服，可我不得不泼你们一盆凉水。话说起来容易，事情做起来却难。别说八圈，你们这些人，只怕连两圈都很难坚持。”
    “不，我们能！”
    此起彼伏的喊声再度响起。
    夜玄看向月思卿，月思卿也看向他，冲他勾唇一笑。
    她的笑，若山泉般甜美，又像是一缕青春的阳光，照射进他的双眼。
    “多谢了。”月思卿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她唱红脸，夜玄唱白脸，已经彻底将这些学生不服输的劲头给激发出来了，剩下的就要看实际行动了。
    “真是个聪明的小丫头。”夜玄难得赞赏别人一句。
    在他的授意下，原本是快班学生先跑，换成慢班学生第一个开跑了。
    而夜玄这边，两名黑衣男子如从地底冒出来一般，其中一人在高大的树枝下铺开一张藤木躺椅。夜玄慵懒随意地躺了上去，任一头乌黑的长发和暗红色的袍角披散开来。另一人则恭敬地奉上一杯热茶。
    对于夜玄下命令让慢班先跑，不远处好几个导师没有一个来质问他，包括葛斯特主任。
    月思卿心想，这人在学院的地位应该很高吧。
    西舍楼的某间窗户又打开了，白发苍苍的肯尼迪院长满面诧异地望向青石广场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慢班第一？老师在搞什么啊？真想不通他这次为什么选择慢班，难道因为那四个为了月出云进慢班的学生？我倒是很好奇那几个学生了。”
    上次的神兽意外他没有查出结果，入学考试第一的学生是个战师，令他很失望。而且，神兽的出现也只是那短短的半个时辰，有如昙花一现，以至于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出错了。
    青石广场上，快班学生和普通班学生在听清慢班学生喊什么时，个个嘴角直抽。
    “慢班第一？做他的青天白梦去吧！”
    “就算快班不行，也轮不到他慢班啊，当咱们普通班是摆设吗？”
    “这就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不急不急，七天后的训练效果检测上，我们让他们变成倒数第一！”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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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家学院确实够大啊，月思卿领着一百号慢班学生顺着斑驳的内墙跑步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个问题，她有意放慢了脚步，一是节省体力，而是保持队形。
    但众人体力上的差异在第一圈过了后立刻就体现出来了，原本整齐的队形早已经变成一条见首不见尾的长龙了，只有吕涛几人和月思卿一直保持着第一方阵。
    当月思卿开跑第三圈时，甚至追上了不少才跑第二圈的学生。
    虽然三月底的阳光不是很强，但长时间的劳动还是让慢班学生们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学院建这么大干嘛啊？我觉得双腿要断了，这才第二圈啊！”
    “我也是，口干舌燥的，想喝水。”
    “坚持，看到刚才路过青石广场时，那些普通班学生对我们指指点点吗？老子就不信坚持不下去，至少也要跑三圈，比他们两圈好！”
    “好，节省体力，别说话！”
    凭着互相鼓励和心中的信念，所有的学生都坚持完了最基本的两圈。
    而在两圈结束时，他们意外地发现，夜玄带着两名黑衣人在广场一侧等待他们，旁边盛着一桶又一桶凉水供他们饮用，对于有些脚步虚软、汗水成灾的学生，夜玄更是叫他们改跑为走，可以缓和体力。
    月思卿看到时，心里对夜玄无比感激。
    那些学生说夜玄狠辣是不了解他的苦心啊。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孩子永远不会知道小时候吃的苦对长大后有多么宝贵。而据她看来，夜玄在训练学生这方面颇有经验，完全是个优秀的导师！
    三圈、四圈……月思卿咬牙坚持着，夏远和风超已经落下一截了，反倒是吕涛最有精神，没办法，月思卿炼药的时间他都拿去睡觉了。
    到第五圈时，月思卿就感到有些头晕眼花了。
    此时，慢班学生有很多人都停了下来，坐在了青石广场外侧喘气，有跑两圈的，也有跑完三圈的。看到月思卿还在继续，跑完两圈的又站了起来，默默地跟了上去。
    下午时分，阳光更加强烈了，照在身上，月思卿感觉双腿有些发软，到得第六圈结束时，她快要站不住了，扑到路边的桶里大口大口往肚里灌水，也趁着这当口稍稍歇了下。
    夜玄看着她那惨白的小脸，抿起薄唇，抓住她搁在桶沿上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