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走了
找到桑儿赶过去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室的疮痍!
举目四望,声嘶力竭,却找不到那个想要找的人!
他是真的走了!
说走就走,真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啊!
“蓝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桑儿看着怔怔坐在地上的蓝儿叹息。
蓝儿的家里人已经明令禁止她再与苍夜见面了,可她却选择在这样的夜里,巴巴地赶来,不是相当于给人把柄吗?!
她是不会信这些的,也不会把这些放在心里,可是蓝儿不同啊,她是个人,她有她的家人,她有她的生活圈,因为这些,所以,桑儿有时候觉得,人才会那么累吧!
她也想过自己要是人就好了,这样就不用躲躲藏藏,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融合在人群中,交一大堆的朋友,跟大家齐声高歌、闲言碎语,可是再一想想,还是罢了。
做人,太累,要顾及的东西,还真是太多了!
在这个社会上,各种关系,密密麻麻地交织着,宛如一个巨大的蜘蛛网,束缚地人都要呼吸不过来。
桑儿的话让蓝儿苦笑。
地上,血迹未干,一点点的血滴,宛如鲜花一般地绽放开,多么的凄美,可也是多么的残忍。
她和他,差距太大了呀!太大了!
“不能感觉到他吗?”纵然如此,还是惦记他一身的伤。
桑儿摇头,要是能感觉到他,她也不用这么费劲地跟着蓝儿在迷雾堡里四处找寻了,还挨了很多的白眼。那些在这当差的仆人,或男,或女,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可是桑儿却能感觉到他们眼中的恶意。他们身上的气息,桑儿靠近的时候,觉得恶心。
他们的心里,肯定在做卑劣的猜想。
她——为蓝儿心疼、不值!
可以预见,今晚蓝儿的到来,又会让楠村的人好一阵的议论了。
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魔物们,三三两两地来了,人的心,慢慢地被侵蚀了,变得恶意、变得腐臭,慢慢地也变得同其它地方的人们一样。
她现在好奇的是,那看上去那么厉害的苍夜,是什么人把他给打伤了?!
见蓝儿神色凄苦,桑儿心中不忍,跟着一起疼。
“要不,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我叫上叶儿一起。”
蓝儿叹息。
回头,观望着周围的破败。那些家具,明明之前还是那么的鲜亮漂亮,可是,转瞬间,就成了这一副模样。
这世事啊,无常啊……无常啊……
“罢了,走吧!”
她轻轻地站了起来,屁股被冰冷的地面冻得麻木,可她觉得很好。
麻木了,好啊!
就让这一切,都过去吧!
只期盼,苍夜能一切平安。
其它的,不想了……不想了……
将自己埋身在木工活中,盯着那削薄了的竹片在炭火中一点点的弯曲变形……盯着刻板无趣的木料在自己的手下一点点的露出繁复而漂亮的花纹,蓝儿的心,也犹如这上了年岁、一直默默地成长的木材一样,沉淀了……
桑儿总说,蓝儿,说说话吧,别一声不吭的,你太沉默了,这不像你……
叶儿总嚷嚷着,蓝儿,笑一下,笑一下好不好,你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漂亮,笑一下嘛……
她笑,可是叶儿总会不满地皱眉,苦恼地抱怨,这不是我要的笑,蓝儿以前不是这样笑的……
变化,不过是一个转身的事!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感觉不到有什么特别值得笑的东西。
苍夜的离开,带走了她身上一部分的东西。
她隐约的知道,可是无力挽回。
“蓝儿,再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小老头的!”
桑儿爱这样打趣,因为蓝儿太沉默了。她把苏爹的模样学了个七八分,小小年纪,可以一天到晚地将自己困在木工房里,对着那一堆没有生命的木料又刻又雕、又打又敲。这种老僧入定的样子,是让人心惊又心疼的。
无趣的生命,已经提前在蓝儿的面前展开……
“她需要一种契机!”
桑儿抱着愁眉苦脸的叶儿,如此喃喃。
契机,怎么样才算是契机!
那个死了人的藤家人吗?!
藤家人再一度的上了门,在经历了鸡飞狗跳的大地震之后。
这一次,来的人身份很尊贵。
一个是藤家的大公子,滕登。一个是他的好友,惠家的小公子,惠游。两人都是世袭的金盾,身世傲人。
两人此次前来,明着说是来询问蓝儿关于那场舞会的事。因为上次村长问话的时候,蓝儿没到场。
暗地里呢,两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上次村长问话的时候,滕登在场,见到红儿的时候,他立刻惊为天人,对她一见钟情,从此心心念念,不能忘怀。惠游身为滕登的好友,见自己的好友对一个女人如此念念不忘,自然得过来看看了。
这两个人,大多的时候都是居住在城里。纵使听说过有苏红儿这么一个美人,但想着乡下妹子嘛,再美,又能美到哪里去。印象中,乡下人都是粗俗的。
惠游是没有见过红儿的,这次跟滕登过来凑热闹,见到红儿,一下子就愣了。
原来,这世上真有一个女子当得起“仙女”二字。眼前的这个女子,眉若远山,双眸含水,唇若娇花,脸若新月皎洁,身材苗条,一走一动之间,说不出的优雅。更难得的是,此女说话,淡定从容,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说不出的贵气,简直比城里的小姐还小姐。
乍一见面,惠游都看呆了。
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惠游偷偷地冲着滕登竖起了大拇指,暗道这个女子绝对是上上乘,绝色呀!
滕登淡笑不语。
那边,蓝儿被苏爹从木工房叫了出来。
乍一见到蓝儿,滕登和惠游齐齐挑了挑眉,心中有讶异,也有失望。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罩着一身肥大的很适合木匠做活的吊带裤的假小子,看着,可真不像一个女人,一点都没有女子应该有的娇柔。那略微苍白的脸色,估计是木工房里呆久了,透着一股病态的疲惫,看着,木呆呆的,一点灵气都没有。
两人心里都犯了嘀咕: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她真的和那个红儿是姐妹吗?!
蓝儿淡淡地扬了扬唇,礼貌地冲着滕登笑了笑,算是招呼。等她视线一转,见到惠游的时候,她愣住了,心里百转千回,才低低地叹息。
到了他出场的时候了吗?!
在回到过去的那两年,有一个傻小子,执着地追求她。
他俊美的让人觉得高不可攀,那尊贵的身份,更是压得人觉得不可思议。那样一个家世傲人、能文会武的世家公子怎么就看上了她?!
他笑眯眯地跳到她的面前,拦住了她。“嘿,你小子叫什么名字呢?”
她愣神的功夫,他已经自来熟地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有些狼狈为奸的哥俩好样。
“行了,咱们做个朋友吧!”
当时,她就笑了。很自然地接受了他,哪怕他的胸前佩戴着的是金晃晃的金盾图章。
他的追求,不在她的期盼之内。她喜欢交朋友,只是认为自己又多了一个朋友。她热情地将他介绍给他的朋友,他也笑嘻嘻地跟他们打成一片。
可是某天,他很突兀地吻了她,虽然只是吻在了她的额头上,可还是吓了她一大跳。
他弯着眼笑着,露出一排白灿灿的牙齿,有些骄傲地宣称。“蓝儿,我喜欢你。从了我,如何?!”
就连告白,都透着一股高人一等的傲气。这个世家的小公子,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怕是少有不如意的事情吧,也应该是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的垂青对她来说是一种福祉吧!
她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脸有没有红,不过心跳,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告白,错乱了好几个节拍。
可她没有一下子就同意了。
太突如其来了,她觉得一切都显得那么虚幻,正如她小时候的那一场告白。
摇着头,她没有明说,却是无声的拒绝。
他却还是笑着,笑得那么自信,那么地从容。
“没事,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知道就好了!”
她发觉,她有点不明白。
这个男人,感觉像个不知愁为何物的大男孩,可是有时候却又感觉高深莫测地像什么都在他的掌握中似的。
或许,那些大世家出来的公子,都是这样的吧?
虽然她摇头了,可是不可否认,当时那稚嫩的少女心,因为这突如其来告白,微微地摇曳了,少许的甜蜜,缓缓地涌上了心头。
只是,压着那甜蜜,她没有往外说。
她想,她需要时间来沉淀这一份甜蜜;她也需要时间,来好好地观察这个人。
那一次,她做出了正确的举措。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才发现,他对自己的追求,是一场闹剧!
贵气的小公子,顶着那一张美丽的脸,在他的一干好友前,骄傲地说着他的如意算盘。这应该算是酒后失言,让她知道她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贡献出来让他踩踏着勾上红儿的棋子。
姐姐是美丽的,从来不乏追求者。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贵公子,对于追求女性,也采用了异常招。他堂而皇之地借着蓝儿朋友的身份出入苏家,大大方方地在红儿的眼皮子底下展露他的高雅、贵气、博学,更甚至不吝啬屈尊纡贵,对蓝儿进行暧昧的示好。
他说,这样红儿肯定会注意到他。那样一个习惯了被人追捧的女子,突然出现了一个不搭理她的优秀男子,身家好、样貌好、才学也佳,她肯定会青眼有加、越发地对那个人在意。在适当的时机,他稍稍示好,相信肯定会把红儿给勾过来。
好像是一个很好的计谋,只是,他不该将算计打在了她的身上!
终于知道了他的意图,失魂落魄是必然的,可是还没到为他而撕心裂肺!
友谊,已经不纯粹了。她有意地疏远了他,这样的朋友,她还真的交不起。他或许也是有所察觉,在一段时间的殷勤无果后,渐渐地也收敛了他的行为。后来,他到底有没有对姐姐告白,到底有没有得到姐姐的青眼相加,她已经不感兴趣。
那一段日子,她也主动地疏远了姐姐,成日里跟阿天他们混着,有空就帮爹打造一些家具,或者在村人那里跑跑活、帮帮忙。
日子过的飞快,直到他淡出她的生活,直到某一天,姐姐带着苍夜,笑眯眯地出现在家里。
这是一种宣告,认同了一个男人的宣告。
当时看到苍夜,她有些小小的叹息。不可否认,那个爱笑的少年也是一个优秀的男子,可最后,还是没有得到姐姐的青睐。以后,怕是很难看到他了!
其实,朋友一场,她倒是挺祝福他能达成心愿的!
眼下,他还是笑眯眯地站在那。眉是眉、眼是眼,特色鲜明,不输于女子的红唇翘着,看着,还是那个有些小小傲气的贵公子呢。
心,微微地紧了一下。
脑子里,还能记得初次见面时候,他像一个强盗一样从林子里跳出来,拦截了她,眯着一双晶亮的眼睛,勾着绝美的笑容,看着她。
“嘿,你小子叫什么名字呢?!”
恍惚间,好像是隔世的梦。
笑笑,她冲着惠游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好,我叫蓝儿!”这一次,不需要他询问,她主动把名字告诉他。因为,那些酸甜苦辣终究要成为过去。
惠游一下子愣了。
这个女子,虽然姿色平平,不过笑起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让他有些心神恍惚了起来,竟然有一种觉得眼前蓦然一亮的感觉。
立刻站直了身躯,他有礼地略一曲腰。
“你好,我是惠游!”
蓝儿点点头,这个名字,她真的一点都不陌生。
招呼着,一行人都坐了下来。
滕登按例询问了蓝儿几个问题,蓝儿能回答的就回答,不能回答的就说不知道。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她和红儿他们商量好了的,不可能有漏洞。从苍夜那里,她也知道,那个藤家三公子的尸体上哪儿去了。那尸体被苍夜灭了,化成了灰,死无对证,根本就没什么负累。
滕登本来就是拿蓝儿的盘查当做来苏家登门拜访的借口,问了该问的,也就没什么可再问的。加之蓝儿的语气冷漠,不显热切,他也只能摸了摸鼻子,把问话结束。
蓝儿起身告退,回木工房,那里还有几个单子的家具需要她完工。她有信心在单子上标明的交易日到来前,把所有的一起都完工。
自打苏爹的手坏了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接过单子。蓝儿知道,别人肯定是对苏爹的手艺表示了怀疑,所以,这一次她必须要尽心尽力,借着这一次的家具打造,告诉世人,苏家的木工活不会因为苏爹的倒下而没落,这苏家,还有她一个苏蓝儿继承了苏爹的手艺。
对于这一批家具,她真的是异常的用心,几乎是起早贪黑地把时间耗在那里。
滕登没有急着走,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开始东南西北地扯着,怎么说也是世家的公子,这点跟人闲扯的资本还是有的。
苏母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来滕登眼中透露出来的对红儿的热意。
她在心里偷偷地发笑,如此甚好!
家里的男人倒下去了,她现在可以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个大女儿了。若是大女儿嫁了一户好人家,他们苏家,肯定也是不愁吃穿的。
这个滕登,身为藤家的大少爷,这金盾的爵位,肯定是要被他继承的。红儿嫁过去,就直接成为了金盾夫人,这在方圆百里,可是再也找不出的尊贵了。
对滕登,苏母有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心态,乐见所成。
惠游也是一个机灵的小伙,滴溜溜的黑眼珠一转,就把这房间的情形看了个七八成。他借口去木工房看看,就合理地开溜了,给予了滕登可以合理地坐下去直到他回来的大把时间。
苏母还算矜持,知道这第一次,不能让别人太把自家的女儿看低了,所以没离开,在一边端坐着算是监护。但是她一直沉默着,任凭两个小儿女在那攀谈着。
惠游跟着苏爹出了客厅,很快就来到了木工房。看到蓝儿,又愣了一下。
怎么说呢,那个低头垂目在木头上,聚精会神地雕刻花纹的女子,让他有点震撼。木工房里堆满了木头,不太亮。蓝儿坐的地方,在木工房的最前面,那里能晒到太阳,可以让她的视野更清晰一些。
惠游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一半身体被太阳晒着,一般身体藏在阴暗之中,在这光与影的交错中,他觉得这个女子,有些……不一样!
对,不一样。她很静,这种静,区别于贵族小姐的端庄典雅,而是一种田园式的静谧,让人有些心倾。他有些好奇了,怎么这个女子就不能像别的女子那样尽情地享受着、嚣张地笑着,反而沉默地好似被岁月折弯了腰!
看着她,依然将目光投放在木头上,一丝不苟,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这让惠游有些莫名的不快。
“咳!咳!”他假意清咳。
蓝儿收起了手中的小铁片,低头,轻柔地将木头上的木屑吹掉,露出刚雕刻好的纹路,才抬起了头。见是惠游,有些惊讶,不过想想过去,也就不怎么惊讶了。
轻轻地一笑,蓝儿指了指手头的木头。“感兴趣?!”
惠游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暗道这个女子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呢!她这样问,他就只能点头了。
蓝儿轻轻地笑了起来,不过分热切,但又不会显得太过冷漠。
“那里有凳子,你可以搬过来坐。我这边很忙,你若感兴趣,可以坐下来看看;又或者,你可以随意地在这参观,都是一些半成品,没什么大的意思,你随意吧。”
算是招呼过了,蓝儿淡淡地垂下了头,捏着小铁片,继续开刮木头,把惠游给晾在了那里。
惠游瞅瞅苏爹,又瞅瞅蓝儿。
从这一对父女的脸上,他真的是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于是,他只能自己拎了一个木凳子,坐了下来。
苏爹拎起一把锤子,开始闷不吭声地钉起了钉子,将那些已经弄好的木头装订成家具。一时间,这个木工房只有叮叮当当、卡擦卡擦的声音。
惠游坐着,有些尴尬,怎么都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可是偷眼看着蓝儿,他又很不想离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