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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138 剪凿竹石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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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夏元德二十八年,七月初七,护国府校尉在康国议事结束。
    校尉们同意了护国府对关东诸将的封爵,多数人艳羡之余,心里也憋着一口气。
    正如柳毅所料,封爵仿佛在狼群前面丢下一块血淋淋的鲜肉,寥寥数人吃到了肉,更多饥肠辘辘的家伙则深受刺激,将全力以赴扑向猎物。议事结束之后,众校尉纷纷赶回营队厉兵秣马,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虎翼军指挥使,雍王陈昂驻守康国等待陈宣的御驾。行军司上将军张善夫率五万步军从康国前往铁门关,在西境重镇铁摩崖,张善夫将与上将军徐文虎的安西军主力汇合,西征大军稍作整顿,张善夫留两万人马坐镇铁摩崖,徐文虎则统帅十五万大军向西进入罗姆突厥境内,邀战罗姆突厥主力。各骑兵营队则先行一步,从河中各地向前线汇集。
    冬季之前,骑兵要对杂胡部落进行一番“清扫”,为大军前进清理出“干净”的战场。
    阿兰山乃天山的余脉,东西走向,乃河中腹地与乌浒水流域天然的分界线。
    无数河流从阿兰山中奔涌而出,切开条条幽深的河谷,形成的许多重要的谷道之中,一条名为舍得的河流谷道,乃是最重要的行军路线。穿过这条谷道,便是铁门关,而过了铁门关,便是乌浒水北岸最富饶的一块平原,而乌浒水的南岸,就进入白益王朝故地了。在舍得河畔,一群骑兵一边饮马,一边嘻嘻哈哈地议论着。
    “金昌泰是权将军,封率滨侯还说得过去,李邕不过是个行商,也封了亚卿!”
    “李邕博望侯府的人,火烧巴士拉,先占龙珠岛,这手段,这眼光,这功劳也够了!”
    “这位不算什么,韩氏竟可得专征伐,略定辽东后便可封为王,才是真正殊荣吧?!”
    “那也不一定,你看看,封王爵的有几个是掌权?”
    “不懂就别瞎说,蜀王不是王?康王不是王?大理王不是王?”
    “嗐,封王的人,从没有入主过五府中枢吧?”
    “人家是关起门来一统江山,何等逍遥自在,哈哈哈,猴子称大王。”
    “关东的厉害人物,我看,还是以赵上将军居首,可惜功高难赏,这次只给了个盼头。”
    “让他径直去取罗姆苏丹的土地。看来,这次护国府是铁了心要灭了罗姆。”
    “护国府怎么想的,去问问王将军就知道了,听说他和赵上将军一起打过仗。”
    “真的?还是算了吧,王将军煞气太重,老实说,我的胆子还是太小啊。”
    骑兵们神色十分轻松,连斥候都有些漫不经心。早在百年之前,舍得河谷已成为夏国的疆土,乃是重兵把守的一条谷道,十分安全。一些骑兵干脆下了战马,带着弓箭到河谷两岸的深山中猎取野兽。打猎有补充肉食,减少干粮消耗,锻炼武艺和战术配合,发现各种敌人或友军踪迹诸多好处。所以,上至大将军府,下至各部军官对此都是赞同鼓励的态度。自从辎重司将号称三年不长虫,硬得可以砸死人的行军饼纳入干粮以后,军士们打猎的热情更比从前高涨了不少。
    王童登坐在河岸边一块巨岩上,看着手下的骑兵。许多军士年龄比他还大。
    辽东战事平静之后,他和百数十位承影军士回到了夏国。河中战事愈演愈烈,有经验的军官奇缺,安西上将军徐文虎举荐了王童登,将他召到了河中。王童登也不负重望,他先在周砺麾下担任行军司马,随着西征军一路告捷,长驱直入罗素突厥境内,营校尉晋升将军后,王童登又被军士们推举继任校尉,只待军功足够,便可封侯拜将。然而,安西上将军周砺孤军深入热沙海,两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仅百多名军士侥幸逃生,王童登便是其中之一。
    “这帮家伙,也太轻松了点。”行军长史余德成笑道,“老油条太多了。”
    “多说无益。”王童登面无表情道,“和突厥人打几仗就好了。”
    余德成从没见过周砺,如果见过的话,他一定会发现,王童登的神情像极了周砺。
    河中动员军士以后,营队扩充了三倍,大批退役的军士重上战场。退役军士不是毛头小子,有的年龄比校尉还大,他们武艺虽然不错,但纪律约束却差了些。一名军士从半山腰拖了头岩羊出来,王童登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倒是有些好猎手。”在他眼中,这些人箭法再好,也只是猎手而已。战士没有经过杀戮和鲜血的考验,就像刀剑没有淬过火一样。新丁看似满不在乎,其实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他便是骑兵们口中的王将军,他从热沙海生还之后,正赶上河中急剧扩充军队,军官在热沙海一战死亡殆尽,人才奇缺,王童登直接跳过了校尉这一级,被任命了权将军。
    如果赵行德在此,一定会吃惊得认不出他。笑容牵动王童登脸上的疤痕,尤为狰狞可怖。他英俊的脸仿佛被火烧过一样,布满灼伤的痕迹,这是从热沙海中逃命时留下的伤痕。数万大军被突厥人伏击,只有少数军士拼死杀出了来重围,而大部分人又被尾追而至的突厥骑兵截杀。王童登带了一小队人马一直向北冲,绕开了突厥人重兵布防的东面,凭借在承影第七营时熟悉黑海西海一带的地形,九死一生,千辛万苦地回到了海西堡。
    “咱们运气好,往后人马一拨一拨地通过舍得河谷,只怕几十里内都打不着活食了。”
    余德成含笑道。军士们对王童登敬畏有加,余德成则要亲热许多。在旁的军士眼中,行军司出身的军官,往往有种地上全知,天知一半的感觉。而对罗姆突厥,余德成的感觉却是,知道得越多,就越没有把握。夏国骑兵将深入突厥境内作战,他很庆幸分到了王童登这一军,他知道,老马识途,在秋季深入讨伐突厥大食部落的战事中活下来的机会就多了五成。“有吃得就不错了。”王童登淡淡道,微微皱起眉头。
    为了生存,他几乎什么都吃过,蜥蜴、蝼蛄、白蚁......。像岩羊这种东西,在行军中算是了不得的美味了。山谷下面,军士们看见了岩羊,发出一阵欢呼声,若是在山外行军,驿道两旁极少见到大只野物,也就是在阿兰山中,平常野物少受人骚扰,还才能打到这样的大家伙。有一就有二,不断有军士扛着猎物从山里出来,一副得胜归来的样子。不过,经过这番骚扰,山中机灵一点的野物就该逃得无影无踪了。
    军士们七手八脚将野味扒皮整治,没多久,烤肉的香味在谷底升起。
    此处是夏国腹地,因此行军中不禁烟火,然而,王童登的眉头却皱得更凶了。烤得炭黑的躯体,焦糊的肉味,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热沙海逃命的途中,他曾经遭遇到过一次突厥追兵。天色昏暗,突厥人没有发现王童登,但王童登却听到了大食营地里传出来的惨叫声。这一战过后,无论是罗姆苏丹军队,还是夏国军队,都再没有对敌手丝毫的仁慈。如果无法逃生的话,战死就是最好的结果。
    岩羊烤好之后,余德成亲自过去要了两块,拿解刀挑了一块递给王童登。
    王童登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还是道了声谢,接过解刀吃了起来。身为军士,若因为些许个人的感觉是拒食,那是不可饶恕的软弱。余德成一边大啃大嚼,见他面色不豫,笑着道:“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不过,咱们算是拔了头筹,才有上好的野味。等大军经过这里的时候,恐怕张上将军也吃不上新鲜的野物了。”
    他拿行军司上将军开玩笑,周围的军士很给张善夫面子,一起都哈哈大笑起来。
    张善夫率大军自康国出发,沿着阿兰山西北麓的驿道向南行军,此时还未抵达有五百军士驻守的固上城补充辎重草料。大军将在固上城修整十五日,然后横穿阿兰山谷,沿着谷底舍得河行军便可抵达铁门关。铁门关地势险要,乃是一道阿兰山这道天然分界线的锁钥。越过铁门关再往南去,黄须碧眼的“土著”便多了起来。土著乃是汉时张骞对此地百姓的称呼,是指此地的百姓定居农耕,恋土地,与汉人相似,而与匈奴、突厥这样马背民族大不相同。
    铁门关以北,百姓都是黑发,瞳仁为棕黑色,绝大多数都是汉人移民的后裔。
    夏国将突厥势力驱逐向南以后,随着汉人移民西进,土著百姓与汉人通婚的也越来越多。丞相府初时还担心通婚会使汉人移民胡化,护国府也有人对此颇有微词,但长时间争论过后,发觉汉胡通婚的后代几乎十有八九都是黑发,瞳仁也是深色的,更像汉人而不类胡人土著,生活习俗也与汉人相近。百年下来,河中人谁也不好说身上有几分中原血脉,几分土著血统,但大多数事实证明通婚利于融合土著,五府中的争论才渐渐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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