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镇里召开2023年工作总结暨表彰大会。
    过了中午，老于晃悠悠地走进我的办公室，脸红得像猪肝，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戒酒都两年了又喝，看来今天是真气着了。
    01
    老于可是全镇资历最老的支部书记之一。
    老于生就面善，有一张弥勒佛脸，大鼻子，眼睛炯炯有神，总是留着一个寸头发型，尽管早已花白，好在看起来精神。敦厚的身材其实不是胖，是憨厚之人的外相。说话声音洪亮，虽不苟言笑，但掷地有声。也因为老于行事端正，在整个辖区声望比较高，在他治下的口子村多年一直祥和而稳定，各项工作都是名列前茅，镇里的主要领导经常在公开场合说口子村基础好、工作做地好、老于干地好。
    然而，自疫情以来，尤其是去年以来，整体形势的下行也影响到了这个小村子，陆陆续续有人以各种理由跟村里闹，只去年一年就有七八户群众提一些不着边际的要求，还声称要到上级去信访。
    老于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一是要保住口子村和自己的声誉，二是有奖励。前年口子村是全年无访村，在表彰大会上领奖金一万元。老于站在领奖台上露出少有的笑容，这高光时刻任谁都喜欢，任谁都想年年得。
    02
    凡事都会有个意外。
    毫无防备情况下，口子村一户群众跑到市信访局反映情况。等老于火急火燎地跑去领人才知道，群众要反映的真是老农民说的那句话“鸡子尿湿柴的事”，屁大点事都往信访局跑，把局里工作人员都气笑了。
    老于以为，这么小的事连信访局都觉得不值一提，甚至没有作为信访件进行登记，不会对自己口子村造成影响。
    03
    你以为的往往只是你以为的。
    表彰会上，老于坐在台下，支楞着耳朵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口子村三个字，从身边同事的眼神中，他自己心里确认了一个事实：今年表彰大会无访村没有口子村！
    从来没有觉得表彰会的时间过得这么慢，老于如坐针毡。而且想好了散会第一时间去找领导。
    04
    “领导，不会就因为信访局那个事就取消了我们的无访村资格吧？”
    “是呀，你们向来稳定，有人到信访局反映问题就不是无访村了。”领导的要求很高。
    “哪有什么向来稳定，你们领导不知道私下里我解决多少矛盾，真是想尽一切办法不给镇里添麻烦，就为这小事取消资格了，问题是也没有登记啊。”老于还是很委屈的。
    “标杆的要求就是得高啊。”
    “那信访经费呢？我辛辛苦苦干一年，荣誉和奖励都没有。有信访、信访多的村反而给发信访经费，这是啥科学道理？”老于是一万个不理解。
    “你们口子村没有信访，也没有处理什么信访，要什么信访经费。”领导的逻辑无懈可击。
    05
    老于跟领导的对话是在怎样的情形下结束的我不得而知，反正老于是破天荒地又开戒去喝了酒，还喝多了，所以也没说清楚。面对满嘴酒气、满腔怒气的老于，我也没说作为包片领导，我尽全力为口子村争取无访村奖励了，但是领导没同意。
    好说歹说，老于啰里啰唆着走了，临走倒是说了一句很清晰的话：村里还是得有事，大不了挨顿骂，好过于最后啥也得不到，就是挨骂，起码也让领导看到我做了很多事。
    06
    这让我想起了另外几个支部书记，言宝村的老马最有代表性。
    老马姓马，真的就跟马有“缘”，脸很长，而且特别黑，最有特点的就是他那魔性的笑声，能让人跟马叫联系起来。
    除了机关干部，到镇政府找领导最多的就是老马了。而且，如果有人有心搞个统计的话，我敢断定老马见领导的次数超过任何一个机关干部。每次老马上楼见领导，总是一脸严肃、行色匆匆，下楼的时候则是满脸堆笑、心满意足。
    我参加过几次言宝村的信访研判会，问题提出来，领导高屋建瓴要求一番，老马很快可以提出一些解决方法，只是大多需要镇里予以支持，而领导毫不犹豫就能答应。
    事情解决了，领导很满意，村里的报告上每次都是这样总结的：在xx领导的全面指导和大力支持下......
    07
    领导就是让你们来麻烦的——这是领导说的。
    不能真麻烦领导，指导就行，活我干好，功劳是领导的——这是老马心里想的。
    老马识途，老马是认识大路的！
    08
    领导喜欢老马！
    领导真心不喜欢老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