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
    冬日的余辉照射在斑驳的城楼上。
    守城官兵懒懒散散的。
    可能是夕阳反光太刺眼，这些人抱着枪矛，背靠垛墙而坐。
    至少，屁股下的秸秆，能让人感觉到一点点暖意。
    突兀的，大伙儿觉得地皮都震动起来。
    有骑兵！
    哪里凑巧会地震呢？
    现在，真是辽人南下打草谷的时间段。
    没进攻阳城，并不代表人家始终就不来。
    一帮城防班军手搭凉棚，往西边一看。
    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白茫茫的雪原上，一条黑线正在急速靠近。
    西北方？
    龙王河？
    他娘的，辽人又增兵了？
    “当当当！”
    刺耳的铜锣敲响了。
    “辽军来了！”
    “所有人，上城警戒！”
    如今的县城有兵。
    县令赵致礼通过各种手段，把原来的班军拆的七零八落。
    换成了五百个自家的私兵。
    装备都是找李易买的。
    清一色的精铁朴刀和复合弩，绝对精良。
    县城好歹有十个多里，三万多百姓。
    每个里，就算训练三百乡兵。
    也有三千好几。
    辽人来了。
    没有谁可以躲得过。
    无论班军还是操着五花八门武器的乡兵，都往城墙上跑。
    一刻钟过去了。
    四面城墙上的守军越聚越多。
    所有人都面如土色，胆战心惊。
    辽人轻骑停在二百步外，并不比城内的守军少。
    他们还用牛车拉来了一批投石机，床弩、攻城盾车、云梯等大家伙。
    人家就那么不屑一顾。
    自顾自的修整或者做着攻城准备。
    赵致礼扶着三山帽急匆匆地登上西城楼。
    他低声问着后侧的赵宁。
    “达鲁海牙搞什么鬼？”
    赵宁也惊恐不安。
    三千多的辽人铁骑，还带着攻城器械。
    咱们一帮乌合之众怎么当得住？
    “不知道啊！”
    “那条线上，不是说了，达鲁大帅会留着咱们阳城么？”
    “这……这怎么就出尔反尔了？”
    别说城楼上的赵致礼兄弟不明白。
    就连随着达鲁花赤前来阳城的部下也不明白。
    他们是第二批渡河的后续部队。
    刚刚跟自家主将在温泉镇汇合，就被呼啦啦地拉到县城来了。
    小小阳城，大帅亲自带领的三万先锋军要取。
    还能留到现在？
    达鲁哈赤裂开一嘴黄牙，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啊呸！”
    “阳城县令是大周丞相严崇文的门生。”
    “这家伙一直跟咱们有联系。”
    “不过，上面说了，最近严崇文有些不听话。”
    “让咱们敲打敲打他！”
    一帮辽军百夫长顿时恍然大悟。
    明白了。
    猴子不听话，就杀只鸡给它看看呗。
    阳城，不就是那只鸡么？
    要说位极人臣的严崇文出卖大周？
    可能有些冤枉他了。
    他深得老皇帝宠信。
    还一手把太子捧了上去。
    他这样的人，只要不出意外提前死翘翘。
    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投降辽人？
    他还能得到比现在更多的金钱？更高的地位？
    别开玩笑了。
    可他为何要跟辽人建立隐秘的联系渠道呢？
    这一点，可能只有他自己才能说得清楚。
    达鲁花赤不是个鲁莽之辈，尽管他生的很是粗豪。
    “派个人去喊喊话。”
    “南人最喜欢这个调调。”
    一位轻骑打着白旗缓缓驰向西门，就停在百步之外。
    其实这个距离，没啥安全可言。
    你能防着寻常弓弩，城墙上的好几架床弩可不是吃素的。
    瞬间就能连人带马穿成烤串儿。
    不过，大周不是有句俗话么？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中原王朝不知道从啥时候起。
    就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打白旗，不但预示着投降。
    也表示可以谈一谈的意思。
    没有那支军队，那个兵不懂。
    都不需要人刻意去宣扬。
    辽人骑兵胡汉难辨，大周官话说的还不错。
    城楼上的官员兵丁，却听得确实五味具杂，喜忧难辨。
    “阳城人听着。”
    “辽国大帅达鲁海牙，率十万中路军已经全部渡过龙王河。”
    “长生天，有好生之德！”
    “我家将军达鲁花赤，不愿多造杀戮。”
    “尔等开城投降，可保性命。”
    “如有反抗，城破之后，三日不封刀。”
    “勿谓言之不预也！”
    赵致礼和官兵们听得心里哇凉哇凉的。
    不封刀？
    杀上三天？
    咱们这座城，还能剩下什么？
    说鸡犬不留都是轻的！
    眼瞅着那轻骑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去。
    赵致礼脑海里一片空白。
    十万辽兵过河了？
    老天，仅仅三万先锋军，就攻破好多个县城了吧？
    这还是中路军？
    那是不是意味着。
    今冬极寒，辽人已经全面南下了？
    还有西路军进击太原府？
    东路军猛攻雄州？
    几十万铁骑海了去了？
    难道自家老师，大周宰相严崇文的预言要实现了？
    一旦辽人集齐三十万以上的人马，攻打大周。
    河北之地，肯定保不住。
    没准儿，黄江天险都不足为峙。
    封丘——京城危矣！
    本官脚下这座小小的县城。
    只不过是辽国大军，前进道路上的一只蚂蚁。
    连硌脚的石头块子，都算不上。
    咱们凭什么？去阻挡人家？
    难怪达鲁海牙不顾之前的隐秘约定。
    人家都要占领整个北地，甚至更进一步了。
    留着阳城，算怎么回事？
    岂不是反而暴露了赵致礼，也暴露了宰相严崇文了。
    此时，赵致礼的肠子都悔青了。
    凭借从李易哪里弄来的十炼精铁技术。
    原本有一次调任升职的机会。
    可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非要想弄死李易再走。
    现在倒好，李易多半还在蒙山堡活得好好的。
    他赵大人反而给放在热锅里煎着了。
    “快，告诉那几个领兵的。”
    “可以要挟我投降！”
    老赵也是果断之人，立刻低声对赵宁吩咐道。
    赵宁一愣。
    “啥？”
    赵致礼低声道：“我们的人，不能挑这个头。”
    “这会对严相不利。”
    “万一，还有再见之日呢？”
    赵宁心领神会。
    咱不是主动投辽，咱对大周是忠心耿耿的。
    咱是被满城官兵和百姓，哀求逼着投降的。
    力量太悬殊了，我赵致礼不能眼睁睁看着满城百姓去死吧？
    免得刀兵相见，生灵涂炭嘛，完全解释得通。
    你不服，
    你来抵抗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