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光的口才很不错。
    他多少也有些炫耀的意思。
    身为锦衣卫千户，梁光掌握的信息，也准确得多。
    他从李易第一次贩卖蜻蜓眼，农具开始说起。
    如何如何被自己慧眼相中？
    自己又如何如何明里暗里，给李易提供帮助和保护的。
    双方互惠互利，一步步走到今天。
    当然，李易练兵筑城。
    袭击武家堡和抗击辽人的故事。
    也由亲身经历者——周子柏在一旁，不时做着补充。
    他的话，让故事变得更完美，也更有说服力。
    篝火燃得哔哔啵啵响。
    饱餐一顿的难民们围坐一大圈。
    听得脸泛红光，心驰神往。
    感情没有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易大人。
    没有他的悍勇水军。
    今儿咱们，能不能死里逃生？
    还是两说呢？
    老百姓是朴实的。
    也是感恩的。
    他们也有自己的智慧和判断力。
    黄家兄弟和几位颇有些威望的族长、宿老商量了一下。
    众人暗暗下定了决心。
    与其去董家河对岸的尉氏、磁县甚至相州。
    人生地不熟的，咱还不如选个更近的呢。
    黄存孝带着三位兄弟和一帮宿老。
    “噗通”一声，就给周子柏跪下了。
    “周大人，我们想去蒙山堡，还请收留！”
    啥玩意？
    不但周子柏和一帮水军兄弟目瞪口呆。
    就连梁光和李成功都惊呆了。
    特别是梁光，心里顿时五味具杂。
    其实，他介绍这些人去尉氏或者相州。
    多少有自己的私心。
    能活着跑到董家河对岸的。
    难民中还是以壮男壮妇居多。
    老弱病残，或者体力弱的妇孺。
    怎么可能逃得过辽人的追杀？
    这些人拿着介绍信，去找的，还不是他梁光的熟人？
    无论是把这些见过血的青壮，就地整编成乡兵。
    还是编民齐户，集中屯垦。
    都是有利无害的好大一桩功劳。
    可偏偏，这些人听完故事。
    改注意了？
    亏得老子重点描述那么久。
    本官的英明神武，都被你们当话本故事了？
    “这个……”
    周子柏有点为难。
    如果只是几百人，他可以轻易决定。
    可这地方，人口足足一万四五啊。
    就算有些人，会去投靠亲戚，另走他乡，别有出路。
    可看这架势，指望去蒙山堡的，也有一万出头吧？
    咱们蒙山堡现在，才多少人呀？
    两万多而已！
    一下子又加入这么多新人，管理难度好大啊！
    蒙山堡存粮不少，吃饱没问题。
    布匹棉花什么的，也置办了不少。
    穿好做不到，穿暖也勉强可以。
    一下子要安置上万人，住房是个大问题呀！
    天气这么冷，临时盖房子。
    水泥也干不了。
    搭建木头房子，也是费时间的嘛！
    看到周子柏满脸的犹豫不决。
    黄存孝大声道。
    “周大人，我等都是死里逃生，失去家园之人。”
    “我们不敢奢求太多。”
    “只要有一口吃的，有个可以躲避兵灾的地方。”
    “有一支军队，能护住我等性命就好。”
    “我们有力气，我们也不怕死。”
    “修房起屋，种田修路，饲养牲畜，百工营建……”
    “哪怕守城作战时，让咱们当辅兵呢？”
    “只要是死得明明白白。”
    “我等……也甘愿去死！”
    周围跪倒了好大一片人。
    四下里，响起了“砰砰”的磕头声。
    有的连额头都磕破了。
    见了血。
    他们中，很多人都不相信官府的话了。
    因为那些冠冕堂皇的保证，就如同梁光的推荐书一样。
    百姓们听了太多，也见了太多。
    但是。
    有几回能兑现呢？
    可蒙山堡不一样。
    单单从三百水军的战斗力，大家就能看出来。
    他们有本事，打败同等规模的辽人轻骑。
    要是有四千蒙山军，甚至更多呢？
    何况？
    蒙山堡是守城战。
    辽人需要派多少军队去进攻？
    他们有那么多兵力么？
    老百姓不傻，他们会自己算一笔账。
    这就是很多人磕得额头流血，也要苦苦哀求的原因。
    蒙山堡，是那位李易大人召集流民自建的。
    那里，也是李大人自己的家。
    他不会跟其他流官一样，见着辽人就撒开脚丫子跑路。
    流官换个地方，还能升官发财。
    可李易大人，
    不可能把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家园，和基业拱手让人。
    他只会带着大家，跟辽人打到底。
    血不流干，死不旋踵。
    咱们大周，缺的，就是这般勇于死战的军队。
    守土保家的军队！
    老百姓不怕死。
    就怕死得不明不白！
    李成功今晚赶到分外震撼。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军官。
    族叔李广利总督，也算爱民敢战了。
    可他老人家，能做到李易这样么？
    老百姓仅仅是听了李易的发家故事。
    一万多人，就义无反顾地去投奔他？
    李广利做不到。
    相信大周也没有几个官员做得到。
    老百姓对大周，对大周的官员，已经失望了啊！
    李成功转头擦擦眼角的泪水。
    今晚的风。
    真大！
    “老周，答应了吧！”
    “就算你家千户，李易在此地。”
    “他，也会答应的！”
    “惜民、护民，我相信他李易，有这个胸怀和能力！”
    周子柏重重点头。
    他大步上前，一一扶起黄存孝兄弟。
    还有其他族长、宿老。
    “地上凉，诸位，都起来吧！”
    “我周子柏，代我家李易大人。”
    “答应诸位的请求！”
    “从今天起，你我，就是一家啦。”
    “大伙儿，都是蒙山人！”
    “现在我命令！”
    “黄存孝，黄存俤、黄存忠、黄存信、姜大勇、梁正……”
    “以上八人，为移民首领！”
    “尔等明日一早，就可以沿着童家河北上。”
    “大家扶老携幼，互相照顾。”
    “记住了，我们蒙山堡的口号是——”
    “不抛弃，不放弃！”
    “大家要亲如家人，一起前往蒙山堡。”
    “好不好？”
    “好！”
    河岸营地，顿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无数篝火，烧得更旺更暖和了
    所有难民，都感觉自己如获新生。
    踏实了！
    放心了！
    也振作了！
    从今晚起。
    我们不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不再被人嫌狗憎，寄人篱下。
    我们将拥有新的家园，新的安全之地。
    那里。
    叫做蒙山堡。
    是一个充满神奇和希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