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挨着我们，就不能换个地处？”
    二十进十，今天是一场关键的比赛，柳慕远决定做一道他们的镇店菜，冰糖肘子。
    结果就是他们师徒刚选好位置，那个被称作彩娘子的厨娘就领着搭档，挨着他俩占据了另一处灶台。
    “管得着嘛，挨得近是看得起你！”
    是啊，为什么非要挨着这个讨厌的家伙呢？
    嘴硬一句，张京彩自己都在心中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比赛中挨着他，就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这与讨不讨厌无关，仿佛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而然，看不到他那欠揍的嘴脸，心中总感到缺了点什么一样。
    踏实，对了，就是这个词汇，挨着他做菜，心里觉得踏实。
    这就是彩娘子内心的真实感受。
    她不知道的是，经过两次的比赛切磋，特别是上次抄作业之后。
    其实她对这个男人的态度已经悄然转变，从一开始的鄙视，瞧不起，把他升级成了一个厨艺值得尊重，级别跟自己一样的竞争对手了。
    “郎君今天是要烧制你们店里那个著名的冰糖肘子吗？”
    看到他徒弟拿个肘子在灶台下烤火去毛，她反问了一句。
    “是啊，”柳慕远承认道：“你们家都要仿制的东西，我觉得拿来参赛，效果应该不错。”
    彩娘子送他一个白眼，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一会人家在边上观摩，应该不算偷艺吧。”
    “我正打算大规模的收徒弟呢，要不娘子优先报名，费用可以少交点。”
    “德行，”张京彩傲娇道：“可以啊，不过你的先过了比赛这一关再说，赢了我，可以考虑。”
    自信源于实力，今天的比赛至关重要，她要制作的菜品是自己最拿手的五珍脍。
    五珍脍其实就是现代咱们吃的生鱼片，生肉片，最考验的是制作者的刀工。
    每一片都要切得半透明，然后根据颜色拼成花朵的形状，再雕点蔬菜花边摆边上，最后放蘸料里涮一下吃。
    这个对她来讲轻而易举，自己最擅长的就是刀工，做出的菜品画卷一样美不胜收，要不然，怎么能拿到五十贯的高薪。
    “你这菜不好，客人吃多了肚子里会生虫子。”柳慕远看到了，嘴巴里吐出蛇信子。
    “哪里有虫？！”彩娘子怒道。
    “你看不到的，但是真的有，不骗你，以后少做这玩意。”
    “一派胡言。”
    她根本就不信，脍菜自古就流行，到了这个时代更是被许多人追捧，她在店里天天做这个，也没见吃死过人。
    嫉妒，自己的刀工天下无双，他一定是因为技不如人而选择胡说八道。
    想到这里彩娘子心中舒服极了，这可是头一次在厨艺上压过他，优越感又有了。
    害怕分心再噶到手，于是说完一句就不搭理他，开始用心的片肉，她搭档小娟则是在拿些荸荠在雕花。
    柳慕远嘴里碎碎念，手上却没有闲着。
    冰糖肘子好吃，制作起来却相当麻烦，他拿刀将皮上的碳灰清理掉，然后清洗干净，放进锅中，加上、大葱、姜片、干荷叶，倒入黄酒加水煮。
    比赛的人少了，他去另一个灶台上炒糖色，杨云在一旁配佐料。
    时间足够用，张京彩停了刀，用余光暗中朝那边观察。
    见到他将肘子煮一会捞起来之后，又在锅中倒入宽油，等油热后开始下锅炸，这才恍然大悟。
    “归不得我复刻的肘子老是不烂呢，原来秘密都在这里啊~”
    随后见他将炸过的肘子放到加好作料的锅中再次卤煮，心里头暗暗吃惊。
    这还没完，锅里收汁，那师徒二人再次配合，将肘子放到蒸笼里蒸了起来，这下心里头可算服了气。
    工序太复杂了，要不是亲眼所见，就在店里凭想象闭门造车，哪里能够复刻成功。
    “这菜究竟是怎么研究出来的呢？简直是不敢想象。”
    就像一名武功高手，猛然看见对手使出一招自己从未见过的绝技时的感受一样，张京彩心中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慌。
    她哪里知道，这道菜是沉淀了上千年的经验才由人们慢慢摸索出来的，现在觉得震惊那都是正常现象。
    终于出锅了，柳慕远将再次加热的糖色浇上，一道琥珀色的冰糖肘子终于做好了。
    彩娘子故意磨磨唧唧的等他，见他终于完成，两个人都是让助手托着菜品，出了厨房，前后脚来到大厅。
    就他俩最慢，前头的选手都已经打完分数在等最后的结果了，这回是评委当众打分，打立出局。
    有人已经当场被淘汰，那就会仙楼正店的那名厨子。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菜品烧糊了，有人认为他是故意这样做的，但是大家都没有证据，问就是发挥失常。
    那么目前还在参赛，能晋级的正店，就剩下清风楼独一家了，而且成了夺冠大热门。
    情况也是这样，张京彩的五珍脍一上桌，立刻得到了评委们的大加赞赏，光凭这形，心中就已经给了高分。
    十个人一人一口，盘子就空了，没有意外，包括辽国评委在内的都爱吃，一致给了十分的满分。
    柳慕远的肘子是最后一个端上桌的。
    那些契丹官员一看这颜色，已经忍不住食欲大动了。
    跟宋朝爱吃羊肉不同，那边是牛羊肉的产地，价格低廉，他们天天吃，早就腻歪了。
    但是那里很少养猪，猪肉反而成了比较珍贵的肉食，大家都以能吃上猪肉为荣，辽上京的猪肉都是卖到了天价。
    “我去这比肉皮熊掌还粘稠，而且入口是如此的软糯鲜甜，他就是上次做炸藕合的那个店家吧，这菜品果然不同凡响。”
    一位辽国使馆官员品尝之后，心中欢喜无限。
    心说原来猪肉还能被做成这个样子啊，一点腥臊味都没有，有的只是说不出的美妙口感。
    这才是美食该有的样子，要是让国主尝到了，想必一定欣喜若狂，必须要把这位高厨带过去，将来升迁就要靠他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给这道冰糖肘子打了个满分，在座的其他人也是一样，除了光禄寺的两位评审。
    “淘汰！”
    光禄寺少卿一语震惊四座。
    柳慕远目瞪口呆，“这位相公，你甚至都没有尝上一口，怎么就宣布我们梨园春被淘汰？”
    “御厨不吃彘肉~”
    早知道他要问原因，尹少卿淡淡的回答他，“饮食不贵异品，御厨止用羊肉，此皆祖宗家法。”
    冷笑一声：“我们选拔的是御厨，你用这贱肉来参赛，不淘汰你淘汰谁！”
    就在这时候，辽国评审忍不住起身抗议道：“少卿说错了，选的是去辽国给我们陛下贺寿的代表，猪肉我们那里人都吃，包括延禧陛下。”
    少卿变了面皮笑嘻嘻的说道：“那不是晋级了好几家做猪肉的脚店，尊重贵国的饮食习惯。”
    “别家做猪肉晋级了，相公为何偏要淘汰我家？”柳慕远没见过这么黑的，直接质问他。
    “还是那句话，御厨不登彘肉。”
    “那为何别家能晋级？”
    “照顾辽国人的饮食习惯。”
    晕，合着就这两条理由来回循环啊，柳慕远气笑了，“相公想淘汰我家，那就直接说好了，何必找这种牵强的理由呢。”
    那位少卿直接别过了头去。
    辽国使馆的官员也继续提出异议：“比赛不公，相公若不收回这个决定，我们会去御史台投诉交涉！”
    尹少卿低下头，摆摆手说道：“不是已经晋级好几家烧猪肉的，名额已经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