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人生不过不甘两字
至圣庙斋戒堂,这里是六间房的通铺,炕上全是苦修用的蒲团薄被,几人在蜡烛下安静传递着一页一页纸。
孙承宗、李标、成基命、刘鸿训、毕自严,林威明显是对着这五人发怒,但亲卫把毕懋康、孙奇逢、李精白、黄立极也塞了过来。
没人与盛怒中的林威顶牛,武勋失智的时候,最好谦让一下让他冷静冷静,大佬们这点‘官场生存常识’比中下层官员清晰多了。
他们看完了…
又看了一遍…
再看了一遍…
斋堂安静无声,九双瞳孔里偶尔跳动的烛光,证明他们在思考。
孙承宗思索中瞟了黄立极一眼,发现他与众人不同,除了自己这边五人在苦思出自何人之手,毕懋康、孙奇逢、李精白则是被牵扯的无奈,只有黄立极眼珠转个不停,堂堂阁臣毫无定性,好似在躲避什么。
本欲相问,没想到黄立极感受到他的目光,瞬间转身背对他,显然不想交流。
哗啦,门突然推开,亲卫对孙奇逢一躬身,“抱歉,不该把孙先生拖进来,侯爷请您到隔壁小屋单独休息,信件乃国朝政务,还请您守口如瓶,祸从口出小心有性命之忧。”
孙奇逢苦笑一声,他是大儒,从来没当过官,自然有特殊待遇,向其他人拱拱手,就坡下驴离开。
亲卫给他们放下两壶热水,再次提醒一声林威明日黄昏要答案,若无法回答侯爷的问题,没有解决之道,就送他们向圣人求教。
语气生硬,宛平侯现在就是这么吊,谁让你们凑身边找死。
传完话亲卫刚欲转身离开,黄立极立刻到门口,“请禀告侯爷,下官想明白了,求见侯爷。”
亲卫歪头看他一眼,伸手一请,黄立极立刻低头缩脖走了。
斋戒堂内顿时剩下致仕大员和封疆大吏,李精白给每人倒了杯茶,孙承宗主动开口打破沉默,“福王死定了,我们一定会被强制观礼,宛平侯从不在乎规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这是咱们自找的。”
李标把手中的信一扔,冷哼一声,“女人算什么,公主是陛下默许,也是为了皇家和亲军的稳固,没人会拿这事来叨叨。但这人蛊惑东虏参与朝堂权争,引狼入室,卖族卖国,不当人子。”
其他人又叹气一声,毫无头绪,毕懋康这时忍不住问孙承宗,“孙阁老,您久镇辽西,奴酋为何把这两封信转给大明?看起来他丝毫没有耽搁,真为了家眷就不会是大汗吧?”
孙承宗点点头,“辽西现在只有两万战兵,大宁甚至还没有两万,但这些人是兵精粮足的精锐,前线将领如臂驱使,东虏完全讨不到好处,且宛平侯在辽西腹地和大宁境内关隘重重,他们全部出动也捞不到好处。”
“呃~孙阁老可以肯定?”
孙承宗一愣,脸色不悦,“这又不是老夫与蓟辽属官暗中通信而来,整个朝廷中枢文武都知道,宛平侯在辽西和大宁摆了几个火药阵,不管是东虏还是鞑靼人,一旦入侵可能渣渣都剩不下。论兵事才能和军械运用,宛平侯的确当世第一。”
毕懋康顿时点头又拱手,“如此说来,这人地位有限,所知消息也有限,若他真在朝堂,就不会这么说让奴酋进攻大宁,而是应该蛊惑奴酋进攻朝鲜。”
其余人眼神一亮,连连点头,没错,他们思考方向错了,此人不在他们这个‘圈子’内。
孙承宗反应很快,嘭的一捶桌子,“魏广徽、崔景荣,必是此二人。”
李标跟着叹气一声,“我们不该来啊,宛平侯是个不讲规矩的人,我们以往的行事习惯他轻易可破,他身上根本没有漏洞…就算…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我们都被卷进来了。”
几人沉重点头,他们躲在背后合纵连横搞串联还可以,这也是高阶士大夫的潜规则,林威一旦把他们拉出来直面碰撞,他们瞬间就散了,毕竟谁都不敢让林威定罪,那家伙平时不声不响,做事比权阉干脆多了,有罪就是灭族,先斩后奏,连诏狱都没机会去,哭都没机会哭。
他们想多了,林威从黄立极嘴里知道答案,连夜派出轻骑去缉拿两人,只要马足够快,后天早上睡觉起来见到魏广徽和崔景荣。
更关键的是,张嫣自由了,自由又有见识的美人眼神清澈,十分清楚林威为何生气,一句话就把林威的杀意按了下来。
“郎君不是生气他们卖国卖族,其实您内心深处还是生气他们高高在上、视百姓为蝼蚁,他们利用前线将士和平民的性命权争,几千年都这样,这事一点不新鲜。
天下间这样的人多了,你我从底层到顶层,才与他们的想法不同,郎君把天下贵人杀一遍,保准没一个冤枉。
您是想重用他们作为助力,还是想让他们老实闭嘴?既然都没有,生那个气做什么,成败都是一堆尘埃,自古英雄多寂寞,不过是为了史书中一页纸,何必期待别人理解。”
就这一句话,让林威脑海豁然开阔,对呀,反正没指望过谁理解,无外乎杀人而已,大不了倒在杀人的路上,皇帝和百姓也都是一条命,几个士大夫又有什么特别。
云雨初歇,张嫣脸色傲娇又满意,眼里闪着晶晶亮光,充满对未来的期望,这是完全信任一个人、把一切全部交给他的标志。
林威内心一颤,伸手缓缓摸摸这双眼,低头深情吻了上去,处于蜜海中的美人很敏感,一瞬间就看出林威在思念谁。
“郎君,自古美人慕英雄,人都要向前看,妾身把全家人装心里,他们才是让人活下去的动力。”
林威淡淡苦涩一笑,没有回答,闭目回忆了一会。
张嫣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这次带了点紧张,“郎君什么都知道对吗?您从来没有认真阻止过他们…对吗?”
林威睁眼看着她的眼睛,摸摸她平坦的小腹,语气平淡,但也没有冷意,只有短短三个字,“不该吗?”
“该,当然该,我和郎君一样,都是被人反复利用献祭的刍狗,我们承担什么样的痛苦,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如何做,照样不需要别人理解,只要我们认为对就可以,只求郎君不要撇开我,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