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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恐惧填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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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整个过程中,无论我怎么套话,万方成兜兜转转,几乎毫无破绽,最不济也是模棱两可,从不把话说死。而且,让我很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一上来就下令攻击,否则我早就命丧当场了。要么就是他虽然知道我身受重伤,却不知道伤至什么程度,他们没信心将我一举消灭;要么就是,他还想从我口中知道点什么事。
    从我的角度出发,只能假设他并不知道我完全不能动武,或许凭几天前的威势,我还能把他吓住。否则,我死路一条。
    店小二临终前告诉我,杀他的人是五个客商之一,而这五个客商,显然并不是万方成的人。这么说来,万方成就算真布下一个圈套在等我,店小二的死却在他的意料之外,只不过,他趁机以此事作为一个借口罢了。那么,事到如今,我干脆承认杀了店小二,万方成反而有所顾忌,不敢贸然动手。
    可是,万方成的回答却在我的意料之外,他淡淡地笑说:“那么,为了让自己更有信心,我就只能暂时相信王兄弟的清白了。”
    这家伙果然是个老狐狸,我想吓住他,他却反过来试探我。我心中一阵羞愧,我那点聪明机智,只够与女孩子打情骂俏,获得一点心理慰藉和快乐。与万方成这种老江湖一比,我就是个幼稚的小角色了。
    但我仍不死心,强装冷静,说:“万老板终于还是承认,你们围攻我,跟店小二的死没有关系了。不过,万老板有没有想过,我即便受伤,别人要杀我易如反掌,又何必假手于你呢?”
    万方成说:“也许是别人想掩人耳目,而我却是个受人驱使的小人物。”
    我笑了笑说:“据我所知,万老板在这个秀水镇上可不是个一般人物,够能驱使你的人恐怕不多。”
    万方成笑说:“多谢王兄弟看得起在下。”
    我说:“也许是,万老板的身份太过复杂,别人早就对你失去信任,然后给你一个虚假的信号和任务,最终却假我的手除掉你。”
    万方成终于叹了口气,说:“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不管谁除掉谁,今天这一战都无法避免。王兄弟,其实我们都是身不由已。”
    这一回我无话可说了。
    我无法动武,本打算用言语挑拨他改变主意,最终却发现,我与万方成似乎都是不由自主,生死掌控在别人的手里。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废话。现在看来,只能找机会逃跑了。
    在说话的间隙,我一直留心观察周围的环境。
    马厩虽然宽广,但马不多,一共只有八匹,分布在马槽两侧,都被栓住了,我想要将所有的马解开,造成混乱的局势,也没什么机会。
    马槽呈东西走向,西向靠近一个布满油烟的窗户,大概里面是客栈的厨房,东向靠近围墙,墙外就是大街。现在我站立的位置,离马槽的东头较近,如果后退几步越墙而走,估计暂时能逃脱,但走不了多远,毕竟我身上带伤,而且此后大街上无处躲藏,我保命的可能性不大。
    最好的逃命办法是,直接冲到马槽西端,跳进厨房,然后再找机会躲起来。客栈里人多,地方拥挤,不利于多人施展武功。而且里面房间甚多,随便往哪儿一钻,他们要找到我,必然要花费一番功夫。
    当然,这条逃跑路线也未必能保住我的命,但至少有机会延长喘气的时间。如果能够躲上一两天,我身上伤势好转,武功只要恢复几成,就不怕万方成的追击了。只不过,要在万方成的地盘上躲上一两天,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我最大的希望是,朱玲并没有被人挟持,或者被挟持却已逃脱,然后她在万方客栈想法寻找我,并在万方成之前将我找到。两人加在一起,总能想出办法脱险。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阵悲凉。
    当初我与师父在荒原上练剑,指点江湖,评论天下高手,认为能够把我击败的人物,也就三五个。那时是何等的豪气干云,江湖就踩在脚下,成名指日可待。
    万万没想到的是,今天我会落到这个地步,被一个武功低微的万方成,逼得像个过街老鼠,还无处可逃。最后的一线希望,便是等待一个江湖弱女子来解救。而且,这一线希望相当渺茫。
    如果我就此死去,就太窝囊了,没几个人听说过王大侠的名字,枉我身负高明剑法,江湖上却像是没出现过我这号人物。我自离开荒原,到达的最远也是惟一的地方,便是这个鱼龙混杂的秀水镇,这算是什么狗屁江湖生涯?早知如此,昨天被上官飞鹰一掌震死,也算是死得其所。此后传扬江湖,我也不至于太丢师父的脸。
    万方成手下的八个人不动声色地围拢过来,脚步很慢,显然对我有所顾忌,只知我受过伤,并不知道我完全不能动武。从八人的身法看来,武功都算是二三流角色,也不像是练过攻守合一的阵法。
    要是在平常,我片刻之间便能将这八个人打发。但现在,我只能后退两步。再退几步就到了马槽边,我的马就在那里。如果我跳上马背往外冲,也许能冲破这八人的包围圈,但外面还有一个万方成。他手提大刀守在骑马奔走的必经之地。
    他早就想到了我骑马逃跑的可能性。
    我沉声问道:“万老板,与我同来的那位紫衣姑娘,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万方成答:“她应该还活着,这姑娘身上有太多秘密,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他用的仍然是模糊的语气,让我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被挟持,如果她也在圈套中,到底是他控制了她,还是幕后的黑手挟持了她?万方成就有这个本事,你问的每一句话,他都能耐心地回答,却让你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甚至比没有回答更让人心乱如麻。
    我拔剑在手。
    万方成离得较远,依然慢慢向我靠近,双眼不离我的剑,较近的八个人都顿了一顿,也在严防我突施袭击。我胸部受伤,双手无法用剑出招,否则会牵动伤口,疼痛难忍,双脚走路无大碍,但奔跑的速度不能太快。
    这种情况下,我首先要找障碍物,以躲避对方的攻击。而我身后,最好的障碍物就是马槽和那八匹马。所以,我只能往马槽方向退却。
    但是,万方成武功不高,心思之缜密,却远非我可比。我能想得到的退路,他当然也轻易就能想得到。八个人呈直线散开,有两个已守住马槽的两端。这样一来,我就被困在马槽两边和八匹马之间,竭尽全力闪躲腾挪,或许能避于一时不受伤,时间一久,我肯定支持不住。
    而且,如果我一直只闪避不出击,万方成必定看得出:我其实完全没有攻击能力。所以我的境况就是,既不能出手将敌人击倒,也无法闪避拖延。逃命和被杀,都将发生在一瞬间。
    可是,我现在有什么办法?被几个江湖无名之辈杀掉,几乎是惟一的结局。
    我虽然踏入江湖的时间较短,但生平历险却不在少数。荒原上生存环境残酷,蛇虫之类有毒之物的攻击暂且不说,与狼群大小几十战,几乎每次都有性命之忧,但我从没感觉像今天这么悲凉和绝望。
    我现在面对的几个江湖庸手,其凶狠和残忍,都比不上当年遭遇过的任何一群狼。可是我为何面对他们,内心不但绝望,还有一股无法摆脱的恐惧?几天以前,我身中吴智的剧毒,性命完全捏在别人之手,也顶多是悲伤和自责,从来没有恐惧的感觉。
    也许,人之所以会绝望和恐惧,不是因为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强大,而是,在你遭遇险境时,完全无能为力。
    当年在荒原上生活,我学会了无数的生存技巧,没有一样可以应用于现在的情况。师父教会我绝世剑法,却从没告诉我,在无法施展剑法时,如何在别人的剑下逃生。
    关键还在于,我一直以大侠自居,自负武功和机智,面对这几个江湖无名之辈一筹莫展,我心理上实在是承受不了。
    片刻之后,一代大侠王二,被人用低劣不堪的剑法,杀死在在又脏又臭的马厩里。这一幕别说会真实发生,想一下都足以让我发狂。
    我已退到马槽边,后腰顶在槽沿上,提起铁剑,自左向右划了半个圈。所有人的脚步都停止了,连那些马都安静下来,周围可以听到落叶的声音,那是墙外一棵高树上的叶子,随微风飘了进来,落在我面前不远处的地上。
    我记得,当年师父与我论及地形与决斗的关系,曾说“围地则谋,死地则战”,我现在所处的境地,既可算是“围地”也可算是“死地”,然而,我却既无从“谋”,也无法“战”。马槽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我要尽量让自己死得干净一些,这大概是我最后的选择了,马槽上至少比地上显得清洁,地上又是马粪又是马尿,实在让人受不了。
    我左手撑在槽沿,右脚向后一跨,然后站在高高地站在马槽边沿,傲然地看着站在马粪上的对手们。他们仍然不急于出手,慢慢抱抄过来。我要是再不出剑,最终就会被他们八人这样不紧不慢地刺穿身体。我叹了口气,心想还是让他们早点动手,在我致命部位一剑了结了吧,这样等死其实更难受。
    我忍着胸部疼痛,右手使劲,将要挥出铁剑,就在那一刻手腕突然被一条湿乎乎的东西卷住了。我吃了一惊,心想我身上带伤,警惕性却没丧失,怎么后面还有一个人,我完全没发现?而且这兵器又软又湿,闻所未闻,感觉劲力虽不强,沾上却让人极其不安,难道是什么剧毒之物?禁不住回头一看,立即哑然失笑。
    卷住我手腕的,是马舌头。那马正是几天前吴智所留下的灰马,后来驮着我一直到秀水镇。想必它还记得我的气味,我跨上马槽靠近它,它便立即伸出舌头舔我手腕,不知道是表示友好,还是别有暗示。
    我心念一动,立即跨上马背,用剑挑断缰绳,双腿一夹。
    灰马前蹄腾空,猛然一声长啸,越过马槽,直向远处的万方成冲去。在我正前面的那位剑客,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呆了一呆,然后不由自主往旁边一闪,连剑都没刺出,就让我这么冲了过去。
    我刚才就分析过,骑马冲向万方成肯定有死无生。他手上的大刀,足以把一匹马劈成两半。所以,冲过第一人之后,我左手抓住马鬃向左一摆,灰马似乎有灵性,立即转弯向客栈窗边冲过去。
    但是,瞬间过后,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全部出剑攻了过来。还好马跑得快,身后三剑刺空,中间一剑刚好刺在马臀上,一剑刺在马前腿,都没伤到我。还有两剑试图削马脚,却因灰马负痛后尽力上跃,侥幸避过。
    马槽最西端那人出剑比谁都快,一剑刺中我左小腿,要在平时,这一剑足以挑断我的筋骨,但此时恰好灰马以最快的速度疾驰,剑尖刺进小腿皮肉不深,顺势向外一滑,长剑转而刺进了灰马的腹腔,直没入柄。
    灰马再奔出几步,带着那柄剑无力倒下,恰好将我甩在满是油烟的窗边。马身上和我小腿都鲜血直流,已分不清谁的血了。我已无暇思考,也无力反击,更无法顾及疼痛和流血,右脚猛然使劲,将自身弹进了厨房的窗户里。
    我只听到一声巨响,刚要转身向旁边滚开,却发现身体并未着地,一直往下坠落,然后又是一阵巨响,身后的光线消失,眼前一片漆黑。
    在漆黑的半空中,我知道自己掉入了另外一个圈套。
    这个圈套比杀了我更可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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