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将士之心
在回客栈的路上,赵垣很认真地问了步惊鸿一句话:
“你觉得,若是咱们大庆边境所有的城镇,都挖好了地道、河渠,那么,咱们与楼国还有夏国之间的战斗,能增加几成的胜算呢?”
步惊鸿想了想,也很认真地回答了一句:
“殿下,这个问题,属下无法简单地给您答案。
战争主要分两种,一种是攻、一种是守。咱们挖暗道、河渠的目的,与咱们想夺回燕云十六州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守住咱们的土地不被人夺走。
若是仅从守势而言,待各州郡的地道河渠挖好之后,咱们至少能增加三成的胜率,可这些地道、河渠,在咱们主动出击的时候,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说得也对,像之前的北伐战争,即便咱们有暗道这种人造关隘,对楼国也没有任何的影响。那你说,当咱们有了这些暗道、河渠之后,咱们还有必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去夺回燕云十六州吗?”
赵垣承认,之前的北伐失败,不仅对他爹来说,是一场重大的打击,对他也是。
他不愿意承认大庆的军队不如楼国蛮子,可最后的结果却让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
虽然这其中与曹林的决策错误有着莫大的联系,可是,没有一位将军能保证,自己每场战斗都能获胜,曹林曾经也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也是在一场场战斗中打出来的,就算没有曹林,又有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打赢那场北伐战斗呢?
楼国不可小觑,而且还有夏国在一旁虎视眈眈。
大庆不可能将所有的人力物力全然投入到与一个国家的战争上,那即便赢下了这一场,也可能会引来其他敌人坐收渔翁之利。
在没有地道之前,大庆的边境一览无遗,没有强大的关隘来守护,对上楼国几乎只能凭借单薄的城墙和士兵们的血肉。
可如今,有了地道,有了河渠,有了沿河打造的护城林,即便这些人为打造的关隘比不上燕山的险峻,可至少,让他们的城池多了数道保障。
在这种情况下,到底有没有必要非要再费时费力地去夺回燕云十六州呢?
他迷茫了。
又或者说,他有些于心不忍了,毕竟,每一次主动出击,换来的都是无数的伤亡。
攻城所需要耗费的人力,是数倍于守城的。
“殿下,这个问题,您不该问属下,属下也回答不了。”
步惊鸿低下头,拒绝回答。
这里不是后世,国家的领土,属于皇族,而不是属于大庆所有的百姓。
她作为边关守将,职责就是守护边关,守护百姓。
只要做好她应该做的事,她便是一位称职的守将。
太子爷问她这个问题,不管她的回答是什么,到最后都有可能是错的,而这个错误,她承担不起。
如果她坚持说要收回燕云十六州,最后却像上次北伐一样,中间因为某一位将军不配合,失败了,大庆又会因此赔上数年甚至数十年的经济,百姓的生活会过得更辛苦。
这样的责任,她无法承担。
可身为后世之人,她从小听过这样的一句话,祖国领土神圣而不可侵犯,犯我国土者虽远必诛。
如今让她去劝太子爷放下心中的执念,她也说不出口。
赵垣怔怔地看着窗外,一时间耳畔好似又听到父皇在北伐誓师大会上所说的话:
驱逐鞑虏,复我大庆国土!
话音犹在,内心却害怕了吗?
“若是,即使在地道都搭建好的情况,在守城有了优势的情况下,孤和父皇依旧不忘夺回燕云十六州,还需要你们冲上前去与敌人死拼,你的心里不会埋怨吗?”
“殿下,从属下入伍的那一日开始,属下心里想的都是但凡大庆有需要属下出力的地方,属下都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
今日的打仗,都是为了今后能不打仗,属下不会因此埋怨,属下相信,大庆所有的将士也不会因此而埋怨。
对于将士来说,唯一的希望,就是当我们在前线拼搏的时候,后方能及时给我们支持,不是给我们拖后腿。
当我们在厮杀的时候,后方粮草充盈、战备充足,那即便是死在战场上,那也是将士们的荣誉。
可若是当我们在前方厮杀的时候,后方一会断粮,一会缺银,让我们不是死于敌人之手,而死于自家人的算计,对将士们来说,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当然,只要是打仗,就没有人能保证一定会获胜,属下的意思,也不是说,只要打输了,就可以把责任归咎于后方的支持不够。
属下只是想说,举国上下齐心协力,才是胜利最大的保障。”
“你是不是,在替你爹和你舅舅他们鸣不平?”
赵垣看着她的脸,他很想知道,潘家与黎家培养出来的新一代将军,会不会打心眼里怨恨着朝堂,怨恨着他爹。
“属下不到三岁就走失了,我早已不记得我爹和我舅舅他们的模样,我只是说出了所有将士的心声。
诚然,在战斗时,我们也会出现决策失误导致失败的时候,因为我们只是人而不是神仙,不能保证每场战斗都算无遗策。但在那种情况,我们依旧会拼劲全力,义无反顾,即便因此失去了性命,我们也愿意去承担责任。
可是,如果我们在前线拼死拼活,最后却因为其他原因而丧生,我相信,所有的将士都会觉得心有不甘。”
“孤知道你心里有怨,当初黎老将军会离开,也定然是因为放不下心中的仇恨,只是,逝者已矣,后人所能做的,便是记住当初的教训,不要再犯曾经犯过的错误。
你放心,有孤在的一日,绝不会让潘家和黎家当初的历史重演。”
赵垣郑重地说出这句话。
步惊鸿听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诚心诚意地给赵垣磕了个头。
“多谢殿下。”
“你且起来吧。”
赵垣的声音幽幽的,作为太子,他无法当着臣子的面去批判自己的父皇,作为储君,他更怕自己的臣子今后会离心,毕竟他今后的皇座能否坐稳,靠得就是这些臣子。
所以他这番话,既有安抚之心,也有告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