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从那天之后,林嘉恒真的开始叫金小瑜林太太,开始只是调侃,他闹,她笑,渐渐地成了常态,他也固执地要求道,"唔,叫我林先生!"
金小瑜噗哧笑出声,正儿八经地叫他一声林先生,他很满意,说这样可以早点习惯拥有彼此、属于彼此的夫妻生活。
金小瑜会好笑地碰碰他的脸,原来每个男人都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不过...很可爱就是了。
他们一起去超市,他会站在一排水果面前认真地问,"林太太,想吃黑提还是红提?"
"林太太,我们烧龙骨青红萝卜汤好不好?"
"林太太,你喜欢吃哪种鱼?"
他把她照顾得很好,买完东西也不让她提,有时塞两根法国长棍面包在她怀里,眨眨眼,"喏,这样也算是出力!"
他们像所有世间寻常的夫妻,牵手购物、买菜、做饭、散步、兜风,金小瑜发现原来生活这么丰满的时候,真的没有多少时间让人去伤心绝望地感怀身世,原来以前她所渴望的也不过就是这样的日子罢了。
她的手还是不够灵活,晚上画图的时候,林嘉恒便拥着她窝在沙发里,手覆在她的手上,握紧铅笔,跟着她的感觉在纸上留下线条。她累了或者忍不住沮丧的时候,他便在旁边即兴地画一个,樱木花道的q版表情画得惟妙惟肖,她这才知道他也看过灌篮高手。
"看到了没?我就是个最最普通的男人,是不是很没神秘感?"他吻着她的发顶,心房跟她一样涨得满满的。
如果就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订婚结婚这样高兴的事,理应跟好友分享,可是靖琪下落不明,始终是金小瑜和荣家其他人心头的一层阴霾,蓝素也因为这些千头万绪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她们除了打电话交流之外,很少见面。
没想到蓝素突然约她见面,竟然是在医院里。金小瑜赶到的时候,蓝素孤伶伶一个人坐在vip诊室的候诊区,脸上的表情好像有极致的悲伤和温柔,又好像...模糊不清似的,什么表情都没有。
"素素...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病了吗?"
蓝素回过头看她,苦涩地一笑,"小瑜你来了!我很害怕,实在不敢一个人走进去,想让你来陪陪我!"
冷冰冰的病房,白色单调的病床,还有那些坚硬可怕的器械,要从她的身体里带走她最深的依恋。
她给自己打气,想让自己勇敢一点,可是没用,她不敢独自去面对这一切。
"素素,究竟怎么了?"金小瑜已经有了最不好的预感,可她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蓝小姐,手术准备好了,可以开始吗?"
穿着粉色护士裙的护士走出来,用最温柔的措辞和语气宣读了残忍的判决,蓝素抬眸冲她点头,松开攥紧的双手,用冰凉的手心覆在金小瑜的手背上,有些微微的颤抖,只简单地说了一句话,"他不要这个孩子,让我必须拿掉她!"
是啊,是她,她总觉得住在她身体里50天的这个小生命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可她不被祝福和承认,她的妈妈没有能力保护她来到这个世上,与其以后让她跟自己一样受苦,不如让她跟这一切来个了断。
"素素,素素...你不要做傻事!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他到底误会了什么,我们可以跟他解释!不要这样,太残忍了!"金小瑜不知自己为什么这样悲伤,可是她的眼泪和劝慰都动摇不了蓝素的决定,她凄楚地一笑,还是起身走了进去,躺在那张病床上,用一种难堪羞耻的姿势,忍一种今生都不愿再有的疼痛。
眼角有泪滑落,不知是因为小腹被侵入的疼痛,还是左边胸口跳动的心脏在疼痛。
她渐渐疼得没有知觉,身体仿佛有一部分不再属于自己,轻飘飘地游离在外,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清,反反复复只记得荣靖毅在她耳边说过的话——
你以为我对你有几分特别,留在我身边时间长了一点就可以用孩子来要挟我了?那是你自作聪明!荣家不会要你这样一个女人进门作儿媳,我也不需要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来给我生孩子!
当初就不该碰你,为了你这么一个愚蠢下贱的女人,害我失去至亲的妹妹,我真他么后悔!
滚,带着你肚子里的野种滚得远远的!明天就去拿掉它,你要是再敢擅作主张留着它,我就让你父母兄弟一家子都不好过,你也不希望你整个家乡的人都知道你在外面作妓/女吧!
血水一盆一盆地接出去,蓝素这才发现,原来她在这个世上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相反却有太多太多的负担和痛苦,好累啊,只有这一刻,是最轻松的时候。
也许终会有一天,连这些残忍至极的话都再也想不起来,这种锥心噬骨的痛也会过去的吧...
一个小小的人流手术,却因为大出血而差点要了蓝素的命。金小瑜亲眼看到被鲜血染红的床单和苍白如纸的蓝素,那种触目惊心的感觉,让她几乎崩溃大哭。
幸亏她叫了自己来陪她,否则连进行大手术和输血治疗时签字的家属都没有!
蓝素像预料到这样可怕的结果似的,把最后的信任交到好友的手里。除此之外,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父母手足、爱过的男人,全都视她如草芥,就算真的在世上永远消失,也不关他们的事。
只要不丢他们的脸就好,她这样不干不净地活在世上,这样拼命拼命地努力活着,在他们看来,只是在丢他们的脸而已。
算了吧,就这样也好...
金小瑜恍恍惚惚地从vip诊区走出来,不知该到哪里去,顺着大楼面前的花坛一路走到医院的后花园。这个时间没有多少病患,有几个嬉闹的小朋友追逐着撞进她怀里,她愣了愣,冲他们笑笑,看着他们又笑闹着散开去,自己却好像用光了全部力气,只能坐在长椅上任眼泪夺眶而出。
她渐渐哭得无法自已,纸巾都被浸得湿透,她却觉得胸口压着的巨石越来越沉重。
她已经张罗好了一切,为蓝素办好了所有的手续,看着她终于脱离了危险住进病房。血浆顺着输液管滴进她的身体里去,可她还是不醒,像长途跋涉用尽全力的旅人,只想好好休息,别的事全都不管了。
医生说这样的手术大出血的概率非常低,发生在她的身上,与她长期疲劳的身体状况有关,也与她的精神状况有关系。最危急的时刻,她甚至没有多少求生意志!
没有...求生意志,每每想到这句话,金小瑜只觉得眼睛里哭出来的不是泪而是血。那个大大咧咧、倔强泼辣的素素没有求生意志,该是有多么伤心和绝望?
她是要跟着那个孩子去吧?附着在她身体里的血肉被这样剜走,她舍不得才会想跟着孩子一起离去的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懂得这种感受,就是觉得跟她一样疼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的眼泪快要将自己淹没,啜泣得肩膀耸动着让身体都不由轻颤起来。周遭有路过的病人和医护人员都同情地看向她,但并不上前相劝了。在医院这样的环境下,每天都上演着无数生离死别,因为自己的亲友爱人病危或者离世而哭泣的人们,除了投去同情的一瞥,实在不能再多说些什么!
笑的时候,全世界陪你一起笑,哭的时候,却只有自己孤独一人的哭泣。
而像金小瑜和蓝素这样,不能言说的哀愁才是最深的孤独。
"金小瑜,你怎么会在这儿?你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长长的影子来到身前笼罩住她纤细的身形,带着一丝担忧和无措的声音是她曾经最深的牵挂。
金小瑜抬头望着眼前的荣靖霄,他穿着浅色条纹的病号服,套着厚厚的羽绒外套,整个人比之前清瘦了很多,头发长长了一些,面部轮廓显得更深了,黝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但看到她的瞬间却漾满柔和的涟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