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春树秋霜
    莫大师也已经介绍完初评画作，让人在台前放置了一个香炉，里边插着一支扁宽且长的香，立上挡风板。然后让人拿上统一准备的画纸、砚台等用品，每桌发一份。
    “第一轮比赛开始，请各位参评者在两柱香时间内，完成一幅与初评作品同类型的画作、题材不限。”！
    随着话音落下，香被点燃了，屏风也被人半合起来。
    苏雪早已经心中有数，杏儿帮她研磨时，她便用小笔在画纸上比了下位置，然后开始画。
    这幅作品名为，乃是自风流才子唐伯虎的大作，在看过唐伯虎点秋香后，她便被戏中那幅画深深吸引，还特意到诗画鉴赏中找出来看过，研究了许久。搬出唐才子的这幅传世名作，不怕这些人不惊艳。
    此画画得是春山吐翠、流泉飞溅的山谷内，两位文士盘坐于临溪的矶石上寻幽晤谈的情景。图中高岭回耸，枯树新枝，绽发嫩芽，透露出春的消息。谷口悬泉如练，汇入溪流，跳珠溅出，冷冷有声。环境清雅出尘，两人侃侃而谈，平添了些许诗情画意。
    单只是凭记忆画，自然不行，苏雪用了唐寅的构图没错，但她也曾看过许多名川大山，胸中充满千山万壑，几次和云非凡出游，加上自己在这段时间对生活的追求和历练，都让她有能力画出气势雄浑，并又带着几分潇洒奇美的作品来。
    苏雪集中精神，脑海中浮现出那些险峰峻岭，楼阁溪桥，草树红花，虽然越画越觉得不像唐寅的作品了，但是她也没有犹豫，因为这是她心中的春树秋霜。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苏雪已经浑然忘我，而看台下的人也都保持着安静，盯着台上的人看，他们的目光最后不约而同地停留在了苏雪身上。
    她那么沉静，那么坚定，那么从容，那么投入，那么的美，似乎不用看，所有人就觉得她笔下的作品必然不俗。
    梅大师因为紧张，不停地捻着胡须，而一旁的长乐公主，更是被苏雪这一时刻的表现震惊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能有这样的气势，这样的自信，连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被她牢牢地吸引。自己是天之骄女，她只是一介平民或者算是一个小商人罢了，而她身上的那种自信与潇洒竟然超越了这世间的一切，她是天上来的吗？
    两柱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现在已经燃完了一柱半，苏雪满意地露出微笑题上:春山伴侣两三人，担酒寻花不厌频。好是泉头池上石，软莎堪坐静无尘。
    这诗就照样搬来了，反正她也不会作诗，但自己的字总算有不少长劲，开心地拿出自己的印，沾上胭脂盖好，想起周星弛画画的速度和那大印，竟不自觉地面露笑意，让人更加期待着她这幅画是不是和她的人一样美。
    “莫大师，我这幅已经画好，交给您就可以吗？”苏雪见其他几位还在画，走到莫大师坐前浅施一礼轻声问。
    莫大师有些惊讶:“这么快。”
    苏雪微笑点头，心想这算慢的了，要知道她为了赚钱，一天画个十幅八幅的也是常有的事。
    莫大师走到桌前，看向那幅画，眼睛立刻直了，半晌后才开口说:“苏小姐乃奇才啊。”那表情简直像是在茫然大海中，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看台上的人，也都翘首而望，虽然看不到，却是都极为好奇。
    莫大师让两名书童小心地把画衬上画布，生怕弄坏了点儿似的。
    “苏小姐，你可以休息一下，下午还要画一幅呢，等另几位画好，评审会一起鉴赏投票。”
    苏雪听得出莫大师的意思是，她已经稳进第二轮了。“谢谢莫大师，那小女子先到马车上休息片刻。”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苏雪款款走下台阶，然后到自己的马车上舒服地伸伸腰。
    这时德平说:“小姐，有人找你。”
    苏雪掀开门帘一看，竟是娇容的贴身婢女彩霞。
    “苏小姐，娇容姐说您既然来到所属望月楼的地界了，就在这边儿用午饭吧。”
    “好啊，替我谢谢娇容姐，这边儿评完，我就过去。”看样子娇容已经替她安排好了，真有点到了自家地盘的感觉呢，主场应战，可真是有许多好处啊。
    “我这就去回话。”彩霞施完礼走了。
    “小姐，喝点水吧。”杏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茶壶，里边装的是香莲替她熬的冰糖雪梨汁，因为到了晌午，天气还是挺热的。
    喝了两杯，感觉时间差不多，苏雪回到台前，果然听莫大师说:“两柱香的时间到。”
    有一位中年人竟然没画完，苏雪刚才也没注意，忘了他是哪个了。
    “完成作品共七幅，一幅未完成，但也可以参评。”莫大师说。
    没完成就算可以参评，其实也没戏了，这点苏雪很清楚。
    屏风已经被拉开，苏雪回到座位，而那几名书童又手中拿着画作，走到台前边，整齐站在评审台前，然后轮流让评审和观众看那些作品。
    苏雪因为坐在一侧，所以看不到其他人究竟画得如何，只在刚才大概看了一眼，基本上感官都很好。
    评审一一看完，那些书童又走下台阶，在过道间展示画作，让那些雅台上的人也可以看得清楚。
    这段时间，便是评审商量和投票的时间，大约过了一刻钟，便看他们将一个信封交给一个婢女，然后由她交给坐在台上的莫大师桌上。
    莫大师拆开看过后，统计了一下，便起身走上前大声道:“进入第二轮评比的作品按票数依次是苏小姐的、姜才子的、杨大师的、马才子的。”
    苏雪一看这倒是挺平均，两个水墨，两带色彩的入围，不过那个有点忧郁的马才子，竟然能和杨大师一起进入第二轮，倒让她有几分意外。
    这时那些书童已经回到台上，苏雪终于看到了这些作品，而她一眼就认出了姜才子的那幅，说起来虽然是深秋景致，但苏雪觉得和他第一幅画作的意境风格极为相似，这是保守的作法？还是很难再有突破就不得而知了。而让她更感到惊讶的是，这景物似曾相识，颇像云非凡带他去北部峡谷时在山脚下那一望的情景。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画也是无可挑剔，用色，笔法，都和他的人一样考究，并且带着股傲气，但隐隐却又有丝寂寥之意。
    至于杨大师的，笔力成稳，画作也是粗中有细，运用得十分自如，这便是年轻一辈所赶不上的。
    马才子的这幅也极为出色，图绘江岸山峦层叠，树木繁茂，随风招展，山麓下树丛间，楼阁庭院错列，江水荡波，渔船往来，道上行人马匹。神形俱足。别有风致，一派江南水村的美景。布局精巧，墨色明快，对比鲜明，与他头一幅倒有很大不同，能晋级果然也是实至名归。
    另几幅也都不错，只是自己已经以最多的票数进入到了下一轮，让她无心再去关心别人，研究了一下，她还是觉得她的对手就是姜才子。
    当莫大师说到:“诸位可以稍适休息，下一轮将在未时一刻开始。”
    观众开始离席，都去找吃饭和休息的去处，苏雪来到梅大师身前:“大师，望月楼替我们准备了酒宴，一同去吧。”
    梅大师十分欣慰地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我约了杨大师他们，雪儿就不必管我这个老头子了，吃完饭好好休息一下，下午可不要迟到了。”
    “嗯。大师请。”
    苏雪先去玫瑰阁，把蓝桥一带给悠月的东西送了过去，并告诉她蓝桥一现在很努力，让她安心等待。
    然后才到牡丹阁找娇容，一进大厅，娇容已经备好了酒菜在等她。
    “苏小姐，坐吧，你真的是没令我失望，竟然以最多的票数进入到第二轮，希望你可以摘得头名。”
    “娇容姐消息可真灵通。借您吉言。”苏雪坐下身说。
    “累了吧，吃饭吧。彩霞，你去安排苏小姐的车夫和婢女用饭。”
    苏雪拿起筷子：“娇容姐，最近望月楼这边没事吧？”
    娇容吃了口菜:“别提了，要是没事我早过去找你了，不过你让我帮忙宣传化妆价码的事儿，我又吩咐了几位阁主在办。”
    “多谢娇容姐费心了，望月楼这边”
    “你先不要管了，晚上我们再谈，先好好吃饭，然后我安排你休息，下午可要拿个头名回来。”
    “我尽力而为吧，不过那个姜才子和另两位，也都很强呢，我是打算放手一赌，看运气了。”
    娇容点点头:“苏小姐，不管怎么样，你都给咱们女子争气露脸了。”
    吃过饭，娇容让人带她到楼上一间房间休息，杏儿也吃过饭过来了，替她把头发解开，然后扶她到榻上替她捶腿。
    “杏儿，你也歇歇去，替我磨了那么久墨，手酸了吧。”
    “小姐，杏儿不累，就想让小姐能得个头名，咱们都跟着沾光。”
    “呵呵，好吧。”苏雪眯上眼，想小睡一下，其实画画很费精神呢。
    直到杏儿来叫她，苏雪才醒，走到梳妆台前，接过杏儿递过来的湿手巾，轻轻拍了拍脸，然后用抽屉里的化妆品，补了下妆。
    娇容刚好走了进来：“苏小姐醒了。”娇容刚好走了进来。
    苏雪站起身来：“睡上一觉真好，谢谢娇容姐。”
    娇容拉起她的手:“看样子很有精神呢，时候差不多了，我这刚好有点空。也想过去看看，我们同去吧。”
    第一百九十章 千里江山
    回到明月台，离第二轮开始还有点时间，娇容带苏雪来到一处视线极好的雅台。
    “本来我早安排了位子，上午有事没来成。”娇容的婢女替她们斟上茶。
    苏雪想着画比完，大概就到傍晚了。
    “娇容姐，诗要什么时候比？”
    “画比完才是诗，也是两轮。作诗不像画那么费时，有一个时辰就差不多够了。”
    “嗯，我倒忘了这个。”苏雪喝了口茶。
    苏雪和娇容喝茶聊天，许多人都投来侧目的眼光，娇容虽然不像媚夫人那般神秘，但在许多人看来她就是望月楼的老板。能与娇容同座的，身份都很不俗，这还要她‘有时间’。
    莫大师走上台:“诸位请入坐。”
    娇容向台上看了一眼：“去拿头名吧。”
    “嗯。”苏雪从一旁的台阶，回到台上的座位。
    莫大师见所有人回座，扬了一下手中的信封:“第二轮比赛正式开始，这里有五组题目，劳烦公主殿下为参评的几位抽出一个。”
    婢女拿着信封走到长乐公主桌前，躬着身双手递上。
    长乐两指拈过信封，从里边抽出一张字条交给那婢女。
    莫大师接到字条:“第二轮的题目为‘江山如画’，请公主将另几个题目宣读一下，以视公正。”
    长乐公主点点头，拿出信封中的另四张纸念道:“另四个题目分别是:“桃花源、春风杨柳、长桥卧波、秋山楼阁。”
    台下传来一些掌声，似乎对这个抽出来的题目很满意，也更期待。
    苏雪心里暗自高兴，另几个还不好表现她要的东西，而这江山如画最为大气，而这种作品，她见得也不少。
    莫大师宣布：“这一轮以三柱香的时间为限，现在开始。”
    按上午的时间来算，这三柱香燃烬大概是两时辰，按现代的时间算，就是四小时左右。
    想完成大幅的作品。时间相当紧。
    杏儿仍旧是在一旁帮忙，苏雪屏气凝神，一边选纸铺好，一边在脑海中想好构思，然后用笔大概比了下位置，落笔开始画。
    一般的画作是近处为水远为山，但苏雪掉转了过来，画纸上部三分之一处是金红色的云，中间的部分是半瑟半红的江水，右下角是山石，而山石的色彩以青、绿为主，加了金和藤黄来调和，有种水天一色的感觉。
    峰峦起伏绵延，江河烟波浩淼。气象万千，因为缩小了山石，让整幅画面显得更为壮丽恢弘。就像是遥遥在半空鸟瞰。
    山间高崖飞瀑，曲径通幽，以更微缩的房舍屋宇点缀其间，绿柳红花，长松修竹，景色秀丽。山水间野渡渔村、水榭楼台、水磨长桥各依地势、环境而设。与山川湖泊相辉映。绚丽而有层次的色彩，加上颇细腻的笔致表现出山河的雄伟壮观。
    构图上苏雪充分利用传统的长卷形式，所具有的多点透视的特点，在差不多有两米的巨幅长卷中将景物大致分为三部分。均以山体为主要表现对象，有高有低，有疏有密，中有长桥或流水沟通。
    山水既相对独立，又相互关联，巧妙地连成一体。高远、深远、平远多种构图方式的穿插使用更使画面跌宕起伏。富有强烈的韵律感。引人入胜。
    苏雪画完这幅画时，香已经快要燃烬，她抓紧时间题上:江山千里望无垠，元气淋漓运以神。然后加上她的印。
    她长舒一口气，左右看去，姜才子已经搁笔静候，而杨大师和马才子正在盖印。
    和之前一样，书童将几幅画衬上画布，但因为这次幅面都较大，所以并没有拿到台前去，而是挂在台子上几面宽大的空白屏风上，几人都采用了横长幅，看起来倒十分整齐。
    莫大师说:“苏小姐的名为千里江山图，姜公子的名为长河万里图、杨大师的沧海浩瀚图、马才子的百里秋色图请诸位鉴赏。”
    开始时，台下时分安静，过了片刻，议论声和喝彩声交杂在一起，评审也开始互相交换意见准备投票。
    这一轮投票比较公开化，十一位评审每人可以投两票，给同一幅作品还是分投两幅都可以。
    苏雪也打量这几幅作品，果然姜才在之第一轮是留了一手，他这幅画不论从色彩与画法上，都与之前的颇为不同，从构图视角上来说，就如立在河中远眺滚滚而来的河水，两岸奇崖险壁，稀疏地傲立几株苍松，颇为惊心动魄，而色彩上也有别与他之前的两幅，没有那么瑰丽，淡青与淡绿配合着淡墨，有一种苍茫之感。
    而杨大师的沧海浩瀚，构图简洁巧妙，中间以一道礁石堆成的半弧形屏障，将海与沙滩分成两部份，一面浪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一面平沙落雁，是动与静的完美结合，远处以淡墨勾勒出两座山头，更显开阔高远。
    马才子的百里秋色，以一条蜿蜒而又时隐时现的山路为轴，山峰起伏连绵，既有断，又有续，不同形态的山，覆盖着浓淡不同的树林，虽是水墨，却让人感受了到秋色的缤纷。
    单从气势上来说，马才子的已经略逊一筹，而从恢宏程度来说，杨大师虽是以海为题，却并没有把海的浩瀚之感表现那么到位，虽然他在画石上显出了独特的风格，却是格局小了。
    这两幅水墨都堪称大作，但和自己的千里江山、姜才子的万里长河比起来，显然是弱了些。
    而同为带色彩的两幅，自己和姜才子之间又十分不同，自己所选的色彩瑰丽绚烂，对比感强，但姜才子的却是明快清丽，带着股幽深的气韵，画法上，苏雪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姜才子的功力，但是这不是工笔画，整体感最重要，只看评审的喜好，和如何来看待了。
    因为在这一点上，就如梅大师曾纠结的，究竟是色彩更好，还是水墨更好。自己的浓和姜才子的淡，完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几位评审可以开始投票了吗？”莫大师问。
    “可以了。”梅大师开口说，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顺序由从右到左，从梅大师的另一侧那位年过六旬的老者开始。“老朽投千里江山图一票，长河万里图一票。”
    “在下投千里江山图两票。”
    “老朽投长河万里图两票。”
    “老朽投千里江山图一票，长河万里图一票。”
    不管怎么投，台下始终会有些掌声，是以都很看好这两幅，因为有比较，才能更能显出水平，杨大师和马才子，是没有办法和这两幅比了。
    “在下投长河万里图两票。”
    “老朽投”
    投票一个个喊下去，苏雪的心情也愈发紧张起来，她和姜才子的票数始终相差一两票，这其中不排除有些人与姜才有交情，因为她相信，梅大师的两票也一定是自己的。
    到了长乐公主，苏雪的心沉了下去，她在心里算了一下，现在她和姜才子差一票，算上梅大师未投的是多出一票，公主必须要至少将两票都投给自己才能得到头名，如果两票给了姜才子，自己就是输，如果一人一票，将会出现平局，会再投一轮，每人一票计，十一人必然不会有平局可能。
    结果都在公主的掌握中。但公主因为轩辕烈的关系，对自己一向有些敌意，虽然最近没有找自己麻烦，却一定不会支持自己，苏雪暗暗在心中叹息，看样子她只能拿个榜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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