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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第三世 一百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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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菁玉接着看下去,下一张仍是一首七言律诗:
    尘满妆奁碧玉梳,轩窗故影已荒芜。
    奈何美景都如旧,只是良辰不似初。
    怅罢红尘多血路,思来碧落尽伤途。
    问卿手底凌云笔,两字鸳鸯怎得书?
    两首诗字里行间皆是求而不得的相思之苦,菁玉百分之百地确定这是水溶思念尹雪所作,但每一首诗里的生离死别之意十分明显,如果这是写给尹雪的,莫非说明,尹雪已经死了?
    菁玉突觉背心一凉,急急看下去,第三张纸上乃是一阙《减字木兰花》:
    镜花水月,寥落成诀心梦谢。
    自此天涯,沧海曾经散似沙。
    别离不语,独自黄昏萧瑟雨。
    若解相思,尘世非关生死知。
    第四张纸上是一阙《南乡子》:
    诗冷素笺重,更漏清宵画玉容。
    别后音书无处觅,匆匆,从此天涯甚处逢?
    风自枕晨钟,庭下萧萧洗旧松。
    缥缈从前多悔念,空空,梦也何曾见玉踪。
    这本书里夹了四张纸,上书的四首诗词皆是一个意思,菁玉便是不擅长写诗填词,也看得懂其中三味,她完全确定尹雪已经死了,“一宵冷彻三生愿”“思来碧落尽伤途”“尘世非关生死知”“梦也何曾见玉踪”,分明都是悼亡思念之情,不得不说水溶也挺苦的,连梦里也不曾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可是,为什么水溶从来没有提过尹雪已经身亡一事,他还天南海北地到处找人?联想到一个月前水溶曾经问过她是否相信前世今生,是否还记得前世之事,菁玉蓦然醒悟过来,水溶记得前世,他之所以那么问她,是把她当成了尹雪的转世之人,可为何当初不明着问,婚后四年才问她还记不记得前世之事。
    他说,他做了一件对不起尹雪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呢?
    林菁玉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三次人生,所以别人能轮回往生也没什么奇怪的,水溶前世与尹雪最终劳燕分飞,他保留了前世的记忆成为水溶,一直在寻找尹雪的转世,可轮回转世,能保留记忆的可能性并不大,难道他就没想过尹雪投胎成男人或者完全没有记忆了吗?
    不知为何,菁玉脑海里浮现了赵徽的名字,下意识地冷冷一惊,该不会……该不会水溶就是赵徽?!这个猜测让她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发冷,转念想到明玉和水溶打架一事,她才渐渐平静下来,自嘲地笑了笑,不可能,除了一身师承雪峰派的武功,水溶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和赵徽半点不像,他都找到人了,她还胡思乱想杞人忧天作甚,水溶怎么可能是赵徽,挑个时候跟水溶说清楚,待李轲的事情一了结,她就能给正主腾位置了。
    心里仍然难受得厉害,痛一阵子也就过去了,等回到现代,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轰轰烈烈平平淡淡,都只是南柯一梦罢了。
    明玉发现了梅如雪的存在,菁玉迟早也会知道,水溶虽然从来没有碰过梅如雪一下,菁玉也不会在乎这些,可他的潜意识里对这个认知十分不快,她不在乎这些,不在乎他是否纳妾收人养外室,归根到底,还是不在乎他罢了。
    在还没有确定菁玉是不是葭雪之前,为什么他那么在意她是否在乎他?水溶被心里冒出的问题惊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是把她当成了葭雪本人还是替身,还是他在不知不觉间,在相处和试探中对她有了感情?
    如果她是葭雪那该多好啊,所有的烦恼都迎刃而解了,如果她不是,那他是继续找寻一辈子,还是放下前尘,怜惜眼前人呢?一切问题的关键都在于林菁玉到底是不是步葭雪,多方试探,失败,直接询问,她又否认,直接告诉她真相,要么冰释前嫌,要么一刀两断,以她的性子来看,一刀两断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水溶还没有想好怎么和菁玉说明,菁玉就主动找上了他。既然他躲着她,那她就去找他好了。
    菁玉进了水溶的书房,把屋里的下人都打发出去,两人隔桌对视,水溶脸上的伤已经看不出来了,她理了理思绪,把手里的单子递给水溶。
    水溶接过单子一看,上面罗列的名目是四年前给菁玉的聘礼,他心头一紧,皱眉道:“你这是何意?”
    菁玉轻描淡写地道:“当年说好了,等你找到了人,咱们的合作就终止了,你的聘礼我会如数奉还,至于那些羊酒果品,我都折成了银子,添到聘金里了,一个铜板都不会少的。”
    “谁要你还我了。”水溶扔了礼单,喉咙有些发涩。
    “我不过是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而已。”菁玉坐到墙边的椅子里,低头拨弄着腕上的白玉手镯,看也不看水溶一眼,“你都找到人了,我还留着作甚。等此事了结,你记得配合我做一场戏,让我死遁。”
    水溶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菁玉面前,菁玉只看到他紧握的双手,仍旧没有抬头去看他,只感觉到一道灼热而痛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良久之后,她才听到他黯然失落的声音:“我没有找到她。”
    “那我哥为什么打你?”菁玉愕然抬头,看到了水溶眼里复杂而苦涩的神情。
    她早就猜到了,水溶知道她迟早会发觉,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明玉误会了。”
    菁玉盯着水溶,轻轻冷笑一声道:“误会?即便是误会,我哥也不会轻易动手的,而且他知道你的武功远在他之上,明明知道打不过你,还要对你大打出手,而你一个高手,竟然被他打伤了。这说明什么,你心虚了。”
    水溶无力地道:“不是她,我没有找到她。她只是长得有点像她罢了。”
    不是正主,竟然是个替身?菁玉突觉心头的沉重略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出离的愤怒,水溶这么做算什么?尹雪是朱砂痣白月光,看不到正主的时候,对着蚊子血米饭粒也能望梅止渴是不是?那个女孩子是形似的蚊子血,她林菁玉呢?是个神似的米饭粒?
    菁玉的眼睛一分分冷了下去,唇角微微上扬,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讥笑道:“原来养了个替身,来安放你所谓的一腔深情。”
    “我没碰过她!”水溶急忙解释。
    “你碰了谁,跟我有关系吗?”菁玉的回答是平静而冷硬的,眼里的讥讽更盛,睡没睡过,这很重要吗?她当了四年的替身,他不也照样没碰过她,可一想到他对她的关怀尊重全都是因为他把她当做了尹雪的替身,这对她来说就是一种侮辱,他对她好,不是因为她本身,只不过因为她有点像他心中的那个人罢了,她从他那里得到的一切全都和自己无关,她竟然还对他有了感情,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不过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她几乎能完全确定,水溶养的那个形似的替身会爱上他,没有那个女孩子能抵挡住一个家世高贵文武双全长相俊美又待人体贴的男人,连自认为铁石心肠的她都动了心,她能抽身退步,别人呢?水溶自以为是的深情,无形中也在伤害着其他无辜的人。
    “她是替身,其实在你心目中,我也是个替身吧。”菁玉冷冷地笑着,站起身来,盯着水溶的眼睛缓缓道:“你还以为你自己很痴情,从前我也这么认为的,可现在我明白过来了,你在侮辱我,侮辱我们三个。我不管你找没找到,李轲的事情一了结,咱们之间的约定到此为止。”
    菁玉抬脚便走,却被水溶突然拽住了手腕,苍白着脸色急忙解释:“菁玉,你不是替身,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替身。”
    “我知道你以为我是她的转世,所以才会问我那个问题。”菁玉侧目看向水溶,“当时我骗了你,说我不记得,其实我记得,我那些事情,你要听吗?”
    水溶紧张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我前世也姓林,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长大后被爹娘卖给别人做媳妇,拿了卖我的钱给我弟弟置办家业。买了我的男人没有生育能力,怪我生不出孩子,把我打死了,然后把我的尸体卖给别人配了冥婚。就这样。”
    菁玉简短地说了一遍自己在现代的经历,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水溶脸上的震惊失落之色,“你放手吧,我不是她。”
    水溶心乱如麻,仿佛有利箭穿胸而过,钝痛蔓延开来,一时间他竟分不清是心疼她悲惨的前世还是难以接受她不是他要找的人。
    菁玉没有说谎,他看得分明,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眼中的沧桑痛苦都是作不了假的,他最害怕的不是葭雪还恨着他,他最害怕的是她不是她啊!
    水溶茫然松开手,菁玉走出两步又回头,“把她带回府里吧,一个替身两个替身,都没什么差别的,省得你两头跑。”
    水溶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定定地看着她,仍然存留一丝希冀,“菁玉,是真的吗?你前世的事情都是真的吗?”
    “都说了我不是她,信不信由你。”菁玉不耐烦起来,夺门而出。
    偌大的书房之中,水溶陷入了深深的死寂里,他最后一丝希望被毫不留情地掐灭,如果她不是她,那这个世界上,她又会变成谁呢?
    三天后,水溶将梅如雪带回了王府,震惊了阖府上下,人人都对这个新来的姑娘十分好奇,王府里的人都知道水溶当年娶林家女儿答应的条件,此番竟然带了个美人回来,把太妃都惊动了,不知水溶对太妃说了什么,她同意了留下梅如雪。但之后王爷对梅如雪的安排十分奇怪,说是侍妾吧,却没有开脸,也从来不让她侍寝,说是丫鬟吧,却从来不让她伺候,还拨了两个丫鬟去伺候她。
    梅如雪的存在在王府里十分尴尬,他如此也算不得纳妾,便也不算违背了亲家公的要求,人人都看着菁玉,不知她作何反应。
    菁玉若无其事,倒是红藤和白芷又着急又生气,两人背着菁玉不知气哭了几回:“王妃还病着,王爷就带人回来,把王妃置于何地啊!咱家姑娘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听说水溶给那个女孩起名梅如雪,菁玉哂笑一声,倒是个好听的名字,可惜落梅终不是雪,水溶心里也明白,他自欺欺人也够可以了。无论如何,梅如雪进了王府,都必须要去拜见王妃,菁玉知道她要过来,吩咐了屋里的丫鬟,都不许擅自做主给人难堪。
    大家都是替身,何苦要为难她,菁玉只鄙视水溶,对梅如雪并无敌意。
    梅如雪战战兢兢地见过了太妃,受了一顿敲打,又忐忑不安地去拜见王妃。
    菁玉也想见一见形似尹雪的梅如雪,不知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让水溶两世念念不忘。待丫鬟领人前来,看到门口出现的怯弱少女,宛如一面镜子映照出一张熟悉而陌生的容颜,那是,那是……分明是她前世的模样!
    菁玉死死地盯着缓步不安走来的梅如雪,肺腑间痛楚纠缠,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心,却浑然不觉疼痛,那张脸渐渐地近了,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脸庞,告诉她这不是她的幻觉,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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