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希腊神话
安瑟洛带着彭透斯的弓箭,和兄长赠予她的那匹白马,奔向了城池之外的树林。
城中的百姓只能看见她一骑绝尘,留下的映像,只有她那明亮金发与洁白的祭司长袍。
她的心跳的很快,少女祭司早有预感,这种预感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卡德摩斯的后代被诅咒并不是个秘密。
无论是赫拉对欧罗巴的记恨,而牵连到欧罗巴的兄弟卡德摩斯等人身上,还是卡德摩斯在婚礼上得到的美神的礼物——项链与面纱上面附着的神明也说不清的诅咒。
如影随形的伴随这个家族的,除了血脉,就是厄运。
她勒马在一颗巨树前停下来,树木的叶子在远处平原吹来的风中婆娑作响,顶端钉的是金箭隐没的光芒,细碎的像一束阳光般落在她的眉心一点。
这光芒晃眼,让她情不自禁的闭了闭眼睛。
箭是彭透斯的。她当然知道。
作为和那一束扎耳朵眼的蔷薇花苞交换的礼物,安瑟洛给了哥哥七只金箭。
箭上的祝福,可以射中任何地面上的生灵。
对的,是地上的生灵。因此它是无法射中来自于天空、地底的神灵的。
但这天衣无缝的保护祝福,今天终于遇到了它的漏洞。
巨树的枝桠抽条生长,将树干上的金箭拔下来,安瑟洛将金箭放入剑囊。
乌云在透顶聚集的越来越多,却没有电闪雷鸣。安瑟洛不知道这乌云后,是否有多少神明在等待着彭透斯的冒犯,然后把他置于死地。
但是她却不知道兄长和他的猎手们在哪个方向。森林太大了,乌云的存在阻隔了她以往对兄长的感应。她只得背着箭与弓跪下来向雅典娜——她所供奉的主神请求指引。
乘坐着太阳神车的阿波罗拨开一角乌云,在他无意中所看到的画面中心,就是白裙金发的少女跪在地面上,像这幽绿森林里开出的一朵无根的花。
被堪称专门克死情人从不失手的阿波罗看上这种事情,安并不知道。
知道了也只有——啊,反正我们家的flag立的不差一两个了。
就算后世的史书和神话中,再怎么连篇累牍的用曼妙优美的辞藻,来形容阿波罗俊美多金温柔博学……也掩盖不了他那实际上糟糕的情史、男女通吃的事实。
作为文学作品,来欣赏古希腊神话你会为其中的想象与隐喻赞叹不已,但如果想要在希腊神话里找一个男人结婚恋爱,还不如一辈子和雅典娜精神百合。
天空中飘落了一片橄榄树1的叶子,诚心垂首祈祷的少女脑中灵光一闪,她抬头刚好对着随阿波罗拨开乌云投射下天光那,神迹般出现的橄榄树叶。少女清丽的脸上徐徐绽放出了,让周围所有都失色的笑容。
她提起裙子,跟随着这片智慧女神神树的叶子飞舞的方向,比最灵巧的白鹿都轻盈的跃进了更深处森林中。太阳神的阳光甚至来不及捕捉她空灵的裙角。
树叶浓密芬芳的掩盖了光明的到来,太阳神可以暂停下自己的太阳神车,延长白昼,却无法拂开树叶的阻挡,看见他钟情少女的金发。
少女并不知道太阳神在今天为再看她一眼,将白昼延长了一倍。她踏过草丛中曾经被马蹄踩践过的绿草,那里散发着草叶中清森森的气味。妖娆曼丽的花朵烂漫的开放,那多么适合簪在她的发间,妙龄的公主却没看它一眼。
她把自己的声音关在胸腔里,任由它回荡。
快一点。
再快一点。
彭透斯遇到了麻烦。
那只红鹿比他想象的难对付多了。
箭来不及射出它就来到了身边。近身肉搏,它的力气也大的吓人。
他捂着腹部的伤口用剑指着前方,在一片被红鹿撞倒了无数巨木形成的空地上,和对面的刻律涅牝鹿对峙着。
红鹿身上也挂了彩,这只浑身赤红的巨兽,身体里像是有一座火神烧红的炼炉,粗喘着从鼻子里喷出高热的白气。那些血肉翻滚的伤口,大多数是彭透斯的手笔,其余的,就是不远处地上被鹿角顶撞惨死的猎犬了。
想到这,捂着肚子上鹿角顶开的伤口的彭透斯就想笑——连猎犬都敢于遵从主人命令去攻击这只鹿,人却看见它却跑走了。
这种怯弱的行为,还打着尊敬神明的旗号。
哦,神明的名头真好用。2
用它武装弱者、颠倒黑白最好了。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的走神了。甚至发散性的想到史书和传说会怎么说他。
哦,估计是又一个狂妄到了妄想挑战神明威严的傻瓜。
卡德摩斯家族又一个悲剧。
安瑟洛会被描述成一个悲惨的先知,她预感了兄长的不幸,却只能看见他的尸体被放在碎成两半的盾牌上抬回来。那些逃跑的家伙会绘声绘色的描述,自己是怎样苦劝“顽固自大的国王”,于是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相信。然后是出殡时众人窃窃私语的莫不关己。
有谁真心会为死在神威下的,愚蠢的国王哭泣。
…………
…………
安瑟洛。
安瑟洛。
国王感觉到了睫毛上和血液一起滴落都汗水的重量。
安瑟洛。
他看见了对峙的红鹿紧绷的后腿肌肉,和漆黑鹿眼中那个虚弱的自己。
我的妹妹。
我的花蕾。
《刻律涅牝鹿与彭透斯》这副保管在英国皇家博物馆中的油画,揭示了这场神话故事篇章的结局。
它作为文艺复兴时期的标志性画作,先是作为亨利八世妹妹的收藏品被保管在皇家,直到都铎王朝的因为没有继承人而覆灭,这副珍藏的画作才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当中。
一片亮绿色的橄榄叶从空中飞落在疲惫的年轻国王彭透斯身上,赤红的刻律涅牝鹿扬蹄跃进。画家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这一神话场景中,人物的表情与肌肉的线条,充分展现了人体透视与黄金比例的美丽。
而画家并没有像别的画家描绘这个场景时,会将赶到的女祭司安瑟洛,正在远处搭箭的模样细致的描绘出来。
他将身处在搏斗与猎杀中的国王与刻律涅牝鹿,用阴冷的暗色处理。但在不远处乌云密布的天空却出现了一束明亮金黄的阳光洒落,照亮了那一处的树林。
那正是阿波罗延长了白昼,拨开了乌云,偷看着他钟情的安瑟洛的目光。
一明一暗,神话的隐喻被充分应用在画作当中。
那位被描述为绝世美人的安瑟洛,就这样没有出现,却被无比形象的描绘出来了。
安瑟洛放下了拉弦的右手。
远处的刻律涅牝鹿伴随她手臂的放下,应声倒地。
女祭司射出的金箭,直直的穿透了它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