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献舞
他顿了顿,声音轻而冷:“床第之间取悦主子,熟悉各种奇淫巧技。”
裴炎说完,随后自嘲似地轻笑:
“所以第一次看见你跪在我的面前,那种看似温驯讨好,底下却满是野心,就让我在第一时间就觉得眼熟,直到许久之后,我才知道,我在你的身上看见了如此相似而卑微的自己。”
感觉怀里的娇躯忽然变得僵硬,他眼底闪过浓郁的阴霾,随后忽然森然冷笑道:“怎么,觉得我很恶心么,可惜,不管如何,你已经是我的了……。”
威胁的话没有说完,司空茉忽然伸手一把紧紧地扣住他的背,死死地抱住他,力气大得几乎像是要把自己嵌入他的怀里一样:
“活下来很不容易吧,没关系的,那都是过去了,没有人会再能威胁到你了,阿九,我们在一起了。”
裴炎一愣,狭长幽深的魅眸子里闪过波涛惊澜,搁在她细腰上的指尖微微颤抖,声音却极为冷淡平静:“丫头,你要是有一天离开我,我一定会拖着你下地狱的。”
她不介意么?
她在用她的方式,告诉他,她不会去触碰他的过往,更不介意他的过往。
司空茉把脸埋在他身前闷闷地叹了一声:“我以为我已经身在地狱了,要不怎么会遇上你呢,师傅!”
这个人,说甜言蜜语的方式,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裴炎轻笑,手紧紧地扣紧了司空茉纤细的腰肢,忽然将怀中闻香软玉打横抱起,一步跨进那硕大的浴桶之中。
突如其来的热水浸润,一下子让司空茉惊了一下:“我的衣衫湿了……。”
剩下的话全都消融在他霸道又冰冷的薄唇间。
裴炎邪笑:“没关系,我帮你脱就是了。”
司空茉酡红了脸儿,忍不住低下头轻叹了一声。
幽幽烛火轻轻跳跃,一室温情如春水缠绵,流淌过暴风雨交织的夜。
日升月落,云起云散。
短短的一月的时光过得极快,仿佛眨眼间就从手指间流走。
或者说……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留恋这些时日,留恋有人相伴,十指交缠的日子。
司空茉研磨着石墨,看着嫣红姹紫的芳香汁液缓缓流淌出来,不由轻叹了一声。
这就是所谓的恋爱么?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眷恋归属竟然是那样的一个人。
但是那又如何?
他和她其实是一种人,所以才能在彼此身上看到熟悉,看到欢喜,憎恶,看到天明拂晓,夜色阑珊,看到万千红尘。
“翎姐姐,这个可以吃吗,看起来好香,好漂亮!”裴洛在一边支着漂亮的脸蛋儿看着司空茉磨花瓣,忽然伸手就去那些花汁里一捞就往嘴巴里塞。
司空茉眼明手快地一把点住他的手腕,责备地看着裴洛轻斥:“做什么呢,姐姐让你吃了么,也不怕拉痢疾。”
裴洛立刻收手,讨好地笑笑:“好嘛,人家不吃就是了,但是姐姐说了要给人家吃糯米团子的。”
“吃吃吃,你就会吃,再吃你迟早要变成一只糯米团子。”
司空茉好笑地摇摇头,裴洛长着一张漂亮的人神共愤的脸蛋,不发疯的时候,性子确实又可爱得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裴洛特别喜欢吃糯米团子。
还是那种一点滋味都没有的糯米团子。
但她还是点头道:“好,你乖乖跟白荷姐姐去洗手,一会子姐姐就给你拿糯米团子可好?”
裴洛点点头,眼儿笑成两道弯弯的月亮:“好。”
白荷便牵着裴洛下去了。
司空茉看着裴洛的背影,不由暗自一叹,还好后来裴炎一直都还是习惯用重紫胭脂。
自己也只是那夜偶尔一瞥罢了,否则面对九千岁殿下同样一张阴魅诡冷的脸总做出这种可爱的表情,还真是——诡异。
“怎么样,东西都收拾好了么,明日就要去律方了。”裴炎依旧悦耳却异常阴冷的声音在司空茉身后响起。
司空茉转过脸,点点头:“都收拾好了。”
裴炎沉默了一会子,忽然道:“是了,皇帝今夜为你摆下践行之宴,一会子咱们就过去吧。”
司空茉不疑有他,只是应了一声,便回屋去换衣衫。
裴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抬头看向夕阳,淡淡地道:“黄昏又到了,又是逢魔时刻。”
夕阳的火烧云落在他精致的脸上晕开一层模糊不清却又异常冰冷迷茫的光影。
宫中的夜宴,太液殿上席开三十六台,所到皆为朝中重臣。
今夜的宴,就是为了如今皇帝的心尖之人——贞敏郡主。
据说陛下最近这段时间身子不适,贞敏郡主为了替皇帝陛下去五台山祈福,新婚不过一个月就要启程了。
但是众人都只道郡主这是为了避开九千岁的折磨,不得不想出来的法子,皇帝陛下对自己的这个死生女儿有愧疚,所以也帮着她应了。
听说贞敏郡主喜欢海鲜,筵席上全是今年快马加鞭,一路不断加冰块,从海边八裴加急快马日夜不停送来的各种海鲜。
各种海蟹、海藻,全都是大臣们偶尔在巡视沿海的时候才能吃得上的珍贵货色,可见皇帝陛下有多宠爱自己的这个女儿。
只是再宠爱又有什么用呢?
一干人等正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时候。
陆相和太子,甚至靖国公都只是冷冷地坐着,慢悠悠地品着酒,仿佛没有听见身边的任何议论。
丝竹曲乐之声和着种种对贞敏郡主至孝的赞颂一直持续到了月上中天。
而皇帝陛下仿佛也从前些日子里怪异的颓废中醒过神来,他用乌紫草染黑了发丝,不知道是否服用了什么新的金丹碧药,容貌也显得精神焕发起来。
倒是颇有点十数年前那位年纪轻轻就君临天下的青年帝王的味道。
又或者说——回光返照更合适。
司空茉第五次不动声色地收回被皇帝握住的手,心中冷嗤。
但是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皇帝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今日看着她的目光异常的炽烈和诡异,看得她浑身不舒服,只想挖出皇帝那对眼珠子。
而且最奇怪的,他竟然让自己坐在皇后的位子上,也不怕惹来非议。
同时下意识地搜寻裴炎的踪迹。
这人真是可恶。
竟然将她独自一人丢在了宴席上一个时辰!
而皇帝对于司空茉的冷淡与心不在焉却仿佛不以为意,只忽然抬头看了看天色,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今日夜色极好,只有酒水和这些凡夫俗女的舞,岂非玷污这般明月,朕有一宝,不知众卿家们可想一见?”
一干重臣们自然无人想在这宴会上扫皇帝陛下的兴,自然都是纷纷点头的。
皇帝摸着刮得干净的下巴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诡光,随后扬声道:“爱卿,请。”
就在众人都转脸过去期待着什么美人上场的时候,却忽然都齐齐愣住了。
朱漆大门忽然缓缓地打开,一道纯白修长的人影缓缓地一步步地从台阶上走来。
他一身银色月光素缎束腰长袍,流水一般的宽袖拖曳在地上,一如他脑后以红色精致的绸绳挽起的乌黑长发瀑布一般地垂落在身后。
红色的锦缎束腰勾勒出他劲瘦修长的腰肢,再垂落在白色的袍子上,一直蜿蜒到地面上。
他垂着眸子,精致得仿佛上天最出色的杰作的面容上,眉梢眼角勾勒着同样深红、淡绯的胭脂,一如他唇上的丹朱。
极艳、极美。
白与红的相交,却仿佛勾画出了世间最美丽多彩的颜色,是暗夜间绽放的最艳丽迷人的深红彼岸花。
所谓人间绝色,不过如此。
众人都齐齐地屏住了呼吸。
只是……
这样世所罕见的绝世美人,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只见美人款步上台,优雅地一步步站定在了宣文帝的面前,随后,他慢慢地跪了下去。
“陛下,万岁,万岁,万岁。”
众人一听这把阴森诡冷的声音,彻底愕然,这是……这是九千岁?!
宣文帝看着他一身装扮,很是满意,一抬手:“裴爱卿请起,许多年不得见爱卿身着这身衣衫,真是令人怀念啊。”
裴炎垂着眸子,淡淡地道:“微臣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要微臣何时穿,微臣自然是要侍奉陛下的。”
随后,他起身,走到了司空茉的面前,忽然抽出了她腰上的那把特制的长刀,对着她微微一笑:“夫人,也没有见过本座的舞吧,今日就当是为夫人践行了。”
司空茉一愣,看了下那把刀,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把仿造东洋刀锻造一种长刀,名为破天。
刀身窄薄,削铁如泥,乃千年寒铁配以乌金经过江湖上最好的铸剑师以心血淬炼三年方成,乃是他除了指尖的傀儡蛛丝之外最看中重的武器,轻易从不出刀。
随后紧紧地颦眉,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裴炎竟然会穿成这副模样来献舞,还拿着破天刀出来献艺?!
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情,根本不是她印象中的九千岁会去做的事!
廷前献舞,还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做出这种事情等于诏告天下,他以色侍君。
裴炎今日是疯了么!
但是司空茉没有想到的是,这不过只是今夜她最难挨的一个开始而已。
裴炎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她眼底的疑惑、愤怒和不赞同。
他只是微微一笑:“我想,夫人也会喜欢的。”
那种滟涟的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轻佻的神色,让司空茉不由自主咬紧了唇。
今夜的裴炎根本就不像她的裴炎,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之后,他便一转身,提着刀向大殿之中走去。
奇异的萧声响起,悠长绵延,却仿佛暗夜里冥河黑暗水畔边之间陡然开放的一朵花。
随后便是七弦琴拨动的声音。
他慢慢地张开了双臂,长刀雪亮,在他手中泛出幽冷的光芒。
随后他轻轻地跃起,修长的身子在空中翻腾出优雅的弧度,长刀瞬间在他手中爆开一团阴冷银亮的光芒,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但是空中的人,却美得惊人,翻飞的宽大衣袖,仿若展翅的华丽白鸟。
白鸟落地,化为人形,其色倾国,他启唇轻声唱出第一句词——流潸潸三河引魂,点幽幽幽冥青灯。
裴炎的歌声,就如他的人一样,给人一种冰凉又幽诡迷离的感觉,仿佛黑暗中淌过漆黑水面的花朵。
伴着他的歌声,渺渺箫声悠然再起,仿佛一抹冰冷的月光落在雪地里,落在他翻飞的白色宽袖之上,他手握长刀,慢慢地横过自己的精致得让人窒息的面容,雪亮冰冷的刀光折射在他的眸上,有一种妖异森冷漆黑,几乎让人看不见眼睛的白色。
浓郁到极致的美丽与森冷到极致的刀刃交错,如此矛盾,却如此蛊惑人心。
裴炎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仿佛在欣赏着自己眼前的破天剑,随后手腕托平,一震,足尖在地面上一划,交错旋转起来,手中的剑也瞬间在身边舞成一片冰冷的光芒。
他轻唱出第二句歌词:“念早青梅伴相思,怎知红丝错千重。”
一团团、一片片银光闪耀过众人的眼前,姿态却若行云流水。
他不断地旋转,宽袖飞袍仿若白色彼岸花的重重花瓣。
姿态极尽妍雅,婉转妩媚间也带着一种让人不敢触碰的诡魅,却让人不能移开目光,只能痴痴地看着那飞跃的猩红与苍白。
西凉茉冷冷地看着他,明明是那样忧伤的歌,在他的唇间却唱出了一种令人刻骨铭心的寒意。
他的人极美、极艳、连着歌声、身姿、手中冷光四射的破天剑都无一不惑人。
尤其身边的皇帝陛下,早已经痴痴迷迷,目光紧紧地盯着裴炎,却不知道他是在看那妖异的身影舞姿,还是已经被摄取了魂魄。
西凉茉垂下眸子轻品了一口茶,今日的裴炎像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