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药中白虎(上)
第589章药中白虎(上)
李胜利这边说完之后,也没跟之前似的起身就走,跟蒲老说的一样,这事儿算是涉外,总要注意一下分寸的。
港城这边的人员,也没跟之前的人一样,听他说完,就老老实实的待着,看着他离开会场,而是直接提出了质疑。
“这位先生,石膏原矿也是药材之一,不会影响我们在港府的药材销售吧?”
听着对面的字正腔圆、理直气壮,这位倒是对的起他拿的那份薪水,李胜利不做介绍,他也不做介绍,很是有理有节。
“石膏原矿,是民生供给,跟你们的市场无关。
再者,石膏原矿也不属中药材之列,中药材之中的石膏,叫做煅石膏的。
成了,你下次不用来了,我看你不顺眼。
我不做介绍,那是我有这样的资格,伱,没资格跟我坐在一起。
你们熟悉的回去带句话,这人你们公司也不能用了,会影响生意的。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来人不知道李胜利的身份,但对面的身份,李胜利这边清楚,四大洋行的买办而已,现在也不该叫买办了,职员才对。
跟之前说他是鹰派人物一样,穿上老对襟,参与洽谈的李胜利,也是秉承着医界江湖的规矩,术高为尊。
能来到九龙关近前,他的医德就没问题,剩下的就要论医术了。
李胜利之前说,蒲老、史老联袂也搞不定这次流感,原因既有四大洋行的份儿,也有港府的份儿。
其中港府占的份额更大一些,那边不许,这边的药剂组成再好、再特效,用不到病家身上,治疫、平疫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至于港城的百姓,在港府眼里也就是殖民地的牛马而已,他们如果知道流感之下,死的都是岁数较大的人,或许还会推动流感的蔓延。
这一节,李胜利虽说能预估到,但不能说,说了就是造孽了。
静坐,看着对面四大洋行的人,交流清楚离开会场,李胜利这才从兜里拿出烟点上,实力永远是不够的。
对于港府而言,现在这边越是强势那边越是拖延,自日薄西山的鬼佬,在东南亚竖起核弹,又灰溜溜的撤走之后,国际惯例就是他们仅剩的遮羞布了。
这块遮羞布之下,直接就是脏心烂肺,都脏心烂肺了,自然没有什么底线可言,对李胜利而言无非岛上的都没好货,港城流感,真正肆虐的地界可不是港城,而是东南亚跟欧美。
而流感真正要命的时候也不是现在,而是冬天,鬼佬们自以为占据了国际惯例的制高点,等入冬之后,李胜利会让他们知道中医药有多贵。
“胜利,如此对待洽谈人员,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港城一方的人走了,蒲老这边先让小董、小白坐下,这才开始接续刚刚在外面没说完的话题。
“蒲老,治疫的事儿他们说了也不算,等着吧,等什么时候,流感蔓延到了各国,他们拿不出解决方案,反求诸于港城的时候,才有咱们出手的机会。
这个时候,咱们也不好强求什么,毕竟他们那边咱们说了也不算。
石膏原矿,运过去是没问题的,有了石膏茶续命,只要按咱们给的法子维持,损失也会降到最低的。
咱们自己的事,只能咱们自己来办了。
这次会面不成,他们明天多半会找港城当地的有力人士过来再次洽谈。
我看看人再说吧,能用到治疫上了,我才会正经跟他们谈一谈的。
不然咱们在这谈判桌上,没有目的的拉扯,就真的耽误治疫了……”
听到李胜利要以石膏茶维持为主,蒲老这边的眉头紧皱,石膏,也是中医方剂之中的四大救命药之一。
单方即可救命,只是石膏大寒,能救命也能伤人,石膏,其性寒味归肺经、胃经。
遇上邪热疾袭肺卫的流感,倒是真正的救命好药,但其走胃经,用量不当,也极易伤了脾胃,大寒伤了脾胃,起复也是不易。
若是虚寒之人用了,怕是解了邪热,也会重伤其根本,一旦大寒伤胃,致使呕血、便血,伤及人命可能也会在起复之间,这茬就不美了。
真论及时疫、立方、用药,史老跟蒲老,或是在座的老董、老白,都是纯粹的医者。
李胜利要拖着看,以石膏茶维持,蒲老这边首先想到的就是石膏大寒,普施有害。
而史老师徒跟白肃山,也是一脑门的官司,显然是不怎么认可李胜利用石膏茶治疫的手段,不是不成,而是过于偏颇了,石膏是能救命,但所余后遗症也指定少不了。
李胜利在闷头抽烟,蒲老、史老对了对眼神,又起身跟董、白二人坐在了一堆,论了一下港城流感的进延。
商议了好一会儿之后,便又由蒲老开了口。
“胜利,石膏茶治疫还是过于粗陋了,石膏虽说是救命好药,但还有寒热一说的,即便药性无寒热,人还有虚实寒热之分的。
单方用药,只可救急,不可普施,我看还是跟上面打声招呼,送药入港城吧……”
蒲老说及药无寒热、人有虚实,抽着烟的李胜利也点头认可。
对于正常人而言,附子除了有毒之外并无大热,石膏除了解渴之外,也并无大寒,顶尖医家治病,没有寒热之分的。
这就跟伤寒论是中医四经,而温病条辨不是四经之一的道理一样,所站的高度不同,眼界自然不同。
无温病之前,伤寒遍行南北,伤寒之后有了温病,温病也能生南行北。
但要说温病比伤寒厉害,那也就是一家之言了,没有伤寒为基,哪来的温病?
作为国医圣手,国内有数的大医家,蒲老、史老所站的高度都超过了李胜利。
但观世俗红尘,这俩捆在一起,也不及李胜利的经验多,在治疫上,鬼佬那边本就没有什么同理心可言。
流感带来的死伤,稍一观察,就能发现,中老年的弱势群体,才是流感真正的受害者。
到了那个时候,港府不仅不会出头治疫,反而会任由流感肆虐,毕竟,殖民地如果砍去了中老年人,活力会更加旺盛,这于港府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不用去揣测什么,李胜利知道,接下来一段,港府必然会对流感听之任之。
<divclass="contentadv">李胜利南下,与其说是来治疫的,不如说是来推动的。
治疫,石膏茶或是麻杏石甘汤,亦或是他改了名的败毒清肺饮,都好用。
史老、蒲老、董师、白肃山或是粤海中医院的老邓之中,任何一个都能拿出治疫的方子,只要用对了石膏,那港城如今所流行的甲三型流感,无非一风热感冒而已,造成大几万的死伤,那也是没可能的。
让董师、白肃山过来,让粤海中医院的老邓过来,他们的主要作用,还是要防止流感自港城向内扩散。
毕竟大范围用药,中草药的消耗量不少,把住了关口,就是节省了大量中草药,这些节省下来的中草药,将在今冬明春,换来花花绿绿的美金、英镑,如果时机合适,还能换来更多的东西。
再次在心里过了一遍之后,坚定了一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李胜利这才缓缓开口。
“蒲老,送药入港城不是不成,但只能是石膏原矿,至多再加点竹叶。
单方石膏茶或是竹叶石膏茶,就是这次港城治疫的用药了,至于向内,按之前我跟董师定好的来。
轻症清瘟败毒饮之类,重症败毒清肺饮之类,你们可以任意施为。
但于港城而言,只能是石膏原矿跟竹叶,多了药材的种类,那结果就适得其反了。
人家不仅不会普施中药,反而会将所有东西入库,等着卖钱。
百姓的病有百姓的治法,穷人的病有穷人的治法。
董师、老白,如今港城的流感也没你们说的那么严重吧?
病势汹汹是不假,邪热疾袭肺卫也是不假,但短时间之内毒雍气营,应当是不至于的。
即便无医无药,病患少说也能熬上十天半月吧?
有了石膏茶,配上在港城价格并不高的消炎药,流感也并非凶疾、恶疾的。”
听李胜利说完,史老、蒲老面色一变,转头看向了面色大变的老董、老白,这个时候谎报流感性状,跟谎报军情没两样的。
“李师叔,之前港城同仁来过这边,谈及了此次流感之势大凶,想要咱们这边帮衬一下,我跟老白就稍微夸大了一些。”
被小师叔李胜利戳穿,被老师、蒲老肃着脸盯着,董师这边也不惶恐,起身说出了他跟老白夸大流感危害的原因。
“你啊!
要不是胜利通明,治疫之事,就要坏在你们两个身上了。
治疫,从来都是医家的事,也从来都不是医家的事,你们未经宦途不知其中厉害,倒也情有可原。
胜利,接下来如何处置啊?”
肃脸戟指点了点自家学生跟后辈,史老这边倒是没有苛责,而是转头看向了李胜利。
论经历之复杂,史老也不比李胜利差多少,至于半生立身于西南医界江湖的蒲老,就比史老差的多了。
就医术而言,蒲老或许跟史老不分伯仲,或是稍有过之,但论及经历跟在中医界的辈分,蒲老跟史老就不好比了。
经历复杂,所以史老不会无条件的支持李胜利,总有一些底线在的。
无他,因为李胜利的许多手段,都过于爽脆了,说的好听点,这叫杀伐果断,说的难听一点,这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这样的人如果为祸,必是大祸。
蒲老、董师、白肃山,可能还没听明白李胜利的意图,但史老已经听明白了。
在史老看来,驼黄之事,不是不能容忍,无非药材上的一点利益而已,但接下来李胜利要做的解释,怕是难入医家之耳了,这也是他对两个后辈不做苛责的原因。
两人虽说混淆了视听,但出发点还是好的,接下来李胜利的解释,怕是从出发点上就是恶毒的,借病卖药、推病出药,跟驼黄相比,危害可大的多了。
“嗐!
无非走一步看一步,既然港城那边,一味石膏就能维持,咱们先看看再说吧……”
李胜利揭了董师的底儿,史老要揭他的底儿,但有些事能做,却不能说。
他这边刚想借机揭过,但史老这边并不想放过他,展眉瞪眼,誓要问个分明。
“胜利,既然一味石膏能维持,我看就不必做多余的事儿了。
此病汹汹而来,绵延至冬,怕是要冷厉肃杀了,再汹汹而去,病死者可就要不知凡几了。
我等是医者,疫可治、可平,甚至于可观,但哪朝哪代的典籍之上,也没有可推之说辞吧?
我估计,此病越是寒砺之地,病状越是恶戾吧?
方剂之中用石膏,分病而用,半斤一斤,也不鲜见,普施之方用到如此之多的石膏,怕不是给港城百姓所备吧?”
史老这边戳破了窗户纸,蒲老立马就回味了,这话说完,真的就没法再往下说了。
这跟该死什么人,差不多是一个道理,这个时候推波助澜,是有利于中医入港城,可港城百姓得济了,外面的人呢?
想起李胜利在山上所说的战争之言,蒲老复杂的看了一眼面前对峙的一老一少,罕有的没有发表什么见解。
“史老,我接的命令是于港城治疫。
中草药的出口,也要有助推之力,此乃事关无数乡村药农的几辈人生计之大事。
此次南下,我跟我媳妇说过,这一路就不是名利兼得的好买卖。
离京之前,我选了逐利不留名,港府那边配合,我也没有办法。
如以极恶为出发点,我就按照蒲老、董师所说,推方剂入港城了。
舍石膏不用,我亦可用银翘散、桑菊饮、桑杏饮之类平疫,此类药剂难竟全功,待的流感反复几次,再流散出去,怕就是病势如山,医无可医了。
如史老所说,疫可治、可平亦可观,我只是用了观望之法。
若是用推法,明后日我便推银翘散、桑菊饮入港城,到时候的因果,就得咱们共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