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权与利,欲与孽
值得一提的是, 神前宣誓时,新郎宣读过誓词, 但新娘却没有接受丈夫的姓。祭司看了眼双方家长,不但新娘家人没有动静, 连新郎的父母也一派坦然。缺少了这一项,也无伤大雅。
神社的婚礼庄严,肃穆,沾了清晨的薄雾,透着一股神圣的微凉之感。将古风古韵重现在如今这个时代,乍一进入犹如误闯了时空的隧道。
与之相比,东京的婚礼则完全是一场西洋风的纯巴洛克奢华婚宴。
场面办得完全合迹部家品味, 用八个字概括, 富丽堂皇,金碧辉煌。
捧着高脚杯,迹部老爷子腆着肚子,游走在宾客间, 被各色马匹拍得红光满面。正所谓千穿万穿, 马匹不穿,他家野兽被说成天上地下第一的淑女美女才女,他也笑得得意,违心的收下。
不得不说,人类真是一种强悍的生物。
笑不拢嘴,野兽也有拐到那么好的丈夫!本该娇花一般的孙女被养成了野兽,一想起这个他脸色就难看的吓人, 孙女婿可不能再让五十岚老头糟蹋了!
但他没高兴太久,闹事儿的人就来了。魁音寺还只是让迹部爷爷觉得不舒服,那相携而来的本乡鞘和一个月会成为本乡花喃的长谷川家大小姐,就则足以让在场的任何一人变色!
婚礼上,除了新人,很少有客人穿白,何况是穿了和新郎同样的服装。一样的款式,一样的设计,估计连裁制都是出自同一设计师之手。
如果这时有不知所以的客人来访,大概会迷惑为什么会有两个新郎?
凉介的脸色不太好,迹部家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礼服设计师在完成礼服的第二天就失踪,看来是落到了本乡鞘的手中。如此,未亮相的新娘礼服被穿在了长谷川花喃的身上,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本乡鞘真如景给说,有病!
失踪两个月,本乡鞘消瘦了不少,精神还不错。头发染回黑色,气质也跟着变得忧郁内敛,乍看之下从背影上跟凉介有几分相像,不愧是实力派的演员。
不过他看景吾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贪婪而充斥着欲望。
昔日的天皇巨星,今日的本乡家主,本乡鞘这一生,都要在这种瞩目中沉浮。他视线扫过,多注视新郎的几秒,阴冷的微笑,笑得让人发憷。
“姑妈!”转头,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对新郎做些什么的时候,本乡鞘朝相反的方向过去。恭敬的跟魁音寺百合子鞠躬,蛇蝎似的女人瞬间变了脸色。保养得当的皮肤看不出一丝年龄痕迹,肤色常年不见光,惨白如鬼,映得乌发愈发深沉如墨,冰冷的嘴角拉成一条线,万里晴空都只让人觉得森冷。
阴婺地盯住本乡鞘,又矜持的移开视线,安然的踩着碎步,华美的和服振袖垂着脚面,以一个贵族妇人该有的仪态,她面无表情的走来。
她送上拜帖,泰然的融入人群,让要看本乡家热闹的人大失所望。但本乡鞘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把他们看成一伙的,显然他已经达到了。
逼一个人就范的方式有很多种,利诱是一种,威逼也是一种!
迹部爷爷挑眉,笑得颇有深意。
魁音寺百合子很聪明,她在不利的环境下做了最聪明的判断。至于这个本乡鞘……敢把小孩子的游戏扯入大人的世界,真不知该说他有魄力,还是鲁莽。
摇头叹息,迹部爷爷不想浪费太多的脑细胞,他这个年纪,可要提防痴呆啊!再说,雅也和飒都能搞定的事,岂不是体现他终极boss的威名?!
本乡鞘的挑衅,别说让迹部爷爷动怒,连多分个眼神他都嫌多余。
拍屁股走人,迹部爷爷对小孩子的游戏没兴趣!转头一看,手冢老头到了,忙乐呵呵的过去。要说起他和手冢老头的渊源,能说三天三夜啊……
与爸爸反应相似,雅也和飒对本乡鞘的挑衅视若无睹,他们的气量还不至于容不下这点小事。再说,要收拾他机会多的是,但搞砸了景和凉介的婚礼,实在太得不偿失。
他,还不配!
雅也吩咐女婿去换套礼服,也不差这一套!
比起本乡鞘,飒对在魁音寺蛰伏二十年,做到今天这个地位的魁音寺百合子更加提防。魁音寺家有意与迹部家联姻,飒透给他们景是女子的消息,对方的反应却是毫无反应,消息如山沉大海般,让人着实不放心。
“……请问,是高桥君吗?”有人叫住他,回头居然是本乡鞘。
但他的惊讶没表现出来,就有人过来跟本乡鞘交谈了起来。金色蓝眸,一圈圈光晕跃动在他的发丝上,说不出的美丽。他五官细致,比起曾做过明星的本乡也毫不逊色,笑起来颊边有两个笑窝,柔化了他过于贵族的高傲疏离。
没几句话,本乡鞘就被挡了回去,愤愤的。
“……这个人还是少跟他单处……啊!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lucienraffaelli。”原伸出手,直抵到他面前,非常礼貌。
声名大噪的新锐小提琴名家?嘴边的梨窝笑得更深,“或许我的日文名字你听说过,初次见面,我是原鞘。”
大名如雷贯耳!
凉介曾想象过原鞘其人,能在景心中留下深刻划痕,他猜原鞘会很出色,却没想到本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好,还要好。伸出手,跟原交握,“高桥凉介。”
原笑了,高桥凉介生平都在他办公室,以最高的机密保存着。过去一年中,他每天都要拿出来看看……讪笑,他为自己曾经的愚蠢而惭愧难当。
“嗯,你去忙你的吧,不耽误你了。”有人在叫,原走了两步又回首,笑弯的眉眼中,尽是俏皮,“以景少的个性,要她乖乖的等当新娘,我看困难了点。”
能想到景撕牙咧嘴的神情,凉介也笑了。
不可否认,原是个很容易让人欣赏的人,要做他的敌人,着实很难。他的气度,他的涵养,他的谈吐,他的聪明,聪慧又不自傲,高贵却不失温和,健谈不意味着罗嗦。
几代才能养出一个真贵族,而原恰巧就是这样的人,真正的大贵族。
摆摆手,跟凉介告辞,以为他要离开,原却突然又回头,以一种说不出的恳请还是威胁的语态,轻声喃语,“别负了她,否则……”笑笑,原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他相信以凉介的聪明绝对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点点头,原弯下身子,鞠躬告别,再没有留恋。
他到底是来解围,还是来警告的?
摇摇头,凉介没去深究。他的本意如何,都没有深究的必要,大前提就不存在。
“……她就在里面,我先失陪了。”
把“娇客”送到换衣间外,井上鞘保持住最后一份微笑和理智的退常。
不过失魂落魄的少年,没精力去注意他哭着还是笑着离开。红发碧眸,眉眼极其精致,娇媚的气质入骨入髓,出现的男子身上又不突兀,极少见。
任性的从地球另一端飞回来,只为了站在他眼前不远的那个人。
五十岚景,他的大恩人。尽管本人不以为然,但对于名务而言,没有遇到五十岚景,他的人生会如何的不堪和凄惨,他大概都能想象出。
他屈指去敲紧闭的房门,门板并没有上锁,一碰就开了。
里面,很热闹。
谈不上是何种感受,也明白他再没有任性的资格,但接到她婚礼的消息,名务却不顾一切的赶回来,连长久以来苟活的性命都抛之脑后。魁音寺百合子就在窗外的庭院中,随时都可能认出他。但他顾不了那些,他想见景少一面。
理由,并不重要。只是想见她,很多话要对她说,很多事要问她……但到了门口,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到底来做什么?
问自己,他为何如此自虐!只是为了彻底死心吗?!……的确,有什么比景少已嫁作他人妇更快捷的让他彻底死心?!他的倾慕和依靠,连她那些个鞘更不如的倾慕,从一开始就只是她的负担。而五十岚景,不需要累赘。
在外一年,他饥渴的吸收外界。第一次知道,外面的世界如此广袤。她不再是爱掉眼泪的魁音寺花雪,他一直一直在努力学习长大,只求有一天能有能力站在她面前,而是不是依靠她的施舍,依靠她的庇护,苟且偷生。
然而,他还没足够资本站在她面前时,她已经嫁给了别人。
此时,他才蓦然明白,他从起跑线上就输得彻底。传奇似的家族,传奇似的五十岚景,而他,只是个凡人。五十岚家人情深,他知。仰望不得,贪慕不得,过分执着只会连最后的尊严都烧成灰烬。
昏眩,二十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没有休息,没有停歇,一直被激动和悲伤包裹住,他变得虚弱而苍白,摇摇欲坠的扶墙,一手有力的手把他从后面搀起。
“你的脸色很不好,最好去一趟医务室。”低沉的嗓音,有点熟悉。
“……不,谢谢,我没事……”他拂开搀扶,强作的笑却在看清来人后,变得真正惨白无一丝血色。他蓦然止住话根,声音闸然而至。
凉介担忧的看着少年,他脸色看上去糟糕极了!
高桥凉介,在他唯一一次被景少带入夜晚的世界,就大名鼎鼎的人……对了,他当时是被称作赤诚的白色彗星,非常厉害的赛车手,景少很崇拜他!
……从今往后,他就是景少的丈夫了!
名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大概是落荒而逃吧……后背抵住教堂墙壁,脱力滑倒。自嘲一笑,用邻家吊梢猫眼小孩的口头禅,他就是还未够水准呢!
巨大的阴影罩住他,林女士抱住她从小看到大的少爷。不知不觉中,她早已逾越将若菜夫人的孩子,看作了自己的孩子。
“雪少爷……”
“没关心的,林夫人,我没事的。”
劝慰到了嘴边,最终只能吐出和干瘪苍白,“你们只是相遇的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错了,是注定没有缘分。
没有魁音寺花雪遭遇五十岚景,就不会有今日的名务雪。
景少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从地狱般的魁音寺救了他,送他去最自由的国家,见识了最丰富多彩的世界。他第一次交了朋友,神奈川的海很蓝,景少在立海大朋友都是耀眼的人,幸村君和真田君……景少的关系才特别照顾他,名务还是感激不尽。
五十岚景,是他的贵人,在他一生中最不堪的时候,救了他的人。没遇到她,他大概会非常惨的死去,或者比死更不如的屈辱活着。
他该感恩的!
名务仰面坐倒,指缝漏下的光线,如抽丝的金……非常非常的耀眼。
真好,景少的婚礼是个大晴天,真好!
人,真的可以在一瞬间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