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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香草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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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爷持刀掠出屋子,看到蝇子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蝇子见到明晃晃的杀人利器,双腿呈现速度极快的摆动,豆大的汗珠凶猛涌出,落入嘴中都不敢擦拭,颤声道:“顾…顾爷。”
    顾爷见到是经常服侍酒水的小厮,疑虑顿消,瞪着眼珠斥道:“怎么你们楼里都是笨手笨脚的家伙!”
    蝇子将跌落的酒杯拾起,陪着笑脸,声音还是有些不太利索:“顾爷,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顾爷收刀进屋。
    躲在拐角的花不忧泪雨滂沱……
    ……
    ……
    直至深夜,觅春楼才恢复清净。
    蝇子扭着酸痛的肩头,回到卧房,见到花不忧正蜷缩在床脚,头部深埋双膝,被褥都被抓破几处,露出有些肮脏的棉絮。
    蝇子拍了拍少年手臂,以示安慰。
    花不忧抬头,布满血丝的赤红双目极为骇人,想到刚才蝇子哥帮自己解围,声音沙哑说道:“蝇子哥,谢了……”
    蝇子和他一样背靠斑驳墙壁,轻叹道:“哎,我也不知你和顾爷有何仇怨,竟然这般失态。想报仇的话,也得掂量下斤两,千万别把性命给交代出去。咱命苦的人家不仅要与人斗,还要与天斗,死了,就算输了。”
    花不忧听出了他话中意思,讶异问道:“你也背负血海深仇?”
    蝇子点了点头,凄凉说道:“以前家里种着几亩薄田,俺和俺爹都是地里刨食的庄稼人,俺娘会些织布的手艺,过的还算凑合。后来媒人说了房媳妇,那丫头俺以前在田头见过,长得俊,身段也好,说句不中听的话,比咱楼里的绿蝶都漂亮几分。后来娶亲当晚,家中冲进来一伙蒙面人,把俺爹和俺娘全给杀了,俺媳妇也被他们掳去,俺被刺了八刀,却没死。现在想想,还不如死了好……”
    “知道是谁下的手吗?”花不忧皱眉问道。
    “起初不知,后来在李府见过俺媳妇,才明白过来。”
    “这么说是李善人下的手了,你怎么想办法不把她救出来!”
    “救?那群人把她从俺家带走那才叫救。俺要是把她从李府带出来,那叫绑票。人家现在已经是李善人侍妾了……那天见到她,穿的锦衣貂裘,笑的很甜,俺从没见到她笑的如此舒心……”蝇子像是在讲述微不足道的小事,语气缓慢,脸上波澜不惊。
    “你来楼里是为了刺杀李善人?”
    “是,但没有机会。李善人可能坏事做得多了,小心的很,每次都派两人在门口值守。”蝇子摇了摇头。
    “蝇子哥,我会些武功,等我大仇报完了,我帮你!”花不忧诚恳道。
    蝇子拍了拍他肩头,笑道:“不忧,谢了。”
    “蝇子哥,你真名叫啥?”
    “史尚飞。”
    ……
    ……
    宋慈来了。
    这让花不忧很意外。
    本来觉得这样的高官那天只是随意应和,没想到真来了。而且并未在大厅就坐,只是在花不忧卧房摆下酒桌。
    像是几天没有休息,宋慈清癯脸庞布满倦容,还带着许久没有洗漱的油腻,很亮。
    “宋大人,案子结了吗?”没有丝毫客套,这是花不忧坐下来的第一句话。
    “你说的案子算是结了,我见到的案子还没有结。”宋慈愁眉不展,喝了杯酒。
    “什…什么意思?”花不忧听得云山雾罩。
    宋慈清了清嗓子,徐徐讲解道:“大牛一家三口的案子已经了结,根据现场遗留下来的证据,顺藤摸瓜,很快查出了凶手是李明辉。”
    “李善人?!”花不忧拍案而起。
    宋慈嗯了一声。
    “老王八羔子究竟做下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光我知道的,就已经好几条人命!大人,您要是不将他砍了脑袋,他要残害更多百姓!”花不忧咬牙吼道。
    “放心,老王八羔子已经被收押牢房,肯定跑不了。”宋慈觉得这个称谓似乎不错,玩笑般答道。
    听到罪魁祸首将要伏诛,花不忧握紧拳头。
    大牛家的仇算报了,蝇子哥的仇也算报了。
    望着宋慈依旧寂寥的神情,花不忧诧异问道:“大人,既然凶手已经抓捕归案,为何您还是……?”
    宋慈一饮而尽,摇头长叹:“审问李明辉时,老王八羔子怕死,还没用刑,就将底牌一一揭开,没想到不大的容州城,竟然如此藏污纳垢!”
    “权贵相护?”花不忧有些听懂他的意思。
    “不单单是这些啊……”宋慈长吁短叹道:“从李明辉口中还得知了一些别的大事。前些年,朝廷下放用于修建河堤的银两,一百万,却连一个沙袋都没有买。上到刺史长史,下到皂隶差役,全都中饱私囊,见者有份,侵吞一空。致使当年水灾蔓延,百姓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当晚,刺史长史本州两大巨头得到消息后,就联袂来到宋某住处,先是递出张五十万两的银票,好言相劝。宋某婉拒后,他们又撕破脸皮,说是朝中大臣也有参与其中,再往下查,宋某会陷入万劫不复境地。”
    “大臣?有多大?”花不忧沉声问道。
    “大得很呐……”宋慈抿了下嘴,无奈笑道:“几十位高官全都牵扯进来,权位最高的,乃是当朝一品。”
    花不忧猛然一惊!
    一品。
    整个西风朝廷之中,能有几人?
    几人之下,万人之上!
    五品往上,按照正常官场秩序,每攀爬一步,都难如登天。
    一品大员和宋慈这位四品一道推官与之相比,绝对是天差地别。
    “宋大人,那您?……”
    如果宋慈不往下追究,花不忧没有觉得不适。就像来一尘的东花四卫和自己结下的血海深仇,不是不想报仇,而是完全没能力去报。
    一人之力想撼动山岳,何其难!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乃是愚昧。宋某不过是一介书生,有些读书人的迂腐,也有些书呆子的固执。明知不可为,也要一意孤行!”宋慈神色坚毅,望向窗外晴空,负手而立,“宋某以前专注狱讼,为死人讨回公道,现在想想,实乃亡羊补牢——为时已晚的做法。将那些宵小之辈未害人前就送进牢狱,才是正途。而那些手中握有权势的不法勋贵,才是杀人巨枭!往往他们的欲念之间,百姓们伏尸百万!”
    “宋某有生之年,愿肃清吏治!”
    “宋某抱有必死之心,只为世间换得一个朗朗乾坤!”
    花不忧望着这位身负大志的清瘦文士,抱拳以礼。
    孱弱身躯,能否搬到参天大树?
    几率微乎其微。
    但就这幅气节而言,世间能有几人?
    宋慈抒怀胸臆,愁容都减去几分,笑道:“城中恐怕只有你一个朋友了,这下可知道宋某为何单单来这里躲避了吧。”
    花不忧这才恍然大悟。
    黑云遮城。
    勾栏藏身。
    怪异的世道。
    宋慈掏出一本蓝皮书籍,递到他的手中,慎重道:“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此书将世间大多死状描述,如何区分自杀及他杀,看透此书,就能为他人洗刷冤屈。如若宋某不幸被人迫害,你可将此书广布人间,这本书是家父和宋慈两代人的心血,不想就这么被埋没。小兄弟,宋某如有不测,那就拜托了。”
    花不忧伸手接过,上面四个大字——《洗冤集录》
    宋慈口中轻念:
    虽无将军剑,凭几挽狂澜。
    碎骨浑不惧,青白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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