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那日离开韩皎后, 谢夺在外徘徊了很久, 因为背部受伤, 昨日又吩咐车夫将自己留宿韩宅的事情告诉了六哥,如果带着刀伤回宫,事情难免会追究到韩皎身上。
思前想后, 谢夺决定溜回东宫寝殿,假装自己一早就回宫了,而后在寝殿遇到了刺客。
一切进行得都还算顺利,毕竟没人会怀疑太子爷闲的蛋疼, 会伪造自己被偷袭的地点。
此后,太医与满东宫的侍从惊慌失措的围着太子转悠,太子爷却气定神闲的趴在床上,直到伤口包扎完毕, 都没吭一声。
谢夺在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以至于陆续赶来探望的人嚷嚷些什么, 他全都没听见。
韩皎那夜与第二日一早的态度变化,实在太大了,这让谢夺很不安。
接下来的一整日都无心思考其他事。
直到深夜,收到李阁老的眼线送来的密信,谢夺的思绪才被彻底打乱了。
信中说, 谢夺捡回来的那把断刀, 已经查出了锻造出处。
李阁老整理了一部分线索,给出的结论是:刺客很可能是燕王府暗卫。
这封密信把谢夺给气笑了。
没想到李阁老那样心思深不可测的人,也会有这般狗急跳墙的时候, 为了挑拨他跟燕王,竟然说出这等蠢话。
可当谢夺把整件事细想一遍,前后发生的所有事实,炸雷般轰碎了他所有信心。
那夜的意外在发生时,他没有觉察任何古怪。
从韩皎一杯酒下肚,忽然倒进他怀里,到马车里突然主动搂住他脖颈,再到哭着求他不要走,此刻想来,竟如此反常。
那时候,韩皎诉说爱慕,主动求欢,让谢夺始终处在一种无法恢复一丝理智的疯狂状态。
然而,天快亮时,韩皎忽然情绪大变,惊得他出门寻药,而后遭遇了刺客。
谢夺那时候根本无心追究行刺之事,火速回到那夜缠绵的卧房外,门却被锁上了,韩皎的情绪从抗拒几乎变得畏惧,甚至不肯开门让他见一眼。
如果这一切不是发生在他与韩皎之间,换任何一个人,前后变化如此突兀,谢夺都不可能晕乎乎一整日没察觉任何反常。
他拿着李阁老密送来的证据,在桌边枯坐一整夜,情绪不断在惊怒和怀疑之间挣扎不定。
如果说六哥的宴请、韩皎的投怀送抱,都是为了那一刻的行刺,又怎么可能只请来一个暗卫埋伏他?
可细细想来,六哥出宫早,谢夺不曾在校场对他展露身手,被低估也不无可能。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韩皎的反常。
那一夜,谢夺只顾着狂喜,此刻冷静下来审视整件事,那个可怕的猜测不断变得合理了。
意识到韩皎吓得不肯开门,可能是因为行刺败露,谢夺霎时间陷入一种绝望的癫狂之中。
周围所有人都变得面目可憎。
他一夜间失去了对所有人的信任,第二日便故意找茬,把整个东宫的禁卫,都换成了从前跟自己打过仗的龙吟卫。
即便如此,心中的绝望也没有丝毫减轻。
活着彻底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
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带着面具么?甚至包括韩皎。
韩皎说他是自己见过最优秀的人。
是不是他没有优秀到能抢走六哥皇位的地步,所以母后盼着他死,韩皎也盼着他死?
在此之前,谢夺心里只有委屈和痛苦,在那一刻,他心里燃起了滔天的仇恨。
凭什么他要步步退让,把自己的命交给这些虚情假意的骗子!
他偏要抢走六哥的一切。
让母后和韩皎看清自己的选择有多么愚蠢。
仇恨代替痛苦主导了他的思绪,谢夺确定自己不会再为从前的任何一丝感情犯蠢。
可此时此刻,看见韩皎僵硬的走路姿态,谢夺的身体还是快过思考,先一步冲上去,扶住了韩皎。
这个举动在韩皎看来却十分受用,他想谢夺还是跟那天一样在意他,这几日一定是因为要养伤,才没去找他。
可谢夺说的话有些古怪,韩皎疑惑地问他:“殿下伤好了,我怎么会失望呢?昨日听得此事……我……”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多么担心,绕开话题小声说:“刀伤哪能这么快恢复?殿下可要耐心将养着,政务我可以替您分忧。”
谢夺勾起嘴角:“只是分忧就够了么?干脆让先生跟六哥替我接手政务。”
韩皎发现大boss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变了,从前是那种压抑兴奋的热烈眼神,此刻却带着点危险的寒芒。
果然发生那种关系之后,态度就会有变化,这是传说中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吗?
想想还觉得挺开心,就是可惜那晚,韩皎没有任何记忆,也不知道做那种事是什么感觉。
不过能想象得出,身上的人是谢夺,光是这一点,都让他开心得升天。
他相信大boss各方面都有过人的天赋,在床上自然也会技巧了得。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事后会这么疼。
谢夺与平日不同的目光让韩皎晃了神,居然忘了回话。
他的沉默在谢夺眼里,自然成了默认。
于是,韩皎回过神时,就看见大boss满脸惊怒地望着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这表情怎么越来越不对劲了?
“殿下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韩皎有些不安。
谢夺突然收敛眼中戾气,轻声开口:“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韩皎凑近些,小声道:“您眼神好像要吃人似的。”
谢夺轻笑一声:“不是好像。”
韩皎一愣,茫然注视他。
谢夺歪头在他耳边低语:“遇上麻烦的人也不是我。”
他危险的语气,逼得韩皎后退一步。
谢夺低头挑眼看着他:“等着瞧吧,韩皎,政务难不倒我,麻烦也难不倒我,你该担心的,是想给我添麻烦的人。”
“殿下是不是在生我的气?”韩皎八百米厚的滤镜都失效了,他察觉谢夺对他的态度全然没了以往的温柔。
“我怎么敢生先生的气?”谢夺挑眉自嘲。
韩皎沉下脸色,他已经从初恋的喜悦中清醒过来,能确定谢夺此刻已经气大发了。
公平的讲,谢夺虽然性格有些霸道,但并不是个易怒的人。
事实上,韩皎感觉这是自己第一次感受到谢夺真正的怒气。
韩皎应该冷静下来应对这件事,可他在这一瞬间,心情一下跌到了谷底。
因为此刻发生的一切,与他期待的落差实在太大了。
来之前,他充满信心地认为,自己能让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情有独钟,以为那晚的意外会是甜蜜的开始,可这男人此刻就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不断对他示威。
是因为临别时情绪崩溃将他拒之门外吗?
韩皎觉得委屈,但又想到之前从没跟谢夺坦白过自己没法记起酒后发生的事,或许是因为前后态度的落差,让谢夺感到无法接受。
“去书房说话好吗?”韩皎觉得自己有必要表现得比臭弟弟成熟一点,所以态度温和地注视谢夺。
他的柔和让谢夺出乎意料。
眼里的戾气被驱散了一些,谢夺反而不再掩饰怒火,别过头,没有回答。
下一刻,韩皎握住了谢夺左手,神色平静地拉着他往西苑走。
不止是谢夺,不远处守候着的几名侍从,也都被韩皎大胆的举动震惊了。
韩皎听见身后杂乱的脚步声,立即停下来,转身吩咐跟上来地侍从:“我与殿下有秘事商议,你们先退下吧。”
侍从们面面相觑,没有回应,也没有乖乖走人。
韩皎回眸看向谢夺。
谢夺也疑惑地注视着他,顿了片刻,挥手让身后的侍从退下。
韩皎这才拉着谢夺的手走进书房,轻手关上门,回过身,韩皎深吸一口气,倾身贴向谢夺胸膛,抬手紧紧环住他后腰,闭上眼,侧脸贴在谢夺颈窝,眉心刹那间舒展开来。
谢夺僵愣原地,垂着双手,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这个拥抱不同于那晚突兀的亲昵,而是带着点青涩的疏离感,反而让谢夺感觉到怀里的人更加真实。
“我那天晚上喝醉了,什么都想不起来。”韩皎靠在他肩头,温声开口:“清醒后都吓傻了,又不想惊扰你,所以才想让你先离开。那个拥抱我现在还给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以后我可以还你更多。”
没得到回应,韩皎不满地直起身,挑眼看向大boss,十分硬气地吹牛逼:“虽说酒后吐真言,但我酒后的情绪过于激动,话说得可能太夸张,我不知道那晚我对你说了什么,但其实我只是有一点爱上你了,没到无法自拔的地步,谢夺,你要是凶我,我会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