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叫了太医吗？”
    庞妃好不容易吓住看门太监，进来后见潘太后的脸上全无往日艳光，形容消颓，心里倒没有意外，不过却并不影响她表达关心。
    说着，她紧走几步来到绣床前面，理了理潘太后的锦被，看着她苍白的俏脸，心中倒真有些戚然与同情了。
    “娘娘放心吧，官家虽被带到太皇太后跟前抚养，但照顾得很周详。”
    “还有潘府潘豹等人，朝廷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定了发配……”
    自潘太后主掌内宫后，与她相处融洽，供给也从未亏待。
    这其中虽有庞妃自己对先帝心灰意冷，不再争宠，还有潘氏想要拉拢曹斌的原因，但她对潘太后还是有些感激的。
    宫女小桃解释道：
    “庞娘娘，娘娘已经数日未曾进食了。”
    倒亏得院里有口水井，不然她们不被饿死，也得被渴死。
    庞妃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桌上已经凉透的饭菜，顿时了然，忙温声道：
    “我带了些糕点，太后先吃些吧……曹薇，快拿点心匣子来。”
    她正要招呼自己那个年龄不大，但身形健硕的侍女，却被潘太后紧紧抓住双手：
    “庞姐姐，曹斌是否有消息，他何时回京？”
    听到这话，庞妃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猛然甩开潘太后双手，寒声道：
    “你想把俊才拉下水？”
    潘太后见她反应这么大，心中不解，连忙道：
    “姐姐何出此言？曹斌身在中枢，军望甚高，如何能直身事外？”
    “若他无有作为，那老妪和王延龄必不会放过他？何况我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何来篡夺之说……”
    庞妃本来转身要走，听到这话，回首冷笑道：
    “那是你们的事，至少俊才能保住富贵不失，太皇太后也不是糊涂的人，不会任由王延龄一家独大。”
    她最在意的只是曹斌的安危，并不想让他冒着生命危险去拯救一个失败者，也不在乎什么国家大义，江山社稷。
    本来她还有些同情潘太后，此时见她把主意打到了曹斌身上，顿时有了下次送毒点心的念头，反正有太皇太后背锅。
    潘太后却还不知自己正在鬼门关试探，咳嗽连连道：
    “姐姐再听我一言。”
    她好容易才喘匀气息，捂着胸口道：
    “姐姐，你太小看他们对曹斌的忌惮了，连先帝都要防备他，何况那老妪与王延龄，他们可是当廷杀了我爹这等重臣。”
    “退而思之，曹斌纵能保住富贵，也必被削兵夺权，遭受排挤，这是他心中所愿吗？”
    她又挣扎着坐起，举手起誓道：
    “漫天神佛为证，若曹斌能帮我平乱，本宫愿拜他为相，晋爵为公，平章一切军国事，终生不负。”
    说着，她似乎想起什么，连忙道：
    “曹斌还是皇帝义父，他可不能不管本宫……”
    她信誓旦旦说了半晌，庞妃的注意力却都在“连先帝都要防备”这句话上。
    想到某种可能，她心中惊恐，紧紧盯住潘太后问道：
    “你……太后莫非也有遗旨？”
    若她真有这种东西，一旦曝光，对曹斌来说就是个天大的麻烦，何况王延龄和刘太后本就对曹斌有所企图。
    潘太后忙摇了摇头道：
    “姐姐误会了，我说得是先帝生前的事。”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既隐隐含有危胁，又不想彻底撕破脸面，全凭遗旨胁迫曹斌做事。
    若那样做，她不仅无法预料庞妃和曹斌的反应，就算夺权事成，也会引起对方的敌视，埋下难以消弭的后患。
    庞妃孤疑地看了她一会儿，正要说话，靠在窗前的侍女突然轻声道：
    “娘娘，太皇太后来了！”
    果然，她们转移话题没有多久，宫门就被人打开，刘太后在一群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看了潘太后一眼，又看向庞妃，冷着脸问道：
    “哀家早有令谕，潘氏乃带罪之身，不许任何人探视！你为何强闯禁卫？”
    说着，她沉吟了一下道：
    “念你初犯，闭门思过一个月吧。”
    她正担心庞妃会在朝堂上为曹斌的人张目，导致打压曹斌的计划受挫，没想到她自己撞上门来。
    庞妃也不辩解，行了个礼道：
    “妾身知错了，这就告退。”
    刘太后见她如此识趣，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看向桌上的点心，冷笑道：
    “潘氏身在病中，连正餐都难以吃下，怎能进食这些发物？”
    “哀家尚未尝过庞妃的手艺，就送到我宫里吧……”
    你不是怀疑我会下毒吗？那就饿着吧，倒正适合为你设陷。
    其实她并没有打算弄死潘太后，潘仁美死在朝堂上已经造成了恶劣的影响，若皇帝生母再死得不明不白，她没有办法向天下人解释，后患太大。
    而且她已年近六旬，对身后事也有些顾忌，并不想将小皇帝得罪死。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有更好的主意，能够让小皇帝与潘氏生恨，牢牢将小皇帝掌握在手里……
    见她这么说，庞妃能说什么？只是她可没有做点心的手艺，那些糕点不过是从内厨司拿来充数罢了。
    潘太后却恨得咬牙切齿，听说要拿走糕点，肚子已经造起反来。
    正说着，突然有宫人来报道：
    “大娘娘，寇大人带人闯宫了，还说王丞相畏敌如虎，不敢救援角厮逻，胸无远见，胆如妇人！”
    刘太后闻言，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这哪里是骂王延龄，这分明是在影射自己。
    “走，本宫倒要看看，他寇准是想要逼宫不成？”
    说完，扶着老太监转身就走。
    潘太后见此，嘴角露出些讽刺，这些人与自家那亲爹也没什么不同，畏敌如虎，毫无志气。
    转眼间，寝宫里就只剩下了她和小桃二人，感觉自己更加饥饿。
    正想着怎么度日坚持时，小桃却小心从怀里取出两块糕点，献宝道：
    “娘娘，我偷偷藏了两块点心，您快吃吧。”
    潘太后眼睛顿时亮了，忙抓起其中一块塞进口中，正要吃第二块，见小桃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将第二块糕点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她：
    “你先垫垫肚子，留下半块救急，咱们还不知何时才能脱困。”
    有了与庞妃的交涉，潘太后觉得希望大增。
    如今唯一担心的是刘太后和王延龄大势已成，曹斌对付不了他们，或不能以压倒性的优势对付他们。
    那样的话，她的处境还是没有办法改变。
    如此胡思乱想了一通，她在虚弱的满足中渐渐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下的院子里飞来几块石子，打在窗户上，随后小桃在潘太后耳边呼唤起来：
    “娘娘，表少爷来救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