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天香楼卫无伤断指 景德庄宫绮筳惊心
卫无伤见何经天果然如传说中一般武功高强,当下却面露喜色道:“手下无礼……还请何总镖头勿怪……”
何经天轻轻扫了卫无伤一眼,笑道:“我打伤了你的手下,你不生气?”
卫无伤道:“此事原本就是家仆有错在先……何总镖头出手教训也是应该的……况且……卫某今日前来找何总镖头,乃是有要事相求……更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何经天这才正式抬眼看向他,道:“你可知道我们浮梁镖局的规矩?”
卫无伤笑着点头道:“这个自然知道。”他一面说,一面自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这是景德镇最大的利通银号所开……共是五万两……”
何经天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却对那张银票看也没有看一眼。
卫无伤见他不动声色,只得咬了咬牙,又自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十万两。”
无论他是要保镖还是要“解决麻烦”,十万两都已经是天价,但何经天却仍是无动于衷。
卫无伤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但他仍向何经天笑道:“何总镖头不如先听听在下相求的是何事……”
何经天道:“不必。”
卫无伤颤声道:“难道何总镖头……竟然连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么?”
何经天道:“不是。”
卫无伤这才松了一口气,急急道:“那么何总镖头的意思是……”
何经天定定地望向他,沉声道:“因为何某一向是视人定价,而非论事定价!”
卫无伤道:“那么……在下想要求何总镖头……请总镖头开价……”
何经天瞟了一眼他手中的银票,淡淡道:“十万两……卫公子果然是好大手笔。只不过这些银两只能算是我价钱之中的一部分……”
卫无伤忙道:“何总镖头尽管开价……无论多少……卫某都将依数奉上。”
何经天笑了笑,“是么?只怕何某开出来的价钱,卫公子未必肯给……”
卫无伤道:“卫家庄虽然算不上富可敌国……但是勉强也能说是富甲一方……只要何总镖头答应在下之事,便是金山银海……卫某亦将悉数奉上……”
何经天笑道:“金山银海却不必……听说卫公子剑法精妙……”他突然看了看卫无伤的右手,“在下想要卫公子的右手拇指留作纪念。”
此时,雅座中虽然人迹寥寥,但终究还是有几个胆大的客人想要留下看看热闹的。此时听何经天说这病怏怏的卫家公子剑法精妙,心中却都暗自揣测,又听何经天说想要留下卫无伤的右手拇指作纪念,便是丝毫不动武功的人亦都知道,右手拇指一断,这人今生今世都休想再用剑了。
众人皆目不转睛地盯着何经天等人,想要看看这事究竟如何了局。大家都以为,卫无伤万万不会答应此事,谁知他却咬了咬牙,毫不犹豫地向身后那名大汉道:“刀来!”
那大汉却有些犹犹豫豫地不肯向前,何经天笑了笑,随手将桌上的匕首一抛,正好落在了卫无伤的手中。
卫无伤左手持刀,却将右手放在那塌了半边的桌上……一时间,雅座里悄无声息,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地盯着卫无伤
——如此一个横行无忌、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竟要付出十万两银子和一根拇指的代价呢?
只见寒光一闪,卫无伤已经于瞬息间断去了自己的右手拇指。此时,那根拇指正在躺桌上,卫无伤的指根处却鲜血飞溅。那车夫见状,立时上前将卫无伤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何经天淡淡一笑,将桌上的银票轻轻拿起,放入怀中。又自桌上拈起了卫无伤那一截断指,看了看,笑道:“公子哥儿的手指毕竟是和我们这些保镖的不同……好罢,卫公子,现在你可以向何某说出所求之事了。”
卫无伤的脸色原本是青中带灰,此刻早已疼得脸都白了,但是他竟然硬气得很,虽然亲手断指,却连哼也不哼一声。
何经天看在眼中,却也对这人生出了半分佩服。
只听卫无伤喘息道:“我要你……去替我‘解决’一个人……”
何经天剑眉一挑,“什么人?”
“顾子渊。”
何经天陡然间听到了“顾子渊”这个名字,眉心却不由得跳了一跳。
卫无伤笑道:“如何……何总镖头……在下已经按照阁下开出的价钱付了帐……”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已经被何经天打断了,“这真是一件难事……”
卫无伤一惊,“莫非你想反悔!?”
何经天摇头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何某既然已经收了钱,自然会替雇主解忧。”
卫无伤释然道:“如此甚好。”他居然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拇指,要知道,他失去了这截拇指,几乎便等于这一生形同半个废人。
但见他说了这四个字之后,便向身后的“车夫”和大汉点了点头,三人再也不发一语,竟然便下了楼去。
何经天望着他们的背影,喃喃道:“顾子渊……这个家伙在武林中的风头倒是越来越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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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绮筳刚一回到景德山庄,还未来得及更衣,就见宫迅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少爷可算是回来了!昨日王捕头差人来说少爷在长堤上和人动手……可把我急得……忙派了人去看,这才知道少爷是往玲珑雅叙去了。”
宫绮筳淡淡道:“衙门里的人嘴倒真是快得很……我爹怎么样了?”
宫迅低声道:“老爷的情形似是好了些……只是昨天晚上……”
“昨晚怎么了?”
“老爷昨晚带了十几个人到书房之中……说是要去捉鬼……”
宫绮筳侧目道:“哦?那么书房里的那只鬼可曾捉到?”
宫迅摇了摇头,“说也奇怪,咱们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景德山庄哪里有鬼的……可是老爷却说得有声有色……竟似是真的一般……”
“我爹已经能够清楚讲话了?”
宫迅连忙点头,却见宫绮筳早已向内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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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未明果然已经较之前几日好了许多,只是他一见到宫绮筳,便紧紧拉着他的双臂,满脸都是惊恐之色,“筳儿!你回来了!书房里面……有鬼……有鬼……”
宫绮筳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惊惧之态,他前几日返家见宫未明一副疯癫之状,原以为他是患了什么急症这才神志不清。但眼下看去,宫未明的神智竟然十分清楚,只是一口咬定书房之中有鬼。
宫绮筳心中暗自思量了一番,当下却将房中下人皆尽遣散,掩上房门,坐在父亲床前,轻声问道:“爹!您老人家说书房里面有鬼……可是孩儿这几日命人将书房内外都搜了几遍,也没有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鬼……却是在何时?何地?又是如何出现的?”
宫未明仍是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书房里……密室……美人瓷……鬼……”
宫绮筳听了这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心中却如同闪过了一道电光,当下又向宫未明问道:“爹!这只鬼……却是长得什么样子?那密室……”
宫绮筳的话尚未说完,宫未明却似乎已是被触动了什么,登时又神志不清起来,整个人被吓成了一团,“鬼!鬼……书房有鬼!”
宫绮筳又问了一遍,却见他越来发作的越是厉害,只得停口不言,却将宫迅等人唤了进来照看父亲。
他在园中慢慢踱着步子,不知不觉之中,竟然已经走到了宫未明的书房门口。
他因心中有事,因此竟是不觉,猛然间却听得书房之内似有声响,便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书房之中的声响已然听不见了。
宫绮筳心中顿时生疑,当下推开房门,向房中望去,却见书房之中空空荡荡,哪里有半个人影?他在门口向房中环顾了一遭,便将目光落在了西侧墙上。只见那墙上的字画仍是挂于原处,没有半分异状。
他走至近前,将其中一幅字画掀起,只见墙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暗门。
——这便是通往密道的暗门。
——莫非是有人偷偷进入了密道?
一时之间,宫绮筳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这密道中的机关唯有自己的父亲才能了如指掌……自己虽然是他的独生子,自幼也是备受宠爱,但宫未明却始终不曾将密道中机关的破解之法传授。眼下父亲身患疯癫之症,此时又已在房中睡下,便万万不可能是他了……但是除了他之外,景德山庄之中又有何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进入这暗门之后呢?
宫绮筳想了片刻,当下却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找出破解暗门机关之法。
——眼下自己的父亲却是时疯时醒……看来想要从他老人家口中探问……却是难上加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