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分钟后,三人搭上一辆不起眼的轿车,由比尔亲自驾驶,他心中已有去处。
苏心媛在后座照顾何超仁,他看来很不舒服,双手抱着头低低呻吟。
活该!现世报!谁叫他要乱喝酒,还乱亲人!她暗自想着,心跳仍扑通扑通。
“心媛,麻烦你帮他按摩一下,他常头痛,要做天王巨星不容易。”比尔利落地转动方向盘,进入迂回的山区道路。
“噢”心媛迟疑片刻,开始为超仁按摩,这对她来说并不困难,因为她常替辛苦工作的爸妈按摩,现在对象换成强吻她的男人,让她觉得有点自我矛盾。
在头痛不堪中,何超仁仍可感觉到有双小手,轻轻在他颈项间揉捏,那温柔的触感让他好多了,真希望这段路不要有终点。
左转右弯十八拐之后,他们来到郊区一幢别墅,比尔踩下煞车,语带神秘地说:“我有个朋友常在这和情人幽会,相信这是最隐密的地方了。”
“但愿如此。”心媛苦笑道。
他们进了屋,开灯一看,果然是幽会圣地,水晶灯、长毛地毯、粉红色纱帘、维纳斯雕像,处处洋溢偷情的气氛。
比尔打开其中一间房,无扶何超仁躺到床上。心媛注意到那是张水床,这样摇来晃去的不会更头痛吗?
“心媛,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比尔突然对她行九十度鞠躬,面色凝重。
“请、请说。”她被他的大礼吓了一跳。
“求求你给我五个小时,不,三个小时也就够了!”
“嗄?我不懂”
“本来照顾超仁是我的责任,我不应该这样拜托你,可是我的初恋情人昨天从?q里岛回来,这件花衬衫就是她送我的,现在她正在饭店房间等我,你能给我这个欧吉桑一点希望吗?”
“当然!你赶快去找她,这里就交给我。”这么重要的时刻,她怎能拿这种小事来烦他?万一害比尔错过最后的恋情,她的罪过可大了。
比尔的眼神一亮。“谢了~~我欠你一份人情,今生今世必定回报!”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我早上八点就回来交班!”
“不用赶时间,慢慢来,等超仁醒了我再跟你联络。”她向他挥挥手,催他离开。“再见,祝你们幸福快乐!”
“我会好好表现的,谢谢!”比尔对她比个胜利手势,今晚他将化身“超人”喽!
送走比尔,心媛愉快的心情转为沉重,这会儿她该怎么办才好?
先打个电话回家吧!她拿起手机,发现无法收讯,果然是个偷情的好所在,不会有杀风景的手机铃声响起。
幸好这里仍有室内电话,她拨通了家中电话,接起的人是母亲,一听到女儿声音,杨逸慧立刻心急如焚地问道:“心媛,你跑哪去了?打你手机都不通!”
“电池没电了,抱歉。”心媛勉强自己撒谎。“我今天要住同学家,明天再回去。”
“喔~~”杨逸慧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而暧昧地笑问:“心媛,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没有啊!”心媛立即否认。
杨逸慧却以过来人的口气说:“你这年纪不交男朋友才奇怪,没关系,好好去玩,过几天再回来也行。”
“妈~~”心媛既难以解释,也怕越描越黑。
“有机会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杨逸慧挂上电话,让女儿自由去爱。
心媛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也难怪母亲往那方面想,从她大三后都没交男友,全因暗恋詹老师,无心于其它追求者。
“男朋友?影子都没有呢”她自言自语,走到沙发上躺下。
忽然,她听到一阵咳嗽声,视线转向床上的何超仁,看他眉头紧皱,表情痛苦,她走到他身旁探视。“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吐?”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他挣扎着想走向浴室,昏眩的大脑却无法指挥身体,老天,他真不想在她面前出糗,为何此刻比尔偏偏不在?
“傻瓜,别逞强了。”比起他的高大强健,她算是瘦弱了点,但这短短距离却难不倒她。心媛将他的手臂搭到她肩上,扶他走进浴室,尽情吐个痛快。
“你走开”他试着要自己处理。
“那可不行,万一害你跌死在浴室里,我就成了千古罪人。”她下认为这有什么好避讳的,人人都得吃喝拉撒,偶像也是人呀!
何超仁自觉像个小婴儿,连抗议的力气都没了,又搭着她的肩膀回到床边,一躺下去像飘在海面上。
“来,擦擦脸。”她将毛巾浸过温水,擦去他脸上汗滴,看他这模样怪可怜的,那个嚣张的大明星不知跑哪儿去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虚弱无助的男人。
“头痛吗?”她伸手按揉他的太阳穴,动作轻柔缓慢。“叫你别喝那么多还喝。”
“我我高兴”他仍强自辩解,却闭上眼任她摆布,其实他很久没喝醉了,若非受到她的表白“刺激”他也不会喝得那么自暴自弃。
“男人真奇怪,高兴也喝酒,不高兴也喝酒。”她实在不懂。
“你这迟钝的女人”他嘴里抱怨着,却更贴近她的双手、呼吸她的气息。
终于,在她温柔的抚慰中,他作了个幸福的梦,彷佛回到了老家,他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是否她就是他最后的港湾
* * * * * * * *
一觉睡到近午时分,何超仁睁开睡眼,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转过头,他看见苏心媛睡在长沙发上,那窈窕的曲线横卧,形成一幅美丽山水画,只可惜除了鞋子之外,她全身的衣服都还穿着。
他走下床,蹲坐在她面前,凝视她熟睡的脸,心中有股骚动又有种祥和,骚动的是欲望,祥和的是灵魂,他喜欢这么静静跟她在一起。
阳光透过窗帘轻舞在室内,她在睡梦中皱起眉转向他这边,下意识地避开那刺眼的感觉。
“睡美人,你在等王子把你吻醒?”他伸出手指,在她唇上缓缓游移,那柔嫩的触感让他爱下释手。
只怕她一醒来,又要说昨晚那些他不爱听的话,那还不如让他看她沈睡的好。
心媛在梦中受到非法干扰,不一会儿就睁开眼睛,虽然睡眼蒙?,仍看清了何超仁的面貌--
咦,他什么时候醒了?怎会靠她这么近?
“早啊!”他收回手,抚上自己的唇,也算是间接接吻吧!
“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她缩到沙发一角,摸摸自己的唇,有种异样感觉。
“你是不是偷亲我?”
“亲了又怎样?有一就有二嘛!”他故意让她误会,看她心慌意乱的表情,心里顿时平衡许多,谁教她竟敢不迷他这个万人迷?
“你太过分了!”她双颊胀红,气得差点掉泪。“我为了照顾你,还对我爸妈说谎,让比尔去见他的初恋情人,就怕你喝醉酒被媒体拍到,结果你居然偷亲我!”
像他这种强吻别人、偷亲别人的男人,她为什么还帮他按摩直到他睡着?一点都不值得!
“啊这对不起,你别生气。”他不知她有这么多委屈,举起双手投降。
“早知道我就不管你了!”她站起来冲向门口,连鞋子都不穿了。
“心媛!”他才跨两步就抓住她,可她挣扎得厉害,他只好将她抱进怀里,管她怎么捶打、怎么踢脚,他仍不为所动,紧圈着她的腰身。
“你放开我啦!你到底想怎样?”她气喘不已,都拜他所赐。
“我要告诉你,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想吻你,不是偷偷摸摸的,而是直截了当的!”他不再多说,封住她的唇,随心所欲,任意而为。
昨晚在餐厅里,他因为不胜酒力,只蜻蜓点水地吻了她一下,但现在他可不会客气,非让这小嘴成为他专属的东西,亲肿了就等消肿,消肿了就再亲肿。
心媛瞪大了眼,挣脱不开他的拥抱,只觉全身越来越虚弱,彷佛一根风中的羽毛,被龙卷风吹上了天,不知将飘落在何地。
等他吻了个过瘾,放开她一些,还大言不惭地说:“尽管打我、骂我、踢我,反正我不会道歉。”
“你”她呆了半晌才找回神智。“你明知道我喜欢别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你喜欢别人,我就不喜欢你了,那还算什么喜欢?”他自有一套理论。
“我跟你不一样,如果我的感情带给对方困扰,我会克制自己,默默祝福他。”
“那表示你提得起、放得下,很好。”他伸舌舔过嘴唇,彷佛意犹未尽。“偏偏我这个人就是死心眼,心动了就无法停下,你要说我讨人厌也好、死缠烂打也好,我绝对忠于我的感受!”
他的宣言让她恍惚了,这男人多么狂妄又多么诚实,从他眼中她可以看出,他说得出做得到,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赶走。
他的双手仍环在她腰间,干脆将她抱到床上,吻个淋漓尽致、彻底狂野,彷佛要吞下她,品尝得津津有味。
不行~~心媛迷迷糊糊地想,再这样下去,她真要被他吻得不像自己了。
“啪!”她伸手给他一巴掌,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打人,但她不得不这么做,是他逼她动手的!
谁知他不怒反笑。“打得越用力越好,让我深深记得这天,让我忘也忘不了你。”
“你疯了?”她忽然警觉到,他危险得像颗炸弹,随时会点燃引爆!
他的笑仍未褪去。“疯子不会认为自己是疯子,但如果你要这么说,我也没意见。”
在这气氛紧张的时刻,外面传来开门和走动声,心媛立刻推开何超仁,她猜那是比尔来了。
果然,敲门声后,传来比尔的声音--
“超仁,心媛,你们醒了吗?”
“进来吧!”何超仁下床应答,拨一拨头发,换上冷静面具。
“good morning!多美好的早晨呀!”打开门,比尔的好心情都写在脸上。
“我来帮你们介绍,这位是玛丽安,我的女神!”
那是一位美丽的棕发女郎,又高挑又性感,站在矮小的比尔身旁,形成极大对比,但恋爱就是这么回事,北极和南极也可能凑在一起。
“哈你芨咝巳鲜赌忝恰!孤昀霭惨怨智还值鞯闹形亩运?钦泻簟?br />
“玛丽安离开台湾二十多年了,不太记得怎么说中文,不过我们的沟通完全没问题”比尔本想多聊一下,发现何超仁和苏心媛的表情不太对劲。“对了,你们肚子饿不饿?一起去吃个饭怎么样?”
心媛摇摇头。“不,我要先回家。”
“抱歉、抱歉。”比尔拍拍自己的头。“我都忘了,你一整晚没回家,你爸妈一定不放心,应该先送你回家。”
四人先后坐上车,前座的比尔和玛丽安有说有笑,后座的何超仁和苏心媛则默默无语,经过昨晚和今早的事情,他们陷入一种进退维谷的关系。
车子开进市区,心媛看到一处公车站,立刻开口。“送到这里就行了,我想买点东西再回去。”
“也好,免得被媒体发现,那可不得了。”比尔对她露出感激的笑容。“心媛,我欠你一个人情,随时要我还都行。”
“不用客气,再见。”心媛嘴上这么说,却希望再也不会见面。
就在她打开车门时,何超仁猛然抓住她的手臂,以只有她听得到的音量说:
“我不会放弃的,你最好记住。”
她愣了一下才挣脱他,飞也似的逃下车,怕他随时追上来。
更让她害怕的是,她相信他是说真的!
* * * * * * * *
那天以后,苏心媛告诉自己要回到正常生活,无论何超仁有任何举动,她绝不能受到影响。只可惜,她的平静维持不到两天,当她到“清流管弦乐团”练习时,有项“好消息”正等着被宣布。
一进门,就有人喊她。“女主角来了耶!”
团员们仍对那支“全世界都爱我”的mv津津乐道,故意称她为女主角,几个“超人乐团”的歌迷尤其爱起哄。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心媛提出严肃要求。“请不要这样叫我。”
“害羞什么?我们都以你为荣呀!”
“对嘛!我们求都求不到的机会,你可是超级幸运儿耶!”
“我不想再听到这个话题。”心媛一改温和个性,此刻她必须“澄清”自己。
“人家不想听,你们就别说了。”两个“古典派”的男生走过来,他们认为心媛只是一时“误入歧途”在他们心中,心媛仍是完美的古典公主。
“哎呀~~说说而已,干么那么认真?”爱说笑的人总自认颇具幽默感,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同样想法。
一个同学提出较实际的问题--
“奇怪,老师从来不迟到的,怎么今天特别晚?”
“希望是因为在寻找表演机会,不管是什么性质我都愿意做。”另一个同学托着双颊,说出大家的愿望。自从他们替“超人乐团”伴奏以来,也只多接了两、三个案子,这样下去连乐器都要生锈了。
这时,詹育宏刚好推门而入,手中挥着乐谱,脸上堆着笑容。“好沽息!超人乐团要举办巡回演出,我们可以上台伴奏!”
“哇!太棒了~~”大家都欢呼起来,有些人望向苏心媛,还拱手作揖,一副“托你之福”的样子。
心媛不知该作何感想,怎么“超人乐团”像个擦不掉的痕迹,一旦沾染上就要如影随形,看到詹老师那开心的表情,她怎能破坏他的美梦?
“改编的曲目有五首,我们要好好练习!”詹育宏发出乐谱,再三叮咛。“大家要多加把劲,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就看这次表现了。”
“是!”谁不想有出头的一天?所有人都更用心奏乐。
练习时间结束后,詹育宏想起一件事,对学生们说:“对了,周六晚上你们有空吗?来我家吃个饭。”
大家正在收拾乐器,这时都停下动作,上回去老师家吃饭已是一年前,那时老师和师母还住在一起,但现在分居了难道叫他们去看单身中年男子的寂寞生活?
詹育宏也猜到众人的心思,抓头笑了笑。“放心,不会让你们饿肚子的,周六晚上六点,我等你们来。”
“ok!”大家纷纷点头,不管怎么说,老师邀约,学生怎能不答应?“老师再见。”
心媛跟其它人走向电梯,听到不少议论纷纷--
“老师会不会找到第二春了?否则怎么找我们吃饭?”
“有可能喔!当面介绍给大家,以后来乐团才不会吓我们一跳。”
心媛听了胸口一紧,会是他们猜测的那样吗?可是经营乐团就够辛苦了,詹老师怎么有空交女朋友?她不愿相信!
“不管怎么说,老师对我们照顾有加,我们凑点钱给他买礼物吧!”
这个提议获得一致赞同,心媛也出了一份钱,如果可能,她还想亲自为詹老师做饭,但不知何时才能成真?
回家途中,她一心想着詹老师的事,脑中忽然浮现何超仁的脸,可恶,她非得把这魅影赶走,她要她原来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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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傍晚,詹育宏站在家门前迎接学生。“欢迎!欢迎!”
“老师好!”大家一起买了鲜花和葡萄酒,想给老师打气一下,有他们这群学生在,总不会让他寂寞的。
一进门,桌上佳肴散发最大吸引力,众人不禁围绕在旁,啧啧称奇。“老师你会做菜呀?看起来很好吃耶!”
詹育宏摇头笑道:“我只会一点简单料理,这些不是我做的。”
“到底是谁做的咧?”一个男生问出众人心底困惑。
“呃不好意思,其实今天找你们来,是想跟你们分享一个好消息。”詹育宏终于招供了,往厨房喊道:“湘君,你出来吧!”
一个略微福态的女子缓缓走出,面带娇羞、欲语还休。詹育宏挽着她手,抓抓后脑说:“不知道你们还认得吗?这位是我太大徐湘君,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啊?!”所有人都晓得老师和师母分居的事,没想到分居后还能造成怀孕,看来“小别胜新婚”确实是至理名言。
诧异之余,大家也懂得见风转舵,赶紧纷纷开口道贺--
“恭喜、恭喜!”
“老师真是保密到家,现在才公布好消息,太不够意思了!”
“幸好我们有备而来,这束花送给师母,这瓶酒当作贺礼,快来喝一杯吧!”
三十六岁才准备要做父亲,让詹育宏又高兴又紧张,不觉多喝了几杯,也打开了话匣子。“我告诉你们,危机就是转机,人生就像潮水,有高有低,这才有趣。”
“没错!我们清流管弦乐团也闯出名号了,有学弟学妹追着我问呢!”
“乐团有机会演出,老师和师母又有了小宝贝,真是喜上加喜,干杯!”
当众人一边品尝佳肴,一边饮酒谈笑,心媛静静站在角落,挤不出半句话,老师跟师母不只复合,还有了宝宝,这么说来,她连一丝希望都没了
于是,她悄悄走到詹育宏身旁说:“老师,对不起,我有点事要先走。”
“是不是约了男朋友?快去吧!”詹育宏的笑容满怀幸福,在他看来人人都该谈恋爱,尤其是他的宝贝学生们。
徐湘君也以疼爱的口吻说:“你太苗条了,要多吃点,下次再来吃饭喔!”
心媛连道别的话都说不出口,点个头转身出门,看到门外的繁华世界,天大地大却不知何去何从。
无处可去的结果只有回家。习惯性地搭上公车,习惯性地坐在窗边,但她还找不到该用哪张面具,让家人看不出她的悲伤。
下了车,缓缓踱步,踽踽独行,回家竟是如此为难的一件事。
走到巷口,抬头一看,何超仁居然站在地面前,他怎会知道她家在这里?对了,他曾寄快递给她,当然有她家的地址,可是他来做什么?
“你跑哪儿去了?”他一开口满是火药味。“我打你手机打了几十通,你竟然都没接,害我以为你出事了!”
“我没听到”事实上,她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彷佛跟外界断了联系,视若无睹、听若未闻,只有心痛不断蔓延。
他本想继续发飙,看她表情怪怪的,不禁先关怀地问道:“你是不是很累?你先回家休息好了,我明天再call你。”
她摇摇头。“不要,我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她的回答倒是颇让他惊讶。“你想去哪里?”
她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替你决定好了,我们去兜风。”他替她打开车门,隐约察觉到她的低落。
“有什么烦恼,都会被风吹散的。”
“嗯”但愿他说得对,但愿风就是她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