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与十年后的两回初次见面，似乎都带了些不欢而散的味道。
    言声在黑暗里的时候，就这样问过自己，总听人说不要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自己这算是第二次摔倒吗？怎么就不长记性呢？可长记性有用吗？言声还不是不得不摔？
    男孩子翻了个身，就着外面的灯光细细看了看言声，她正睁着双眼，一动不动，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男孩子今晚本是有些生气的，但看到言声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在言声一贯的常态里，是不多见的，便觉得言声肯定是为了公婆这一关而担着心，终究也是为了自己，这气就生得毫无道理了。这样一想，反而觉得有些丝丝的甜意，言声终究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啊。
    这时候，男孩子想起来她说要回去，便问言声：“你要辞职吗？真要回去？我爸这回来，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说要过来瞧瞧，认识一下你而已，你是不是想多了？”
    言声听了，也不知道要怎么回他，本来打算回家的日子还可以再往后拖一些，这时候，被这中年男人一打岔，好象日期要提前了。言声的打算，看来，真是要打算了啊。
    停了好久，言声叹了口气，也翻过身来，对上男孩子的目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回说：“你爸这回来，我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你不用解释，这与你无关，你不懂。我也不是故意要如此，而是，我不得不如此。再说，我终究是要回去的。你要是不愿意现在，那我就再等一等。以后别再说什么结婚的字眼了，我受不住。”
    男孩子便有些不明白言声，一切不都是好好的吗？自己的家人也未给言声施压，公司里也一片正常，远在千里的孩子也有人照顾，言声究竟还想要怎样呢？今晚的言声，似乎只是言总，而不是言声了。
    男孩子也不知道言声究竟在想些什么，想来言声也不会告诉自己，便伸手揽过言声说：“你怎么这么善变呢？不都好好的吗？言声，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可不能对我耍流氓啊。”
    言声听他这样说来，忍不住就笑了。男孩子看到一整晚沉着脸的言声终于露了笑脸，一时也松下来，揽过言声手便伸进了她的衣服，言声也不拒绝，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
    等两人平静下来，言声披了外袍去洗澡。男孩子忍不住跟在她身后，当言声要关门时，他就死皮赖脸地跟了进去。站在灯光下，两人不着一物，言声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他的身体。
    男孩子帮言声洗澡，言声也由着他，闭着眼睛说：“我对自己身体的认识是在我十八岁时，我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觉得那时候真是让人害羞。后来，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又见过一次自己的身体，从那时候开始，我认为人的身体真的是一件艺术品。再后来，我三十五岁的时候还见过一次，岁月的痕迹已经很明显了。我一直很遗撼在自己最美好的时候，这具皮囊一直未被人见过。你现在见到的这付身体，其实已经皮肤松驰，也少有弹性，与当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你在我最美好的时光里未曾出现，我却在你最美好的时光里出现了，我们终究是隔了太久了。”
    言声睁开眼，隔着浴室氤氲的雾气，伸出手来，摸上男孩子的脸颊，很温柔，男孩子却觉得言声眼底一片哀愁，浓得让人化解不开。
    男孩子不明白，言声的哀愁从何而来。
    他自己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同居女友。当时一个人自由，从事的又是摄影的工作，是可以遇到许多女孩子的。若不是家中发生那件事，估计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一国的土地上行走。在他身边待过的女孩子，都曾被他照顾得很好。只是说起婚姻，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承诺，而唯有这一次，他想要婚姻了，却遇到了言声的反对。
    他知道言声一直在意自己的年龄问题，可眼下两人相处得如胶似漆的，这个问题不是应该早过去了吗？言声怎么还会在这种境况里想着要离开他，而回到儿子身边去呢？再说，多一个自己，介入她与儿子的生活，应该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吧？更何况，自己就算是不依靠家里，也可以把言声照顾得好好的。言声到底在害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