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目送十三弟上了马车, 又和三哥告了别,到跟八哥独处的时候,九阿哥这才迫不及待的问道
“太子到底做了什么大哥魇镇太子是怎么回事儿十三被关起来是不是与此事有关”
皇阿玛是不是要废太子了
八贝勒不曾隐瞒, 把那日家宴上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九阿哥皱着眉头, 太子破罐子破摔, 三哥揣摩准了圣意把大哥拉了下来,顺便还让八哥做了状告大哥的帮凶。
三哥刚刚对十三恐怕也不是单纯兄长对弟弟的爱护, 而是在拉拢十三吧。
“不是, 老三他图什么他要告大哥就告, 为什么要在大殿上拉八哥下水”
九阿哥愤愤不平,同时也疑惑。
“八哥当时为什么不反驳他大哥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人还是好的, 他做新太子, 总好过三哥和四哥当新太子。”
八贝勒淡淡的道“我当时也是实话实说, 而且我不觉得替大哥辩白有用。”
没有用的事情为什么要做, 更何况他跟大哥还到不了两肋插刀的份上,如果换成是九弟或十弟, 那他拼着自己进去也会一争,旁人就算了。
九阿哥看着八哥脸上的冷漠, 有些许陌生,但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八哥的和善是人人皆知的,宫里宫外都有口皆碑,但作为八哥的好弟弟,他比谁都清楚八哥不是对所有人都和善, 宫里养不出圣人,八哥如果是圣人,他们也成不了好兄弟。
八哥算计人的时候他见过, 八哥下手阴人的时候他也见过,但纵使是算计人阴人的时候,八哥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和煦的,不像现在这样把内心真实的想法外露。
这让九阿哥有些不适应,但又再一次清楚的感受到八哥的变化。
自从向他袒露不能生养的秘密后,八哥就变了很多。
以前的八哥像竹子,竹子在生长的时候,它埋藏在地下的根也在偷偷的拼命的生长,八哥就是这样,明面上拼命,暗地里更拼命。
现在的八哥像一柄锋利无比的剑,不再有任何遮掩,静静的待在原地,只要出手就是杀招。
九阿哥很好奇,老三得罪了这样的八哥,是不是得给三贝勒点教训,就像今年在宗亲宴上教训太子那样。
“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三哥吧,八哥打算怎么对付他”九阿哥兴致勃勃的问道。
这反应倒真在八阿哥的预料之外,他还以为九弟会觉得错看了他,会对他失望不已,是他从前做任务的时候伪装的不够好吗。
“不,三哥已经向我赔礼道歉,而且用京城的九处铺子赔了礼。”
“九处还是九间”九阿哥问道,这两者之间差距可大了。
“九处,三哥亲口许诺了九处。”
“嘶。”九阿哥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哥这回倒真是出血了,京城的九处铺子,恐怕三贝勒府都没置产这么多吧,赔罪的诚意倒也算足。
但三哥竟然这么怕得罪八哥,不惜奉上九处铺子赔罪,那天又何必拉八哥下水呢。
不过此次御驾出行,三哥的确是最大的赢家,太子地位不保,直郡王又被告倒了,三哥明明排行老三却在日后占到了长。
自古立嫡立长,皇阿玛除太子外再无嫡子,从礼法上来看,三哥目前占据了绝对优势。
“八哥觉得十弟有没有机会”九阿哥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八哥曾跟他亲口说过十弟不合适,他自己也知道十弟不合适。
但在他们三个里,八哥已经不可能了,而他如果要争也没有什么优势,只有十弟,论出身,除了太子外,没有人能跟十弟比,再加上他与八哥相助,十弟未必不能成。
八贝勒已经从马车的抽屉里拿出了话本,边翻开边道“这事儿你问过十弟吗他想不想争,如果他本人都不想,我们讨论这些根本就没有意义。”
八贝勒抬头看九弟眉头紧锁,心头一软,道“我明白你是觉得可惜,可惜我们这几年的布置安排和努力,这都怪我。”
是他点燃了九弟的野心,却中途退出。
九阿哥听不得这样的话,忙道“这不怪八哥。”
他到现在都为八哥觉得可惜,想到八哥的病心里头难受,八哥本人只会比他更难受更可惜。
壮志未酬而中道崩殂,偏又被太子借机传出那样的谣言,八哥心中的苦闷和痛楚可想而知。
“依着十弟的性子,他恐怕不会乐意争那个位置,也罢,不强求了。”九阿哥迅速转移话题,颇有几分解恨的说道,“太子这次废定了吧,皇阿玛不光把太子关起来了,连十三都要关起来以防太子,恐怕御驾回京之日就是太子被废之日。”
活该
使出那样龌龊手段的太子,早在年前就该被废黜了。
“慎言。”八贝勒皱眉,语气严肃的道,“无论在哪里,身边是谁,这种话都不可再说第二次,想想你的爵位,想想宜妃娘娘和你福晋,小心祸从口出。”
他能保证这辆马车现在周围没人探听,但这段时间皇阿玛对御驾的布控可谓相当严格,其中也包括了对他们这些皇子的监听。
他这辆马车就被监听过,但监听不是全天候的,可能是怕暴露,围绕在他马车周围的监听是断断续续的。
他在太子那里,在直郡王那里,都曾感受到有人在偷听。
九弟回来,恐怕也会享有和他一样的待遇,必须要谨防祸从口出。
“不至于吧。”九阿哥讪讪的道,他刚刚已经把音量放的很低了,这辆马车上又只有他和九哥两个人。
“养成习惯,尤其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八阿哥表情严肃,透露道,“因为太子之事,皇阿妈心情不好,我们最好是不要出差错,免得被迁怒,另一方面,第二拨封爵之日应该不远了,这时候不老实什么时候老实。”
上辈子第二拨封爵是复立太子的时候,一废太子和复立太子相隔仅仅半年。
也就是说,如果上辈子经验放到这辈子还适用的话,这次皇阿玛废掉太子之后,再隔半年就会复立太子,顺便对诸皇子进行第二拨封爵,这也是最后一拨。
错过这次,那就只能等雍正元年了,那至少是十五年之后的事儿了。
皇阿玛上辈子尚且把年号延续到了六十一年,这辈子没有他这个逆子阿玛,康熙这个年号延续的时间应该会更久。
老实半年,得益半辈子。
这如果是一桩买卖,那再划算不过了。
九阿哥自诩是聪明人,但论对时局的研究和预测,他承认自己是远不及八哥的。
上次八哥说,太子之后未必是太子,而且还说过这一日已经不远了,如今不正好应验,太子眼瞅着就要被废了。
如今八哥说第二拨封爵之日不远了,他自然也相信,所以分外紧张。
八哥年前嘱咐他,要老实,要展现自个儿的才能,要攒功劳。
可这才过去多久,他是够老实的了。
没离京前,日日都要去刑部点卯,离京后,陪皇阿玛巡视河道、和十三去前头巡视接驾事宜,全都尽心尽力,还要分一半的精力在自己的生意上,以期让皇阿玛看到他在经济上的能力。
努力是努力了,但仔细想想,他好像也没攒到什么功劳。
“唉,这也太快了。”
九阿哥愁眉苦脸,第一拨封爵他没赶上,到了第二拨,他倒不指望皇阿玛给他一个高爵,只是希望别当特殊的那个。
皇阿玛上一波封爵的时候,最特殊的人是四哥,前头大哥三哥都被封为郡王,虽然三哥后来因犯错被降爵为贝勒,但那时候的确是郡王。
四哥往上的两个哥哥都是郡王,从四哥开始往下才变成贝勒。
这难免会让人觉得四哥不被皇阿玛看中,他担心自己在第二拨封爵的时候会比四哥还惨。
前头的哥哥们就不说了,在贝勒的位置上稍微升一升至少也是个郡王,不升也是贝勒,他往后是十弟,十阿哥府早在初建的时候就已经预留出了扩建为亲王府的面积,以十弟的出身,是不可能低封的。
十二和十三跟他相比,优势在于没有同母的兄长,但是劣势也有,十二话少,不受重视,生母也不受宠,十三倒是既受皇阿玛重视,母嫔又受宠,但有可能会被太子牵连。
十四跟他的处境是差不多,虽吃了排行比他还小的亏,但十四当了皇阿玛好几年的幼子,是极受皇阿玛疼爱的。
唉,最好的结果是他和十二、十三、十四的爵位持平,差前头的哥哥们和十弟一头不要紧,只要不是差所有人一头就行。
既不被看重又不受宠爱的九阿哥,每每想到封爵之事,便是一把辛酸泪,但让他去讨好皇阿玛,他只怕会起到反作用,皇阿玛的心思他可摸不透。
八贝勒慢悠悠看着话本子,一心两用,既琢磨狐妖靠吸人精气增长法力的修炼方式,又不忘九弟吃定心丸。
“眼下一动不如一静,太子和大哥的事情不要掺和,其他人夺嫡更不要掺和进去,从现在往后,皇阿玛喜欢的皇子的标准变了,不再是精明能干,而是老实没有野心。”
九阿哥信八哥,但又觉得奇怪。
“皇阿玛喜欢老实没有野心的皇子,难道选新太子也照着这个标准选”
那选十弟不就成了,十弟就老实没有野心,不像三哥和四哥,一个能文能武,一个精明强干,又数次监国,这俩哥哥怎么可能没有野心。
“或许吧。”八贝勒言语不详的道。
想做下一任帝王,得先登上皇阿玛心中预备储君的名单,上了名单的人,谁更老实,谁表现得更没有野心,便更容易得到皇阿玛的信任和青睐。
像他,像十弟,像大哥,他们就从来不在皇阿玛的预备名单里,也就无所谓表现成什么样了。
九阿哥没有追问下去,左右储位之争已经跟他们没有关系了,而且八哥是人,不是神,也不可能完全摸透皇阿玛的心思。
“既是为太子侍疾,那我是不是应该先去瞧瞧太子。”九阿哥颇有几分兴奋的道,看看太子颓废成什么样了,看看脸上有伤的太子长什么样。
八贝勒不语,眼睛从话本子上离开,注视着九弟。
“好吧,我老老实实的,不去招惹太子,不去看太子笑话。”九阿哥反应过来道,一切都是为了爵位。
他现在不去瞧太子的热闹,等御驾到了京城,这热闹总能看个够,也不差这一两天。
八贝勒却还是不能放心,他现在都能想象到京城人心波动到什么程度了,上辈子一废太子后,八贝勒府门前络绎不绝,京中支持他的官员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大到连他这个知道剧情的人都觉得震惊。
待御驾回到京城,九弟这里恐怕也少不了投机钻营之人。
他得给九弟找个事儿做。
八贝勒沉吟着开口“三哥答应给我九处铺子做赔礼,虽不知究竟在哪个地段,但总归是都在京城,我和你八嫂都不擅长经营,恐怕还是要托给你。”
九阿哥愣了愣,爽快道“八哥放心交给我打理就是了,不说日进斗金,但绝不会比我名下的铺子差。”
八贝勒摇了摇头,道“收益不重要,本就是白得来的铺子,不往里赔钱就行。
我是想着这几处铺子也是因为大哥的缘故才得来的,大哥托我照应几个侄女,大侄女已经嫁到了草原上,余下几个侄女将来恐怕也会嫁去草原,这铺子赠与她们做嫁妆益处不大,不如经营些草原上盛产的东西,比如牛羊肉。
草原那边的优势在于放牧,马匹由朝廷监管,我们没法插手,但是草原也不止有马匹,还有牛羊。
我的想法是咱们和大侄女签个契约,由我们来银子、粮食、看管和运送的人手,大侄女负责场地和牧民,负责把牛羊养大,等长成后我们再付一笔银子购买,将其运送到京城来。
这样一来,我们和大侄女之间可以时常保持通信不说,那些负责看管和运送的人手在草原上也听命于大侄女,大侄女等同于有人有粮,这如果还被人欺凌,那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但这只是我初步的想法,这里面的成本,牛羊肉以什么样的形式运送和售卖,还有没有别的可以降低成本的方法,我暂时也没有主意。”
九阿哥已经琢磨开了,这生意不是不能做,只是赚钱的生意多了,这样的生意显然费力利润又低,如果不考虑大侄女,这笔生意在他看来是不值得做的。
“从草原到京城,光是路上的耗损就不会小,如果要做这笔生意,那商队就不能只从草原往外带牛羊,也需要携带货物到草原进行售卖,来回都不能空着。另外,大侄女那里才能多大的牧场,能养多少牛羊,规模太小了这生意也不值得做。”
九阿哥正了正身子,继续道“嫁到草原抚蒙的公主、郡主、县君、县主并不少,大侄女的夫家在科尔沁,那从京城到科尔沁沿途有帝女和宗室之女的部落,只要不是特别偏远,都可以参与进来,规模大了才好降低成本。”
大哥的女儿是侄女,可嫁去草原抚蒙的又何止是亲侄女,他们的姑姑姐妹不也大都嫁去了草原,哪怕宗室之女,跟他们也是有血缘的,也是为朝廷做了贡献的。
帮一个人是帮,帮一群人也是帮,还能够降低成本,何乐而不为呢。
八贝勒却是直接否决了九弟的建议。
“没有旁人,只有大哥府上的几个侄女,将来如果你和十弟府上的格格也被赐婚草原的话,可以把她们加上,但除此之外,不能再加任何人。
我们只是皇阿哥,帮一帮亲近的侄女,皇阿玛不会说什么。
但如果把从京城到科尔沁沿途的帝女和宗室之女都加进来,且不说会不会直接被皇阿玛叫停,若你是三哥四哥,你会相信在草原大肆收买人心的皇子安分守己吗。
而且规模大了,就不好管控,生意也不好做,这世上吃得起牛羊肉的百姓才占几成。”
八贝勒冷着心肠,大侄女小时候他是见过的、抱过的,惠额娘和先大嫂都对他有恩。
大哥的孩子、九弟的孩子和十弟的孩子在他这里的份量是不一样的,其他人和他有什么关系,帝女、宗室之女抚蒙,朝廷都出了嫁妆出了人手,给了品级和俸禄。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贝勒,该他承担的责任他负,但不属于他的责任他也不会往自己肩上扛。
九阿哥被说服,和旁人比起来,自然是与他亲近之人更重要,皇阿玛和太子应该操心的事儿,他们上赶着操什么心。
但不能扩大规模的话,成本也就不好往下降。
八贝勒不是要为难九弟,那九处铺子拿出来当门面用,不算租金,也不算投资,余下需要的银两、粮食和人手他来出,九弟负责具体操作,他们算是合伙,五五分账。
八贝勒的想法一说出来,九阿哥便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虽然这不是一桩好生意,但我也没说会赔,只是没有别的生意赚钱罢了,八哥你实在不必现在就做好赔钱的准备。”
九处铺子不算租金,不算投资,八哥不就是怕把铺子的租金算上赔钱吗,难道他还赚不回来成本吗。
而且这点规模哪用得着九处铺子,一两处就够用的了,剩下的随便收收租金也足够抵养牛羊的成本。
“生意上的事儿八哥你不懂就甭管了,我来弄。”九阿哥摆了摆手说道,做生意还得看他的。
利润总得对得起三哥给的这九处铺子。
八贝勒笑着点头“成,那就都交给你了,需要什么尽管说。”
九阿哥自入朝当差开始,就被安排在刑部,但他对刑部的差事实在不感兴趣,跟随皇阿玛巡视河道,在御前听政也无趣的很,但说到做生意,却是来了精神。
当天便写了五六页的计划书,晚上点着灯在书案上修修改改。
九福晋边喝茶边看着这位爷奋笔疾书,当年在上书房读书时应该都没这么用功过吧,八爷的事儿,还是做生意,这两者叠加,比给九爷下道圣旨都管用。
“福晋若是闲着无事,就帮爷看看这份计划书写的怎么样,有没有不周到需要改的地方。”
九阿哥被福晋盯得浑身不自在,索性让福晋给他的计划书查缺补漏,董鄂氏出生大族,把阿哥府管理的井井有条,并非不通俗物之人。
九福晋慢悠悠喝了口茶,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炕桌上,懒洋洋的开口道“爷等明日吧,明日白天臣妾也好拿这些东西解解闷儿,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本以为是下江南,结果到德州便折返回去了,早知道是这样,臣妾就不来了。”
满打满算才出来小半个月,不是在乘船,就是在坐马车,御驾在德州行宫停留的那两日,爷还被打发去前头巡视了,她便是想出去逛逛都没有办法。
而且还因为太子和直郡王之事跟着担惊受怕,这一趟远门出的,别提有多不值了。
九福晋一肚子的牢骚,不吐不快。
“行了吧,爷不也一样没下成江南,还灰头土脸的骑马追御驾,这能怪谁。”九阿哥抿了抿唇,想起八哥今日的提醒,叮嘱道,“这种话你在爷跟前说说就算了,可别跟旁人抱怨。”
御驾中途折返怪谁,怪皇阿玛,还是怪皇阿玛的心肝太子。
“臣妾又不傻,这些话怎么可能跟旁人抱怨。”九福晋没好气的道。
嘿,九阿哥放下手中的毛笔,他发现福晋这段时间的脾气见长,从前虽然不是什么温柔的性子,但也没像现在一样说一句呛一句。
“眼看就要到京城了,福晋你这脾气可得收一收。”
“收什么,有什么好收的。”九福晋看着自家爷,带了几份得意道,“爷不想要嫡子了”
从前不稀罕她,如今稀罕了,还不兴她耍耍脾气吗,反正她又没指望这位爷能跟八贝勒和四贝勒一样痴情,这位就没长痴情的筋。
她不趁着爷想要嫡子的这几年耍耍脾气,往后等爷如愿以偿了,她哪还有这样的机会。
九阿哥蹙眉,是,他想要嫡子,想要不止一个嫡子。
从前他倒也没在乎过什么嫡出庶出的,他又不争那个位置,不需要嫡出的子嗣来加码。
但要过继给八哥,那就必须得是正室嫡出的孩子,若他只有一个嫡子,八哥肯定不要,所以他至少得有俩嫡子才行。
“董鄂氏,这事儿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是只有我一个人想要儿子吗你作为嫡福晋难道不想生孩子吗,咱们双赢的事儿,你不要弄的好像是爷上赶着你一样。”九阿哥试图讲道理。
九福晋抽了抽嘴角,能把生孩子称为夫妻双赢,她真是服了自家爷了。
“唉。”九福晋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才慢悠悠的解释道,“不是臣妾的脾气变差了,也不是臣妾恃宠而骄,而是臣妾原就是这个性子,从前爷不了解,臣妾跟爷相处的时间也短,还能装一装温良和顺,可如今相处的时间久了,谁还能装得了一世。”
她嫁给爷六七年了,那六七年里,她一个月能见爷几回,不用她的时候弃之如敝履,用到她的时候不应该是爷甘之如饴吗,难不成让她甘之如饴。
初时,爷跟她商量过继之事的时候,她是高兴的,包括这次南巡,爷也只带了她一人,但这时间过得越久心就越不平。
趁着两个嫡子还没生下来,她在爷这里还有用处,如今不耍耍脾气,难道要等到她在爷那里没了用处,整日见不到爷的时候再耍吗。
九阿哥从前不了解福晋,虽然八哥夫妻恩爱,但他只是敬重喜爱八哥,又不是拿八哥当榜样,若样样都学八哥,他还不得累死。
读书练武时没学,上朝办差时没学,夫妻相处之道上自然也不会学。
所以他从不知晓福晋不光脾气不太好,还长了一副伶牙俐齿,很是会给自己找理由,有这样的口才,不去做生意谈生意,反倒屈居在后宅之中,倒是可惜了。
“合着还是爷的错。”九阿哥想着他对未来嫡子的安排,语气温柔,“得,就算是爷的错,爷不该从前让你装那么久,大婚好几年了如今才放下温良和顺的假面,爷可没要求过自己的福晋要温良和顺。”
嫡福晋温良和顺做什么,没有脾气怎么镇得住后宅,怎么理家,他可不耐烦在后宅上多费心思。
九福晋微微挑眉,爷这反应倒是深得妾心,果然,爷和八爷走得近,就算没有痴情的筋,可喜好性格应该也和八爷有相似之处,八嫂的驭夫之道是可以用在自家爷身上的,只是力道还要斟酌斟酌。
九福晋款款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爷摆在上面的计划书。
她看自己名下产业的账本都是选在白天,夜里黑灯瞎火的,谁会喜欢盯着纸张看。
不过,她现在心情好,看一看也无妨。
九福晋没做过生意,但对打理产业有家传的一套道理,她额娘是觉罗氏红带子,早先外祖家中也是阔绰过的,几代传下来的经验,为的就是防止被人糊弄,被外头的人骗银子。
“爷打算安排人去科尔沁养牛放羊再拉回来卖”九福晋皱了皱眉头,她实在有些怀疑爷的经商头脑了。
堂堂皇子,做什么不是大把的赚钱,何必做这种费力挣小钱的生意。
而且科尔沁蒙古人可不好打交道,爷去那么远的地方圈牧场养牛羊,就不怕到时候全被人偷了抢了去吗。
难道爷还能为了点牛羊去向皇上告状,关乎蒙古,关乎科尔沁,就算爷去告了,皇上和朝廷不会管。
九阿哥赶忙解释道“不是爷要做这门生意,爷还不至于挑这样一门生意来做。是八哥,八哥不图赚银钱,只是为了直郡王府的大格格”
难怪呢,科尔沁那么远,往里搭人手搭银子,还得搭人情,而且不管是在科尔沁牧羊放牛,还是一路的运输,风险都很大,这样一桩费力不讨好的生意,如果不图点别的,一般人谁愿意费这个力气。
八爷愿意为直郡王府的几个格格费这样的力气,实在不符合她现在对八爷的印象。
康熙四十六年之前,她对八爷的印象都是极好的。
八爷待人和善,在宗室和八旗中名声极好,而且后院清静,和八嫂夫妻恩爱,跟自家爷走的又近。
无论是住在阿哥所时,还是后来出宫开府,八爷和自家爷都是邻居,两兄弟时常相互串门,进进出出也常是一起的。
过往那些年,她盼着自家爷多向八爷学学,学学八爷身上的和善,学学八爷的君子之风。
但是从康熙四十六年开始,八爷先是当众揭了太子和御前总管梁九功的底,后来又借着此事直接坐上内务府总管的位置。
南巡后,据传言,无论是太子重病,还是直郡王魇镇太子被关,都和八爷有关,前者是被八爷气的,后者是被八爷捅到皇上跟前的。
哪有什么和善,哪有什么君子之风,告密、诬陷、对兄弟下手毫不留情,这才是八爷。
这样的八爷,踩着亲兄弟上位,得了内务府总管的位置还不够,据说近来还被频频召到御前。
现在爷却跟她说,八爷为了直郡王府的几位格格大费周章。
这是在补偿直郡王,还是她压根就误会了八爷,外面的传言不可信
本疏不间亲的千古道理,九福晋斟酌用词尽量委婉的道“爷今日和八爷见面,可有说起直郡王与太子爷之事
您不知道外面现在说的有多难听,说太子爷无故发脾气其实都是被八爷气的,是八爷在暗地里下了手,才让太子爷当众失态。
还说八爷当时见情况不好,就把锅甩给了直郡王,当场状告直郡王魇镇太子,把太子失态发脾气的原因都归咎在了直郡王身上,皇上听信八爷所言,就把直郡王关了起来,还安排八爷为太子侍疾。
不过,臣妾觉得外面传闻肯定不实,八爷愿意为了直郡王府的几位格格大费周章,肯定不是传闻里的那种人。”
九阿哥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了,这传的都是什么话,怎么什么话都敢传。
“状告直郡王魇镇太子是老三,不是八哥。”九阿哥解释道,手掌啪的一声落在书案上。
传言如此不实,把所有的原因都归咎在了八哥身上,谁得好处老三。
明明是老三做的事情,却全都赖在了八哥身上。
难怪那么大方送出九处铺子,这铺子恐怕不是为拉八哥下水赔罪的,是让八哥顶罪,是为堵住八哥的嘴才给出来的。
无耻小人
九阿哥气得呼吸声都变沉重了,还不是储君,便已经如此行径了,这要做了储君,恐怕和如今的太子爷也没什么区别。
去掉八哥,去掉直郡王,再去十弟,便只剩下三哥和四哥了,三哥还不如四哥。
也就是八哥一再嘱咐他不可参与夺嫡之事,否则摆明了车马支持四哥又能如何。
他和四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些许的过节他小时候剪秃了四哥的狗,四哥用剪子剪掉了他一截辫子。
小时候过不去这个坎,大了想想其实也没还是有点不舒服的,他在四哥那里还不如一条狗。
皇阿玛怎么不再多生些儿子,二十几个有什么用,再翻一倍才有的挑呢。
九阿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满心焦躁,他生出嫡子来有什么用,福晋就算是现在怀上,也得十个月之后才能生,到时候储位怕是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九福晋小心翼咽了咽口水,稍微往外挪了挪身子,爷在气头上,她还是离远些为好,免得被迁怒。
说起来她这还是头一次见爷生气,倒不是这位爷脾气有多好,而是从前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少。
九福晋手里还拿着爷写的计划书,但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这上面了,比起这桩费力不讨好的小生意,她更好奇几位皇子之间的斗争。
本以为是八爷狠辣无情,结果还是三爷更胜一筹,不过,她刚刚说了那么多,爷却只反驳了一条,可见八爷也不是全然无辜。
啧啧啧,夺嫡之争,恐怖如斯。
还好跟自家没有关系。
御驾离京四十里时,四贝勒、五贝勒和十阿哥已经携诸皇子和众臣候着接驾了。
这样的场面每年都会上演几次,康熙并不陌生,但今日从马车上走下来看着远处接驾的众人却有些恍惚。
要说接驾之事,做的最多的还是太子,在康熙四十二年之前,他每次出征或是出巡,一般都会让太子监国。
本来硬起来的心又有些软了,一个被废掉的太子会是什么下场,他活着的时候尚且可以庇护,到了下一任帝王那里,恐怕不死也要被关上一辈子,太子见了以前的臣弟还要行跪拜之礼。
这对太子何其残忍。
但想到已经死去的索额图、梁九功,想到放在乾清宫里的那部分案宗,想到太子在德州行宫疯癫模样,康熙便逼着自己重新硬起心肠。
不能再忍了,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接驾的场面本该是温情的,老四此次监国并未出差错,而且很是辛苦,这才过去半个月,人就瘦了一圈。
但康熙此时实在没有关心其他儿子的兴致,没有和人寒暄的心情。
僵着一张脸走下来,只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又回到马车上,起驾回宫。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万岁爷心情不好,有的人胆颤心寒,但更多人的内心却是一片火热。
万岁爷这回是要废太子了吧。
御驾回京,紫禁城反倒变得更加安静了,一同安静下来的还有诸皇子府,所有人都在等。
这种时候,三贝勒突然登上八贝勒府的府门,无疑是受人瞩目的。
毕竟三贝勒府和八贝勒府相隔颇远,不说隔了半个内城,但也隔着皇城和整个正黄旗的地界。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三贝勒又是如今的大热人选,八贝勒在倒太子上是出了很大力气的,如果传言不假,直郡王很有可能也是倒在了这位爷身上。
这些都很难不让人揣测三贝勒上门的原因,是早就有所联系,还是上门拉拢
“八弟,我给你送铺子来了。”
整整九处铺子,他自己往外掏了五处,福晋往外掏了两处,侧福晋拿出了一处,他的母族马佳氏给了一处。
肉疼是真肉疼,昨天晚上他都没睡踏实,厚厚的一沓房契地契就被他放在枕头边上,但今日一大清早,他还是给八弟送过来了。
一是已经应下了八弟,早送晚送都得送。
二是御驾之中老八状告直郡王的传言传的凶也就罢了,没想到连京城传的也这样凶这样广。
如果那日不是他也在场,如果事情不是他做的,他怕是都要信了这传言。
三贝勒窃喜又担忧,脏了八弟,但他还是清清白白的三贝勒,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名声于他有如泰山,但为了不让盛怒之下的老八捅刀子,这九处铺子晚送不如早送。
所以昨天刚凑足,今天一大清早他就巴巴的给送过来了。
“八弟,这九处铺子的地段就没有不好的,都是三哥精心挑的,你若是手上缺掌柜的缺伙计,我这边也有的是,只要你言语一声,连人我也一块送过来。”
只要消气就成。
也省得他安置这些掌柜账房伙计了,府中虽还有余银,但这些都得预备着将来用到拉拢人脉和交际往来上,而这个将来已经不远了。
八贝勒接过三哥手中的木匣子,顺手放到一旁的架子上。
“做生意我不懂,如果有需要,过几天肯定向三哥开口。”他得问问九弟需不需要人再说,“三哥吃了没有,要不要留下来一道用早膳。”
三贝勒仔细端详着老八脸上的表情,收了这么大一份礼,怎么脸上连个笑容都没有,到底消没消气,他得留下来再观察观察。
很快,一套新的碗筷就送了上来。
八福晋只吃了三分饱,便起身告退,连带着卫枝和卫兰一道离开,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将那装房契地契的匣子扔到三贝勒的脸上。
昔日刚离开德州之时,传言并未像现在这样夸张,三贝勒许出九处铺子,原是赔罪用的,可结果呢,三贝勒肆无忌惮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全安在爷身上。
这也叫赔罪,爷的名声是九处铺子能买来的吗
三贝勒虽不好打量弟媳,但八弟妹脸上的怒意很是明显,他不刻意去看也能发现。
都说这夫妻一体,更何况是恩爱夫妻,恐怕老八媳妇的态度就是老八的态度,只是老八媳妇脸上藏不住,不像老八城府这么深。
他现在想起老八在宗亲宴上轻描淡写的就爆出了太子与梁九功的关系,都会觉得头皮发麻。
老八能知道太子这样隐秘且要命的事情,还能隐而不发,这城府、这心机不可得罪。
“八弟可曾听说京中的流言。”三贝勒小心试探,仔细端详。
八贝勒舀了一勺蛋羹,都送到嘴边了又放下,回答道“三哥问的是哪方面的流言,如果是我状告大哥魇镇太子的流言,那我听到了,传的有模有样,而且很广。”
这明显很不对劲,没人插手才怪了呢。
他虽不在意自个的名声发臭发烂,但究竟是谁要搞他,他还是想知道的,所以安排人查了,结果不出所料,查到了太子身上。
这位从德州行宫就开始破罐子破摔了,不想着如何自保,只想着怎么多拉个人下水。
得,如果太子爷开心,那他名声再臭上些又何妨。
“八弟,我可以对天发誓,这流言真不是我让人传的,我办不出来这种事儿,如果是我做的,那就天打五雷轰。”
三贝勒指天发誓,不是他做的就不是他做的,哪怕他在这件事情里得到了好处,可八弟也不能误解冤枉了他。
“我知道不是三哥做的。”八贝勒都收了铺子了,不至于连个准话都不给三哥,更何况这事情的确是太子做下的。
八贝勒只是感慨“太子爷对三哥可真好,上赶着给三哥清洗名声。”
太子做的三贝勒皱眉,先不管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八弟,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和太子之间我们之间是隔着人命的,他能为了我好”
他从前是一心做太子的臂膀,做太子未来的贤王,对太子不说掏心掏肺,但也绝对没有给太子使过坏。
可太子是怎么对他的,他的嫡长子和嫡长女皆死在索额图的手段之下,如果当初不是由他和八弟来审讯索额图,他恐怕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会和福晋一样疑心是府上哪个女子所为。
他没有对太子翻脸,没有向太子出过手,不代表他忘记了一双儿女的死。
八贝勒愣了片刻,才道“那或许只是太子爷看不惯我吧,我知道此事不是三哥所为,三哥大可以放心。”
三贝勒勉强笑了笑,放心,他怎么能放心。
那日在德州行宫,大殿上除太子外只有他们三个皇子,太子先是大骂直郡王,之后又把矛头对准了老八。
如果不是老八表现的太过云淡风轻,让太子恼怒之下动起了手,两人大打了一太子单方面挨了顿打,或许太子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
太子看不惯直郡王,看不惯老八,难道就看得惯他吗,把前两个都收拾报复了,恐怕下一个就是他了。
无论是御驾中的流言,还是京中的流言,他难道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吗,他也是派人查了的,知道有人在散布消息,故意操控舆论,但他查不出来幕后真凶,老八却查到了。
诚然,皇阿玛选择储君不看这些,可是人有我无,他怎么能放心,万一这些手段用在他身上,他都不知道真凶是谁。
“八弟,说老实话,我一直都觉得你文韬武略、精明能干,相当有才感,如果,我是说如果”
“三哥还是别说了。”八贝勒将三哥口中的话堵回去。
这样的开头他能预感到三哥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拉拢他,让他以三哥为首,助三哥夺嫡,但他实在无心掺和这些,就算他有心要掺和,也不会选三哥,都知道正确答案了,何必还选个错的。
“那就不说,但我要说的话永远作数。”
三贝勒从善如流,老八如今得罪不起,只可为友,不可为敌。
三贝勒急匆匆登门,面色和缓的出门,这消息是瞒不住的,难免会让众人猜测这两位贝勒爷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尤其是原八爷党现在还没有找门路的人。
阿灵阿已经主动向三贝勒靠拢了,但其他人还没着落呢,当然,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另一只靴子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