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柳雩妮闪避不及,绑在肩上的布包应声掉落,里头的百两银子自布包中滚了出来,散乱成一地。
李豫愤怒地道:“我待你不薄,你居然妄图携款潜逃!”枯木上扬,直指她的咽喉。
柳雩妮被他吓得心口卜通跳得好厉害,她鼓足勇气道:“于理我的确有亏,但于情,我实在心有不甘。”
“你既答应卖身三年,就当实现承诺。”
“我没有答应你们任何条件,把我卖掉的是我哥哥,你们不问原由,不明就里,便将我强带回来为奴为婢,若换作是你,你甘心吗?”
李豫被她问住了。当日买她回来的是赵嬷嬷,他以为是个贫穷的农家女,也没多加细问。
“就算你说的有理,可,这又怎么解释?”他指着散成一团的白银追问她。
柳雩妮咬咬牙,强词夺理道:“没办法呀,我家在罗田镇,距离这儿远得很,倘使没有一点盘缠,铁定会饿死在半路上的。柔儿说你是大大的好人,想必不忍心见死不救,这些钱就当是你借我的好了,我写借据给你。”
没等人家是否答应,她已经兀自打起算盘。“现在外头一般的行情是一厘五,一百两每月的利息就是八点七五文,假使我三年内摊还完毕,一年就必须连本带利给你四十呃四十几两?!”这么多呀!她一整年辛辛苦苦,做牛做马,不吃不喝,顶多只能攒下二十两左右,这利上加利,算算得多卖命两个三年才能还得清哩。
“怎么样,算清楚了吗?”李豫盯着她水灵灵的秋瞳好整以暇地问。
“算是算好了,不过”要死了,这人居然把纸笔都备齐了,就等她划押签字。“我想我还是留下来好了。”
“也行。”李豫满好商量的。“把这儿收拾干净,顺便把那一百两送回帐房去。”
“为什么?你不是说好给我的?”拜托,她心中窃窃忖度,请不要让我只当一天一夜的小盎婆,这打击太大了,我会受不了的。
“我改变主意了。”为防她再度携款潜逃,李豫决定狠下心肠把钱全数收回。“通常我会用比较严厉的方式惩罚不守家规的奴仆,念在你对柔儿还算用心的份上,就只罚你无薪无偿再工作三年好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反对!”顾不得对方是自己的衣食爹娘,柳雩妮加大声量提出抗议。
“六年。”
“太过份了,你凭什么?”
“九年。”她每吭一声,他就加一倍。见她气得粉脸生晕,蛾眉愁结,他竟有种难以言宣的快感。
柳雩妮双唇翕动了一下,将不满的情绪强咽回肚子里去,两行泪水在眼眶中颤呀颤,威胁着要决堤而出。
“不许哭。”李豫瞅着她两泓秋水似临波,一方朱唇含春情,不觉一阵悸动。呵!这女孩竟如此的美丽!会是今晚月光特别朦胧的缘故?好久他不曾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而此刻却是如此的清晰。“是你咎由自取,莫怪我心肠太狠,尤其不可以摆脸色给我看。”
“奴才不敢。”柳雩妮忿忿地垂下蛲首,眼泪恰巧顺着水颊淌下襟口。
“哈哈哈!”他陡地纵声大笑,以优雅闲散的态势与潜藏危险的星芒盯着她。“把奴才两个字收起来,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
柳雩妮撇撇嘴,暗眸他假仁假义。不知怎地,此时此刻,她竟莫名的恨起他来。
“我身兼二职,又要教你女儿念书写字,又要低声下气打骂随人,这不是奴才是什么?”她低喘一声,悻悻地别过脸,不愿迎视他那灼灼似另含深意的黑瞳。
李豫莫测高深地牵起嘴角,蓦地捏住她尖细光滑的下巴,逼她正视他的眼。
“你一向这么牙尖嘴利,还是跟我特别处不来?”扫过她身子的眼光,似乎在盘算该用怎样高压的手段才能镇住她的泼劲。
柳雩妮惊讶地瞠大两剪闪着莹莹泪光的明眸。他想做什么?“不要碰我!我本来就是一个身世卑微的女子,不但品行低劣,且脾气暴躁,所以你最好赶紧把我扫地出门,免得我教坏你的宝贝女儿。”
“你在激我?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了你?”
“反正你多的是钱,要十个八个像我这样的奴才是易如反掌的事。”
“我说过了,不许提奴才这两个字。”
“不然呢?”伪君子!“你告诉我,我的正确身份是什么?”
“你可有两个选择。”他伸手搭向她的肩,修长的手指缓缓移向她白玉瓷瓶般的颈子,用指腹按住她润泽微湿的樱唇。
糟了,这个老男人要非礼她!
柳雩妮张开口,准备好他一旦有下一步举动,就要扯开嗓子大叫。
“怕吗?”他忽地问。
“怕什么?”白痴!这还要问吗?柳雩妮牙龈暗咬,骂自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女。
李豫嘲弄的笑颜更深了。“假使你真不喜欢教导柔儿,也不甘心当个丫环,那么倒可以——”
“办不到。”柳雩妮等不及他继续往下说,抢着表明心迹。“要我委曲求全当你的妻子?不可能的,跟你说哦,我虽然出身不好,但该有的骨气还是有的。”
“先听我把话说完,再表示意见好吗?”他有说要娶她吗?李豫做梦也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女人如此这般地不屑当他的妻。
“不要浪费唇舌了,虽然你喜欢上我是很正常的。”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他已经把自己弄得这样老,根本没人爱。柳雩妮对自己的相貌已经自豪到有些自恋的地步了。“但你要想想,我们年纪相差尽管不大,可是外貌至少有二十岁的差距;再者,你已经成过亲,而且有个调皮捣蛋的拖油瓶,就算我心胸再宽大,也没那个雅量去当别人的后母。请原谅,不是我看不上你,而是我真的比较喜欢年轻俊俏的少年郎。”
她的天真和坦承令李豫啼笑皆非,纵然心中了无邪念,然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她走的。有这样一个女子常伴左右,生活将有趣多了。
“若是我硬要苦苦相逼呢?”他扬起轩眉,现出一抹讥诮的浅笑。
“想仗势欺人?”才刚止住的泪水,又冒涌盈眶。“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人,表面上一派堂皇,说的尽是仁义道德,其实肚子里满是坏水。对自己的女儿浇薄,对手底下的人也不仁慈。”
“我,浇薄柔儿?”这可是个非常严厉的指责“把话说清楚。”
“难道不是吗?”糟糕,眼泪一流,鼻涕也跟着赶来凑热闹。身上又没带手绢,只得拉起衣角,先行解决一下呵!舒服多了。刚刚说到哪儿?
“快说,我怎么待柔儿不好?”方才看见她极度没气质的举动,李豫对她的印象已经大打折扣。
对了,就是讲到这里。“你如果关心她,怎舍得轻易将她交给一个初来乍到,品行、学识未明的人教导?由此可见,你对她的好,只流于世俗眼光中的锦衣玉食,并无真心。”
这段话,像一根尖刺直刺他的心田,从来没有人敢质疑他宽宏的父爱,江湖中人甚至称赞他是个至仁至性的侠士与慈父。孰料,在如此的深夜里,于他的地盘上,一个荏弱娇怯的女子,竟敢大胆挑衅他。
“当然啦,我这么说是故意罗织罪名给你,让你知道被人硬栽赃的滋味有多么不好受。”柳雩妮压根不晓得她的言语已激起多大的涟漪,仍自说自话“你会要我教导柔儿,看中的当然是我的美色。”
“嗯哼!”李豫诧笑半声,脸色比刚刚要好多了。“所以,按照你的推论,接下来我该施展什么样的手段,才能逼你就范?”
“依常态推演,自然是威逼利诱喽。”此言一出,她自己都呆住了。今儿是撞邪了吗,没事嚼那么多舌根干么?
“你愿意技术指导一下吗?”他调戏地趋近她。
柳雩妮虽长久混迹市井,见惯了坏男人的谐弄伎俩,然此刻却无措地不知怎么招架。
“你该不会用强的吧?”
“噢?”李豫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代表他的恍然大悟中羼杂着很多惊讶的成份。“多谢指点。”是她一路引领,可怪不得他顺藤摘瓜。
李豫一手搭着桌面,一手扣住她的小蛮腰,将庞大的身子移至寸许处,以便仔仔细细看清她自吹自擂的“美色”
唔,果真粉雕玉琢。
他难以自持,忘情地印上他的唇——
“啪!”这记锅贴既响且脆。
“你好大的胆子!”他简直不敢置信,这普天之下居然有人敢掌掴他,而且还是个女人。
“这是你咎由自取,怪我不得。”柳雩妮以牙还牙后,慌忙趁隙矮下身子,由他臂膀下溜往楼台的另一角落,以防他恼羞成怒之后,魔爪相向。“别以为你财大气粗就可以为所欲为,本姑娘可不是好惹的。”
不知死活的耗子!今晚他如果不给予严惩,岂不让她爬上了天。
李豫身形疾转掠,忽地猿臂一伸,轻而易举地将她重新掳回怀里。
“让我见识见识你有多难惹。”瞬间噙获她的唇,将舌尖探入她口中
天!柳雩妮觉得脑袋快炸开了。这个老老的坏男人夺去了她珍贵至极的初吻,且将她的理智蹂躏得快崩溃。
“麻辣小猫,怎么变成待宰的小绵羊了?”李豫松开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地笑得张狂。
“呵!”柳雩妮虚软地扶着桌沿,大口大口喘促,心儿怦怦跳得好厉害,用力调均呼吸后,她慌乱地四下环顾。好在,大伙都睡了,没人躲在暗处偷窥,不然她以后甭做人了。
“今晚这一切,我就不跟你计较,但,下不为例,知道吗?”拉整衣裳,抹去唇边他残留的触感,匆匆走向台阶处,不知想起什么,又踅了回来,把地上散置的银子一一捡起,交还给李豫。“现在物归原主,你拿回你的银子,我得到我不幸的惩罚,咱们谁也不欠谁。”
“你认为这是一种惩罚?”反应迟顿的小妮子。
“不然呢?无原无故乱亲人家是很不礼貌的。”她初初从少女成长为小女人,对情爱这种东西仍处于鉲uo坎唤獾慕锥危幌嘈爬钤セ岚纤虼怂馇岣木俣荒芙舛廖蛳泛褪┡啊!拔一峁怨园讶甑钠谙拮雎桑愕么鹩也话呀穸氖虑楦嫠弑鹑耍蝗唤疵蝗嗽敢馊10业摹!?br />
“如果我执意留你在吟风山庄呢?”他没有接过银两,却一把抓住她的柔荚。
“别闹了,”柳雩妮打掉他的手,很悲凄地抿着小嘴“以为我无父无母很好欺负吗?警告你哦,在罗田我可是有一大票哥儿们,你要是太得寸进尺,当心我修书回去搬救兵,把你吟风山庄搞得鸡飞狗跳。”
“他们统统住在罗田镇?”语气中透着得以嗅出的愠怒。
“是啊,我长这么大,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杭州,要是有机会让我云游四海,岂止一两个相好的男孩,至少交他十个八个——”
“住口!”李豫脾气说来就来,气势之骇人,完全出乎柳雩妮的意料。“从今尔后,你必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地痞流氓断得一干二净。”
凭什么?!谁说他们是流氓地痞来着?
柳雩妮很想大声的顶回去,话已冲到嘴边,却懦弱地咽了回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是忍一忍,免得又遭狼吻。
此时晨曦乍泄,柳雩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神情显得相当慌张。“这是无理的要求,恕我碍难接受。我到府上来,即便做牛做马,出卖的也仅止于劳力,你无权干涉我结交朋友的自由。”
“老爷,”张大姐从楼梯口款款走来“大门外来了一群人,说是雩妮的乡亲。”
柳雩妮闻言,不禁喜上眉梢,回眸瞟向李豫,惊见他浓眉之间风云汇聚,怒火纠结。
“老爷,”张大姐问:“要请他们进庄里来吗?或者让雩妮出去见见他们即可。”
“我出去好了,我出去见他们。”柳雩妮忙道。
“不,请他们在大厅上等候。”他冷冷地回向她“远来是客,我们该善尽地主之谊,不是吗?”
“反正你是老板,你说什么是什么。”柳雩妮猜不透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揣想得到,他绝非出于善念,这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
柳雩妮换过一套干净的衣裳,早膳都来不及吃,就慌忙来到大厅上。
七、八个平日来往热络的乡亲们,一见她从内堂走了出来,霍地全涌了过来,手上抓着、拎着的鸡鸭、米稞、青菜顿时满天飞舞。
“刘大婶、周大婶、水火嫂、大柱子、阿木哥你们怎么都来了上他乡遇故友,兴奋之情自是不在言下。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简直把李府的大厅吵闹成菜市场,完全无视于旁人的存在。尤其是柳雩妮,她一开心,根本顾不得别的,和大家寒暄问好之外,还来个热情拥抱。
“我们看到你大哥一个人回去,就觉得不对劲。”水火嫂道:“死逼活逼才问出你被卖到这儿来。世上就有这么坏心眼的哥哥,真是没天理。”
“就是嘛!我们可想死你了。”阿木哥拉着她的小手,关切地问:“你在这儿好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听说那些有钱的大爷,不是心肠歹毒,就是性好渔色,”眼尾瞟到沉默站立一旁的李豫,忙推着他道:“我们说点体己话,麻烦你别杆在这儿打扰好吗?”
“呃”柳雩妮吓得心脏要跳出来了,开口想跟大家介绍一下,哪知这群喳呼的乡亲们,拼命打岔抢话说,害她几度张口欲言都功败垂成。“他他他就是我的呃”“!先别管他了,我跟你讲,”见李豫很不识趣地犹文风不动立在原地,阿木哥索性拉着她闪到角落去。“今儿我们会在镇上的‘梅龙客栈’落脚,你如果实在待不下去的话,可以呃”他眨三下眼睛,再努努嘴权充暗示。“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当然懂啦,问题是懂了才惨呀。柳雩妮眼见李豫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一颗心就愈悬愈高愈沉重。
午时将届,大厅的屋顶差不多快给掀了之后,水火嫂终于提出一个震撼人心的关键性问题——
“怎么来了大半天,都还没见到那位传说中鼎鼎大名的李老爷?”
“我就是李豫。”
终于轮到正主儿说话,众人无不一阵惊诧。
“真真的吗?”阿木哥脸色煞白,小声地碎碎念着“嗄,这人好奸诈,躲在那儿一个劲儿偷听,啥话也不说。”
“就是嘛。”水火嫂赶快回想刚刚有没有讲很多人家的坏话。他们心目中原先料想的“李老爷子”当是个又老又丑,顶着一个大肚子和一个大秃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骠悍挺拔,气宇非凡。虽然脸上留了一大缯碍眼的胡子,仍约略可以窥出其相貌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
“我一开始就觉得他怪怪的。”周大婶捣着嘴巴道:“长成这个‘德行’,怎么看都不像是做长工或当帐房的料,果然。”
“果然怎样?”大柱子憨憨地问。
“蠢!”阿木哥朝他的脑勺轰过去。“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现在怎么办?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地面面相觑,再待下去好像不怎么好意思哦?
周大婶向水火嫂使了个眼色,道:“既然我们知道雩妮在这儿也还过得去,而且这位李老爷人也挺好的,那,我们就没啥好担心的了,就”闪人了吧?
“对对对,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水火嫂马上接着说:“雩妮,我们走了,你要保重哦,过些日子我们再来看你。”
“李爷,我们雩妮就交给你了,”大柱子依依不舍地“她很乖巧勤奋,又尽忠职守,担屎都不偷吃的。”
“废话,你偷吃吗?”老爱说错话,偏又特爱说。阿木哥没好气地又白了他一眼。
“若各位不急着返回罗田镇,何不留下来用完午膳再走也不迟。”木桩一样杆在那儿的李豫好不容易开启金口,竟是一句颇中听的客套话。
“这样啊这个”刚才编派了人家不少坏话哩,还要叨扰人家一顿,不太好意思呢。周大婶讷讷地推举水火嫂代表发言。
“不不不了,我们到外头随便买个包子、馒头充饥就行啦。”
“启禀老爷,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赵嬷嬷这么一说,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眼光瞟向她所指的方向。
“哇!”后头十二人座的大圆桌上不知何时摆满了各式名贵可口的佳肴,每一道均犹似长了一对手,热情地招呼他们过去。
他们连夜赶路,今早在市集里只胡乱吃了点切糕和面糊,这会儿正饿得慌呢。
“俗话说:恭敬不如从命。”大柱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我们要这么走了,不是白白糟蹋了人家这一桌好酒好菜?”
“是嘛,吃饭皇帝大,我们就给他请好了。”周大婶这一坐,所有准备半推半就一番的人,便顺理成章地统统入席了。
***
这顿饭吃下来,比任何酒宴都令人心满意足。
临走前,赵嬷嬷还预备了油纸袋,帮他们把剩菜装好带在路上充饥。
如坐针毡的柳雩妮笑得两颊快僵掉,送走这群热心热情的老乡亲后,夕阳已驮着倦鸟没入山林,她则累得两肩塌垂,眼皮千斤重。
严重缺乏睡眠,有碍美颜和健康,所以,啥事都别管,先回房睡它个天翻地覆再说。
希望这节骨眼李豫不要再来找她的碴,她已经受够了。
赵嬷嬷说他从来不亲自款待奴婢的亲友,今天可是破天荒第一次,想必是格外重看她的缘故。
赵嬷嬷哪知道,李豫根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存心让她难堪。
四平八稳地把自己摊在床榻上,她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想那个坏心眼的老家伙。
然,她心念一动,他就出现了。
房门开了又阖,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大模大样走进来,毫不避讳男女之嫌地一**坐到她身旁,温热的大掌顺着她光滑的前额抚向水汪汪的眼睛和鼻唇。
黑云如狂卷的浓墨,大地迅即笼上夜幕,远方的清凉寺传来阵阵晚钟。
气氛异常紧张,呼吸变得莫名的喘促。柳雩妮望着他,意骇神夺地,不敢想象接着会发生什么事。
他的手沿着颈子来到她急剧起伏的胸脯戛然停住。一笑,非常撼动人心可也满是狡黠。
柳雩妮觉得呼吸一窒,无助地闭上眼睛,以她稚嫩的年龄和对情爱的浅薄认知,实在禁不起这么惊心动魄的撩拨。
等了好久都没有动静,唉,急死人了,到底想怎样嘛?
“雩妮,雩妮!”
谁在叫她?
倏然睁开眼,床边的他已不见踪影,无声无息地就这么走了?床边坐着的不是李豫而是李柔,莫非刚才只是她的幻觉?不会吧,她很纯洁的呢,哪会有那么羞耻的渴望。
“我以为你睡着了呢。”李柔端了一大盘切好的时鲜水果,递到她面前。“脸怎么那么红?要不要起来吃一点?”
“你几时进来的?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进来一会儿了,没遇到谁呀。”李柔把瓷盘搁到桌上,兀自拈了一块鸭梨塞进嘴巴。“嘿,你脸红的时候更加标致了。”忍不住兴奋地伸手摸了下她粉嫩的水颊。
“不许乱来,”将她的手一把拂去。“没大没小。”
“说你还是说我?”有没搞错,她可是主子呢。
“这么晚了不睡觉,跑我房里来干么?”
“刚掌灯而已呐。”李柔把她覆住头脸的被子硬给掀开来,不让她七早八早就躲到房里来偷赖。“你昨晚上哪儿去了?我来找你两回都没见着。”
“找我干么?”老天保佑她,千万没被看见长恨楼那一幕惊险的画面。
“没啊。吃饱撑着,闲闲无聊就来喽。”李柔鬼灵精地把眼珠子滴溜一转,绽出一抹贼笑。
这种表情是啥意思?“有话直说,别拐着弯子耍心机。”
“你去勾引我爹对不对?”李柔自作聪明地直剖她的心田。
“少胡说八道了,明明是你爹蛊惑呃”算了,还是不要说得好,以免愈描愈黑。“我是在花园散步时,和他不小心遇上了,就随便聊了几句话,如此而已。”
“聊天聊到长恨楼去?那地方除了佣仆偶尔上去打扫,我爹是从来不许任何人接近的。你凭什么让他破例?”李柔的神情很复杂,谈不上高兴又难掩丝丝的雀跃和丁点的妒意。
张大姐那个大嘴巴,肯定是她把消息散播出去的。
“如果我跟你说实话,你可以保证守口如瓶吗?”事到如今,不编个自保又不损人的谎言是不行了。
“那当然,我发誓发五发六,你快说!”
小表头就是小表头,一听到有不可告人的“隐情”立刻眉飞色舞,兴奋得快灭顶。
“你爹要我到长恨楼,是交代我除了早课之外,晚上仍得帮你多作复习,才不会让你左耳进右耳出,白学了。现在回去书房等我,我们再念两遍千字文。”
“什么?”李柔一下弹到床外三、四尺处“是你说的,都这么晚了,不睡觉念什么书呢?何况你已经累成这样,万一积劳成疾就麻烦了。”
“放心,就算病人膏肓,我也会努力撑过这三年。”嘿嘿!看谁比较奸诈。“快,去把书拿来,或者我们直接到书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