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槐花香
夜色悄悄隐退,一壶春雨,打开四月的槐花。四月的槐花是春天的旗语,嗔笑着冬天逃走的方向。
记忆里,我的老家屋前屋后都植满了槐树,那树棵棵古老苍劲,枝桠犹如屈曲盘旋的龙,每年春天四月,粉嘟嘟的桃花,雪白的李花、梨花落英散尽,一夜风雨过后,那槐花才慢腾腾地登上乡村的舞台,像女孩子晶莹雪亮的耳坠,一串一串的,高高低低悬挂着,闪烁着,素素淡淡犹如赶集来迟斯文的村姑一般,羞答答的,点缀躲藏于青枝绿叶之间,露出白嫩的笑脸,互相嘀嘀咕咕着,仿佛诉说着心事和幻想。
槐花对于农家人,最主要的不是赏而是吃。那时生活还不富裕,只有这槐花可以满足口感。我不由得想起母亲用槐花巧手加工出的那些好吃的美味来。比如槐花汤:把水烧开,放进洗净的槐花,再放入调好的面糊,放凉之后,满厅满院香气扑鼻,比上等的茉莉花茶还要香,吃过之后整天觉得花香在口。槐花菜:把槐花放进开水里过一遍,再用油炒,加入一点盐和醋,倒进碟子里,像一盘碎玉,不仅赏心悦目,而且色香味俱佳,让人胃口大开。槐花糕:把槐花用清水淘干净,加进一些干面粉,拌匀后放进蒸笼,蒸到香气四溢时就熟了。槐花糕放在嘴里,又绵又酥,甜丝丝的余味无穷,好像那槐花已经进入了愕奈逶嗔?
槐花盛开的季节,母亲清闲了许多,她把被子抱出来,晾在院子里,心不在焉地掸着上面看不见的灰尘,然后眯缝着眼瞅着雪白晶莹的槐花,脸上若有所思。小时侯的我们偶尔瞥见了母亲眼里淡淡的忧伤。那时我不懂,以为大人就是那样的不可捉摸,大人的表情里蕴含了千滋百味。
在月光皎洁的春夜,儿时的我们更都喜欢搬一把凉椅搁在高大茂盛的槐树之下,争抢着去躺那椅子,闻着花儿淡淡的清香,看着隔着槐树叶子透来的零碎月色,听着蛐蛐的叫声,真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我想这大概就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情景吧。只不过我们采摘的不是金黄的菊花,而是雪白如银的槐花,而那槐花总是取之不尽的,胜过菊花的星星点点。有时也会有一两声鸡啼和三两声狗叫打破寂静。抬头看看星星和月色,有月色的夜晚星星是很少的,但月亮旁边永远有一颗星星,听母亲说过那星是月亮姑娘的丫鬟。那时的夜空是那么空灵,充满着神秘,那时常常听家中大哥用笛子吹奏起一首美丽歌谣:月亮出来亮旺旺哎亮汪汪哦,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哥象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哥啊,山下小河淌水漫悠悠。哎,月亮出来照半坡,望见月亮想起我的哥,一阵清风吹上坡,吹上坡,哥啊,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那笛声婉转,悠扬,在沉沉的夜色里飘漾。
岁月流转,不知道迎来送走了多少个槐花飘香的季节。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故乡的槐花。
又是四月来了,又是一个槐花飘香的季节,仿佛又看见了母亲依着老家褐色的门框,手搭在额上张望,期盼着出门的孩子早些回来,争先恐后吃她做的槐花饭。这样想着时,唇齿间又飘着槐花饭些微的甜,些微的涩,别致的清香袅袅上升,沁润在我的心底。
在母亲的眼里,我们永远都是她那婆娑的母爱里最洁白一朵槐树花儿,永远都盛开在母亲煦暖的叮咛里。
而如今母亲早已不在人世,只有在梦里我常常想起母亲的叮咛和模样,想起母亲巧手做出的槐花饼,槐花糕来,甜丝丝,香喷喷,蕴藏我的记忆。
想着想着,倏忽的伤感涌上心来,竟不自觉落下了泪滴。
四月里的槐花,或许直白,或许含蓄,很美丽,很静谧,也很实在。
窗外的风吹着孤单的洋槐,雨轻轻地敲打着芭蕉,滴答,滴答,异乡的青青瓦屋下,我一个人痴痴地想。
故乡洁白的槐树花儿,又该盛开在煦暖的春风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