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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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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1998年秋天,穆晨遇见了他最爱的女孩。
    那时候他还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12岁,这个年龄,一个小学生的感情似乎还不能称之为爱情。只是他的感情一旦萌芽,便沐浴着阳光雨露,顶着狂风暴雨一路生长下来。再没正眼瞧过一个女生。
    一切源于那个冥冥之中的下午,穆晨破天荒的没有利用周末的时间率领着自己的队伍去四处“为非作歹”和小算盘去眼镜家里玩电脑游戏。眼镜家不远正举行着一场葬礼。那时候孩子的他还不懂得悲天悯人,尽管往人群里扎堆儿。哥几个闲着无聊,嘻嘻哈哈的跑去凑热闹,硕大的花圈参差不齐的靠着院子的墙边竖立着。院子里里里外外站着许多人,一个个长吁短叹,一脸悲戚。一个穿着孝衣的小男孩在人群中穿梭,被人捉住不情愿的安定下来后又无邪的冲人笑。穆晨一副好笑的嘴脸问旁边的眼镜,这小孩什么人死了啊?他妈的还笑呢。眼镜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收起了以前的那副鬼机灵样,有点严肃,小羽姐弟俩挺可怜的。他才5岁还不懂事,蓝澈也才12岁。本来有个傻老子就挺倒霉的,他爸前几年酒后驾车给撞傻了,他妈是个挺好的老师,他爸都这样了,也没离婚。就是天天吵架,这不,三天前他爸又喝多了,跟他妈吵起来,他妈一气之下喝了农药,他爸傻,也跟着喝了。他俩送医院的半路上就断气了。撇下这么俩孩子。
    穆晨拍了眼镜脑袋一下,你这故事都从哪听的啊?有鼻子有眼的。眼镜摸着脑袋挺委屈,大人们都这么说,不信你问小算盘。小算盘接过话茬,木(穆)头,是真的。
    穆晨突然就觉得没了语言。他又看了那男孩一眼,阳光下那个灿烂天真的笑容,明亮的有些灼眼。
    人群里一阵骚乱,一个老妇人的哭嚎声撕心裂肺的突兀的传出来。眼镜说,要出殡了。然后随着几个男人的吆喝声,人群中渐渐自觉地让出一条路,12个强壮的男人先后抬着两副棺材自这条路上挪出去。穆晨没来得及看清楚男孩的姐姐的样子,只看见一条素白弱小的身影,隐没在来往的人群中。
    穆晨没有跟着出去继续凑热闹,摆脱了伙伴,一个人去了山上的小树林。
    他也说不清楚怎么了,背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来,眼前总飘过那个白色单薄的身影。透着无限悲凉与凄清。猜想着那张脸他是否见过。想着想着,便慢慢的睡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他完全是被秋风吹醒的。此时的天边颜色诡异,残留的余晖正尽力拖延时间抢占着最后一片空间。林子里已经昏暗了下来。该回家了。他不经意的转头刚要起身,却在45度角的位置突然停住。那个角度的深处,满地枯黄的落叶低旋着,落叶尽头是一个仰望天空的白色萧条身影。孑然一身,沉默不语。穆晨的感觉告诉他,虽然褪去了那身孝衣,但他确定这是他中午在葬礼上见过的女孩。他不知道该不该打扰她,天渐渐黑下来,可他要怎么开口?
    一阵风吹过,穆晨觉得有些冷,该提醒她回家了。她一直在那一动不动的站着。昏暗的光线下的身影像一座单薄但坚韧的雕像。若不是掀动的衣袂和头发,真的可以与四周的树木混为一体。
    他过去,低声说了句,唔,天黑了,回家吧。
    女孩的身体颤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子,但也只是留给穆晨一张漠然的侧脸,眼睛红肿,泪水涟涟。
    穆晨看着面前的女孩简单但坚韧的侧脸说不出话来。女孩仍旧定格着姿势,轻轻说了句谢谢。转身离开。
    起风了。满地的枯叶盘旋而起。打着漩涡,一路包裹着女孩弱小的身体离开。女孩带着绝尘而去的枯叶,消失在夜幕的尽头。
    二
    穆晨没有再见过她。眼镜说她跟她弟弟住到北街奶奶那去了。就是那天出殡前痛哭的那个老妇人。
    穆晨开始觉得日子没意思起来。以前率领着自己的部队东边敲破人家玻璃,西边辇人家一只鸡的事没少干,玩得不亦乐乎。可是现在任凭去偷蟠桃也提不起精神了。脑子里总是那个瘦瘦小小的白色背影,那张苍白而单薄的侧脸。
    恍恍惚惚的小学已经毕业了。学校里毕竟有太多好玩的事情发生。那个素白的身影被搁浅在夜深人静时的罅隙里,不再突兀。
    来年的春天,穆晨早已是有名的体校南街中学的一名初中生了。全镇组织了每年一届的足球比赛。这年的东道主是北中。穆晨做梦也不会想到竟然在北中见到了蓝澈。
    当时他和自己的球队正在赛场上与对方踢得热火朝天,紧张非常,两队一直紧咬着一分之差的比分,谁稍一松懈就输了比赛。可就在队友把球传过来,千钧一发之际,穆晨却意外的发现了场外有一个女生被三个男生拉扯着。他不能确认看到的是谁,却下意识的冲了出去,抛下惊讶的队友与观众,抛下正在进行的比赛,跑出了场地。
    穆晨冲过去什么都没说,就向那三个男生扑过去,几个男生开始没反应过来,吃了穆晨拳头。穆晨从小打架就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可是对方毕竟人多势众,很快穆晨就挨不住了。幸亏这是在学校里,女孩喊来了学校的领导,这场战争才结束。穆晨匆匆瞥了一眼身边泪眼汪汪的女孩,这惊鸿一瞥让他怔住发不出声音。他没有多的时间去想些什么,就被校领导带回了学校。
    著名的体校南校因为穆晨输了球,名声扫地,而且他还在别人学校打架,校长的怨气一下子全部发泄在他身上。校会上一次次的点名批评,学习生活上的处处为难,穆晨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终于在一次校会上上台顶撞了校长。
    结果理所当然的,他被光荣开除。
    穆晨离校时高呼校长大名,直言,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三
    穆晨铁了心的要进北校。当然被学校开除的事情惹得父母一直喋喋不休,北校的校长还记得他打架的事情。所以故意刁难不让他入校。这件事被蓝澈知道了,她找到学生处。学校里只知道穆晨滋事打架,不知道里面还关系到蓝澈。蓝澈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每学期的奖学金都被她包了。只是性格有些忧郁。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蓝澈向学校说明了情况,学校听取了她的解释,而且一位体育老师认为穆晨很有踢球的潜质,可以开发一下。就这样,穆晨因祸得福,和蓝澈坐在了一间教室里。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因为,因为穆晨有点不敢看面前这个有着漂亮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的女孩。结结巴巴的就红了脸。不自觉地低下头。之前那些小霸王的士气一扫全无。
    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想看见有人欺负你。
    蓝澈死咬着嘴唇坚持不让眼泪在鼓胀的眼睛里流出来。穆晨见了有点慌,他说,你别怕!从今以后要是有谁欺负你就来找我!我替你废了他!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哥。我穆霸王的妹妹看谁敢动!
    蓝澈看着他那副急慌慌又拼命显示自己要罩着她的模样,露出因感动而迷蒙的双眸,动人的笑容。穆晨怔怔的看着她,深深的被她打动着,情不自禁的突然轻啄了一下她的脸颊。穆晨为这一吻兴奋的要命,蓝澈却害羞的捂住脸颊深深的低下头。
    四
    穆晨在学校里时时刻刻的盯着蓝澈。蓝澈走哪她跟哪。每天放学都会送她回家。蓝澈劝他别靠太近,免得惹麻烦,他就拍着胸脯说,那不行,我是你哥呀,我得保护你。
    学校里确实有很多人欺负她。蓝澈自从父母的事情之后一直很孤僻,不讲话。新的学校里没有朋友,走不上人缘。越是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越被同学们讨厌。可偏偏她又学习很好,引来很多女生的妒嫉。那些滋事挑衅的人一直没有理由的源源不断。
    穆晨进校的第二天就亲眼目睹了一回。他和蓝澈进教室,他刚走到座位上就听见蓝澈的尖叫,原本嗡嗡读书的早自习顿时鸦雀无声,接着是低低的窃笑声。穆晨一个箭步冲过去,看到蓝澈的课桌里被人放了一条假蛇进去。蓝澈受了惊吓在旁边抽搐的掉眼泪。
    穆晨把蛇抽出来扔到后面一直窃笑的谢蝶桌子上,又引起一串尖叫。穆晨揽着蓝澈的肩膀说,我告诉你们!以后谁再敢做小动作欺负我妹妹,我饶不了他!
    人群里传出低喃,他是她哥哥哦?我还以为是那种关系,哎,不好玩。另一个声音,以后行动要小心了。嗯。
    穆晨以蓝澈表哥的名义跟在她身边。蓝澈没有理由支开他,也不想支开他。身边只有这么一个人愿意跟她说话,不欺负她,帮助她。她也喜欢穆晨陪着她。
    中学的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的度过着。蓝澈仍然是全年级第一名,有穆晨保护着,陪伴着,渐渐多了笑容,也健谈起来。还有穆晨踢得一脚好球,人又长得帅,被许多女孩子追捧着,喊着足球王子。也因为他的原因,对蓝澈的小动作渐渐少了,对蓝澈莫名其妙的敌意也消失了。甚至很多爱慕穆晨的人还主动接近蓝澈,通过她给穆晨传达情意,了解他。蓝澈一一应允着,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穆晨没食了走出校门时的那句话,他凭着他的黄金右脚踢遍了附近方圆的所有学校,有名的南校一样,被他一次次踢得落花流水。他的名字也一次又一次的被南校校长记住。
    穆晨和蓝澈之间的关系一直心照不宣的维持了三年。蓝澈叫穆晨哥哥三年。这个谎言也持续了三年。蓝澈依旧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重点高中。穆晨依然在她身边。以体育特招生的身份入校。
    这三年里,穆晨为了蓝澈和同学起过冲突,打过架,每次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断过四根肋骨,也为了蓝澈努力做个好学生,好配得上和她走在一起,费尽心机的逗她开心,甚至,因为她,利用了自己的父母。他可以想到的都用尽全力去做到了。三年,一千个日日夜夜的不离不弃。
    五
    如果说小学生的感觉只能称得上单纯的好感,中学的保护算得上最简单的喜欢,那么高中,16岁少年的感情,可以算是感情的萌芽了吧?
    新的学校,几乎没有人知道蓝澈的过去,蓝澈的朋友多起来,交往的范围也开阔起来。学业上的骄子,高年级的优秀学长,也有一些贵族子弟。穆晨陪在蓝澈身边的日子越来越少,但他看到蓝澈是真得开心起来,自己的一切,已经不算什么。
    曾经拥有的弥足珍贵的默契,微妙的感情,在高三下学期的时候终于在一场埋怨中宣布了结束。因为蓝澈说的没有共同语言,她们讨论的都是学业不是足球,蓝澈忍耐的拒绝,她好不容易有了今天,不想错失机会。可是穆晨因为两年多的忍耐也失去了耐心和信心,终于爆发出来。蓝澈冲他大喊,你让我每天对你谈什么?专业?四化?还是世界?像你这种大脑简单,四肢发达,整天一身臭汗的人指望着我能跟你在一起说什么?
    沉默对峙的几分钟后,蓝澈渐渐失去了力气,慢慢滑脱在地上,多年不见的眼泪滑落。对不起穆晨,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好不容易有机会上学,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我想好好学习,和那些有威望的学生交往也只是希望毕业之后有条出路。我只有闯出去了,才对得起你们,对得起奶奶,对得起一直供我们姐弟俩上学的叔叔,阿姨。
    她软软的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穆晨怎么舍得她难过。他过去,像以前安慰她一样,抱着她的肩,让她的头靠在胸前。对不起蓝儿,我以后不会了。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我会离开。
    沉溺在悲伤中的蓝澈,没有力气完全理解这句话。
    六
    穆晨的消失蓝澈好像没有感觉出来。她每天忙着学业,忙着名流间的活动,派队。也学会了化些或浓艳或清淡的妆容,很少有时间想起穆晨。穆晨打来问候的电话,也通常因为她忙,被迫匆匆挂掉了。每次他未说完的想念都断在那句“我现在很忙,下次再说吧”里面,然后是接踵而至的一串忙音。
    穆晨父母的公司突然亏空了。受打击的不仅是父母,还有穆晨。他害怕的是,以后蓝澈姐弟俩的学费,生活费怎么办?是啊,这么多年,穆晨一直瞒着父母和蓝澈,以希望工程的名义,父母捐资,蓝澈接受援助,以此供给蓝澈姐弟俩生活,学习。但他们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他没想到,这样的资助倒给了蓝澈压力。她一直努力保持好的成绩回报他们。然后为了出路,和那些有威望的人群交际。
    眼看新学期的学费又该交了。可穆晨还没想好怎么同父母开口。穆晨还没来得及行动,母亲已经先一步到了学校。向学校说明了公司的情况,表明暂时停止资助。学校很惊讶,事情自然败露。
    因为生意焦头烂额的父母没有了耐心好好的同穆晨交谈,开门见山的摊了底牌。他们问他之前的钱都用在了哪里?穆晨一句话不说,父母更加认为他用那些钱做了不好的事情。父母的语言赤裸的变本加厉,穆晨的承受能力也接近了极限,矛盾越来越大,穆晨一气之下夺门而出,住到了眼镜家里。
    在穆晨没有钱,家里出了事,与父母闹矛盾,离家出走最困难的时候,他看到的仍旧是蓝澈匆忙的身影,几句急匆匆便切断的话语。
    他难过,却希望她一切好好的。
    就在穆晨走投无路的时候,见到了南校的校长。他正为自己堂堂名校的足球队总踢不过县里的一个无名队伍发愁。他看见穆晨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顿时来了主意。没想到一询问一拍即合。穆晨替他踢球,校长给他钱。
    穆晨为他卖力的踢了几场球,命都不要了。最后球赢了,他却被对方认了出来。赫赫有名的黄金右脚穆晨会认不出来?他当年由南校转进北校的事情,足球界也是众人皆知。对方输球恼羞成怒,把气都撒在了穆晨身上。战争愈演愈烈,谁都没想到结果会是这么严重。他们打断了穆晨的右腿。他再也不能踢球了。
    他拖着残废的身子一路爬到校长家里,球赢了,他要报酬。校长看到他这个样子不忍,把属于他的钱给了他。他死死的攥着这些钱,嘴角牵动了一下,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七
    穆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家里。父母日益憔悴的容颜此时更加疲惫。他开口困难的叫了声妈,母亲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那个女孩对你就这么重要吗?要你拼了命也甘愿?
    妈。一个字出口,他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已经是个18岁的男子汉了,没出息的哭得一塌糊涂。对不起,让你们操心了。我喜欢她,一直都是。我也可怜她,从6年前她父母亡故的葬礼上见了她我就想保护她。他们姐弟俩没了父母跟着她奶奶生活,根本支付不起昂贵的学费。可是他们喜欢上学,而且成绩都很好。所以对不起,妈,对不起,这么多年,我一直欺骗你们。
    儿子,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妈不怪你。她伏在受伤的儿子身上,母子俩一起痛哭。
    八
    穆晨拄着拐杖去给蓝澈送钱,还没开口就被蓝澈抢了语言。你从小就一直调皮,四处跟人打架,现在都是18岁的大人了,还是这样冲动!你能不能温文尔雅一些?像个男人!
    穆晨心里有苦,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看着蓝澈刚染的酒红色的头发,紧身裸露的衣服,细致的高跟鞋和新潮的烟熏妆,明白当年那个独自一人仰望天空泪流满面无助的小女孩已经不在了。
    他把钱轻轻的放在桌子上。希望工程的叔叔阿姨把这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寄过来了,你省着些花。因为以后算了,你还是想怎样用就怎样用吧。我走了,没有我他想说没有我在你身边照顾你,但没说出口,他说,你自己好好的。照顾好小羽。
    不知道是看在钱的份儿上,还是穆晨现在狼狈的样子,她的口气软下来,哥,你去哪?
    呵呵,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我了吧?有一些辛酸,但又确定了她的那份本性还没有完全泯灭掉。
    他说,没事,休学养伤而已。自己好好的。别对男孩子太放心。蓝儿,我走了。
    那个狼狈踉跄的背影在眼前一点点消失的时候,蓝澈的眼睛湿润了。
    九
    穆晨再次转学了,因为父母生意的原因,他们搬到了另一个城市东山再起。一切决定的太突然,以至于都没来得及向蓝澈告别。
    他这辈子不可能再踢球了,他的腿已经废了,即使像个正常人也不能用力了。他不想再让父母操心,他把自己囚禁在一个单独的空间里,宿舍,学校,两点一线的来回奔跑。他一直是很聪明的孩子,只是一直没用在学习上。
    直到黑色七月快结束了,蓝澈才想起穆晨来。然后发现,这么多年了,她竟然不知道穆晨住哪。不知道他家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可是关于自己的事情,穆晨全部了如指掌。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只是一个电话号码的数字而已。丢失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去询问老师,然后得知他已经转学了,去了别的城市。蓝澈想找他,可是迫在眉睫的高考让她很快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因为她确定穆晨不会丢下她。可是直到高考结束了很久,仍然没有穆晨的任何消息。她终于明白,穆晨,消失了。
    哥哥,穆晨,你在哪?
    十
    这个世界真是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穆晨复读了一年,最后考进北京一所大学。他当年下定了决心要好好上学,关于蓝澈的一切已经不那么了如指掌。但他仍旧坚持每个月把生活费,学费打进她的账户。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关联。
    2007年冬天,不知不觉已经过去4年多了,穆晨回来了。
    北京的欲望与奢华把他锤炼的睿智,鼻梁上一副眼镜让他显得成熟,谦逊。不一样了,什么都变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大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鲁莽的小子,也不再是对待感情狂热,冲动的男人。
    眼镜和小算盘站在穆晨面前盯了他半天才认出来,木头,真的是你吗?丫的怎么变这德行了?哥们都认不出来了。
    穆晨呵呵的低声地笑,一拳挥向他们,你们可都还是那熊样啊!一点长进都没有。
    几个人在酒吧喝酒,聊到许多以前的朋友,同学,穆晨低着头转动着酒杯,故作平静的问,蓝澈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眼镜和小算盘对穆晨的回来除了惊喜之外,更大的是担忧。他们怕穆晨依旧放不下蓝澈。要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眼镜本来举起的酒杯在听到他的询问时“啪”的掉在了地上,他和小算盘对视了几秒钟,释然的默契让他们低下头。穆晨的心倏的被勒紧了,他问,蓝澈怎么了?
    十一
    穆晨觉得有人在说话,肩膀被晃动着,头痛的厉害,重的抬不起来。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头脑也在慢慢清醒,他记得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在眼镜家里,自己不停的喝酒,眼镜和小算盘舍命相陪。后来他要出去走走,不知道走到了哪,靠在一个地方沉沉睡过去。
    他抬起头看见身边的人,恍惚中有些惊讶,他似乎看见了蓝澈站在自己面前,他越是激动,眼前却越是明晰,然后越来越失落。眼前不是蓝澈,怎么可能会是她?站在面前的是一个男生。他一直在叫自己醒来。已经是黄昏了。这儿,是蓝澈家门外。
    冬天的黄昏总是透着无限哀凄,冷靛色的天空,稀薄的暗红色的阳光像被冰块过滤过一样,透过干枯狰狞的枝丫吝啬的照射在大地上,寒风干燥而刺骨,一切,都是冷灰的毫无生机的色调。让人死气沉沉,没有一丝颜色。
    直觉让他说话,让他确定眼前的人是谁,轻声冷笑一下,算是嘲笑自己刚才的幻觉。你是蓝羽吧?
    嗯。你应该是穆晨。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看姐姐的。
    总有一天你会来看姐姐的。这话让穆晨听着心痛。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先起来吧。挺冷的,我们走走。
    蓝羽拉了穆晨一把让他站起来,穆晨站稳了发现蓝羽已经长大了,个子比他还要高,再不是十年前看到的那个不懂事的小男孩了。他变得成熟稳重。过早的丧失双亲,将他打磨得如此老练,与当初的懵懂幼稚判若两人,脱胎换骨。
    两个男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蓝羽开口,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们姐弟两个的帮助,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不会是北大的学生。真的,穆哥,我代我们姐弟两个谢谢你。
    穆晨的第一反应是惊讶,他怎么会知道?
    蓝羽说,其实姐姐一直都知道。她在接受第一笔钱的时候,就向学校询问了情况。她要清除对方是谁,将来好报答他们。姐姐一再的询问,一位老师就告诉了她一切。
    穆晨知道是韩老师告诉她的。所有的事情只有韩老师知道。韩老师帮助穆晨隐瞒蓝澈。但他经不起蓝澈的软磨硬泡,而且不想穆晨付出的默默无闻。把一切告诉了她。后来穆晨的母亲找到学校,学校并不知道这件事,而韩老师当时不在场。才被父母发现了破绽。
    穆晨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会有这样一个真真实实的人站在面前衷心的感谢自己。穆晨的心脏被充盈的满满的。说不出的激动与满足。他一直都相信家里破产之后自己一边努力学习,一边辛苦挣来的钱是值得的。此时,他只能浅笑,那些曾经的艰辛已经失去了内容,不再清晰。都忘记了。
    蓝羽说,穆哥,我想跟你讲几句话。也许,这些会让你心痛,可是我想说。蓝羽偏头看着穆晨,穆晨有些承接不住他的眼神,你说。我听着。
    姐一直想和你在一起。从来没想要分开过。她感激你,她说是你拯救了她。她是个善良的女子,善良到自己的生命只剩下有限的时间的时候还若无其事的隐瞒着所有关心她的人,然后利用最后的时间,扮演了一个虚荣,势力的女人。换取了别人的钱供给我们,同时欺骗了你。她是故意这样做的,不想让你在她走了之后难过。她让你恨她。穆哥,姐的心你明白吗?
    穆晨为这个答案镇住了,22岁的男人也有眼泪。蓝羽的眼睛也是湿润的,一个女人,左右成全着两个男人和一个残缺的家庭。
    他们停下来,穆晨抬起头发现,他已经毫无知觉的被蓝羽带到了墓地。面前的墓碑上,正是他一直深爱到骨髓的女子的容颜,所有的感情让他没有了语言,只能抚摸着那块冰冷的墓碑,不停的低唤着她的名字,蓝澈。蓝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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