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今晚的见家长计划肯定要泡汤。
第一次见面就出差池,温绾和宋沥白叙述的语气难免急了些。
那端自始至终云淡风轻,没觉得什么大事,改时间就行。
“你弟弟那边什么情况,你一个人处理得过来吗”他问。
“没事,我经常过去给他签字。”
“”
本来下一句话顺下去,是问要不要他过去帮忙。
但温绾表现出要强的一面。
摸不清她是否愿意他和家里人碰面,他没擅自主张。
温绾下班赶到梧桐路的派出所,里面还一片混乱。
不禁头疼。
温天择应该是从大姐那边得知她离婚的消息。
他们之前恩爱秀得沸沸扬扬,没几年就把婚离了,必有蹊跷。
大姐温昭可能觉得二妹婚都离了。
索性就把江景程出轨的事告诉温天择。
温天择上学时就是个混混。
书没读完,就因打架斗殴被专科撵出校门。
每天无所事事,和一帮狐朋狗友拉帮结派,没少惹是生非。
混归混,莽也真的莽。
知道自己姐姐头顶上落了个大绿帽后,第一时间去堵江景程要说法。
江景程怎么着也是成年男子,入过校队,婚后也有健身管理。
不会轻易被撂下。
何况身边还有助理跟着。
温天择没讨到好处,亏还吃了不少。
温绾推门进去,看见温天择被迫蹲在墙角,两只手背在后面,眉眼上挂彩。
而江景程则被请在椅子上坐下录笔录。
对比差别这么大。
不难看出来,两人来警局,温天择也没老实过。
现在嘴里还骂骂嚷嚷。
“是我先动手咋了,打的就是这种出轨的渣男,我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凭什么给她戴绿帽子,还搞出小杂种了,你最好祈祷那小杂种别上学,不然我”
门口的温绾忍无可忍,“温天择。”
大厅顿时安静。
几个警察加手铐没按住的温天择一下子跟个过街老鼠似的缩下来,那张和温绾有三两分相似的白净面庞泛起心虚的红意。
一直想息事宁人小事化了的温绾功夫白搭,派出所的民警还有办事的路人无一不看着她,知道她就是被绿了的人。
一名女民警更敬业些,过来问候“家属是吗”
温绾胸口起伏,呼吸不顺畅,“我是温天择的姐姐。”
“你弟两小时前违章停车,滋事寻衅,殴打他人,破坏警局秩序。”女民警简单陈述,“你先去安抚他的情绪,让他配合我们完成笔录。”
温天择比任何一次闯祸都要心虚。
他其实想给江景程一个教训。
江景程平时还算好说话的类型,做错事自知理亏,应该不会怎么还手。
谁能想到,附近有警察,看到他打人就将两人一同带来了。
温天择怎么看怎么亏。
主动打架没伤到对方分毫,还被他的助理反打留伤。
闹到警局成笑话不说,二姐这边更不好交代。
不等温绾出声,他自己老老实实去配合做笔录了。
态度比刚才老实不少。
“只要我配合就不会被拘留了吗”温天择询问道,“我刚找到工作,这要是被拘的话,好工作又泡汤了。”
“早知做什么去了”负责笔录的民警教训道,“你要是不想被拘留,和人家好好认个错,私了完事,不然难办。”
“让我和他道歉那还是把我关个把月吧。”
江景程的助理冷哼出声“那就关他几个月,我们不私了。”
江景程始终坐在那把椅子上。
这么多人,和开会似的,他沉默寡言,却有着最终决定权。
他的视线落在温绾身上。
离婚后他们没怎么见过面。
她像是回归自己的生活,适应没有他的存在。
又或者,她有了新的人生。
江景程注意到她的无名指上,佩戴一枚崭新的对戒。
不是他们戴到发黑的素圈。
是新的,钻戒。
不大,却一眼能认出是对戒。
而他的无名指上,和她配对的那枚素圈一直没摘下来过。
上回王佳依碰过他的手,不小心把素圈碰掉了。
无名指根上留有淡淡的一圈印记,看着很别扭。
他重新给戴回去。
他不喜新厌旧,也不是对旧物情有独钟的人。
只是这无名指上的痕迹,一时半会擦不掉。
那是相爱的证据,和过去的无声记录。
不用戒指遮掩的话,越看越仓皇局促。
江景程摘下眼镜,接过助理的镜布,慢慢擦拭。
他在等温绾为她弟弟求情。
可她没有。
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门口这时又来人。
李奎西装革履,踩着锃亮皮鞋,手提黑色公文包,款款而来。
起先,民警以为这样律师装扮的人是江景程请来的。
他却笑眯眯朝众人点头招呼,走到温天择的跟前。
温天择对他并不陌生,苦着脸叫一声“奎哥,你怎么来了,快救我。”
比起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温绾更疑惑,李奎怎么来了。
同样疑惑的还有江景程他们。
李奎对事发并不知情,不过他擅长狡辩。
是温天择先动手,但他伤痕累累,而江景程毫发未损。
这一点,是否构成对方防卫过度。
其次,两人先前是姐夫和小舅子关系。
往小了说就是家事,犯不着兴师动众。
“我觉得双方能接受调解最好不过了,不然都得关几天禁闭,是不是太麻烦人民警察了”李逵笑不露齿。
他把局面扭转成为双方的过错。
如果温天择被拘留,江景程那位动手的助理也难逃一劫。
那助理难免一慌,“江总,我们要不要请律师”
江景程冷冷睨他一眼,“道歉。”
他显然意识到局势并不有利,传出去更不好听,让助理先低头。
占便宜的温天择,尾巴翘得老高,更为嘚瑟。
头没扬多久,被温绾摁过来,让他先谢谢李律师。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李奎哪敢受这情。
他是被宋沥白叫过来办事的。
这点小事办不好他以后甭混了。
向着温绾这边说话,自然把江景程给得罪了,李奎没忘记主动和江景程套近乎。
“哥,不好意思了哈。”
没办法。
宋沥白让他办事,他不得不办。
殊不知刚才不经意的一句“都是一家人”,让江景程本就阴沉的面色瞬时凝结成冰,冷脸质问。
“你们什么关系”
李奎摸不着头脑,“我和温天择是怎么说呢,算是朋友吧”
上次宋沥白让他给这孩子安排进蔚蓝,他就去安排人去销售部。
前前后后一通忙活,不自觉和温天择混熟了。
李奎没听懂江景程问的是他和温绾的关系。
离开警局。
温绾纳闷温天择和李奎的关系。
“你和李奎怎么认识的”
“姐你忘啦,不是你帮我托人关系找的工作吗”温天择振振有词。
是她托的人,但托的是宋沥白,说让小舅子进蔚蓝。
李奎不是律师吗,难道还负责蔚蓝的事
不管怎样,温绾没忘记和李奎道谢,今儿个这事和上回温天择工作的事,都亏了李奎。
“别谢我,我都是听白哥的命令办事。”李奎摆手。
“宋沥白”
“是啊。”
“他不是卖二手车的吗,你一个律师要听他的话做事吗”
“”
李奎瞳眸放大。
不知道上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总之他也没戳穿,笑眯眯打马虎眼。
这时,温天择推搡温绾,“姐,来都来了,我们去喝那边奶茶吧。”
“你受伤了,还有心情喝奶茶。”
这小伤对温天择来说不算什么,一边走一边回头,“对了奎哥,你喝什么口味”
“我就不喝了,你和你姐喝吧。”
李奎站在路边,准备等人的样子。
江景程的车路过跟前。
他礼貌低头,正要招呼的时候,车门忽然敞开。
江景程一拳头直接呼了过来。
李奎毫无防备,被打得连连后退,踉跄摔在地上。
刚下过雨,地面泥泞,他那身工整衣服,滚了一片灰泥污水。
这还没完,又是一拳落下来。
看到拎着他衣领动手的人是江景程,李奎冒出一个念头。
一定。
是他知道的太多了。
不然他一个三好市民怎么被揍得比温天择还厉害。
两拳下去,江景程没冷静,继续拎着衣领,斯文眼镜下是一片凝结成霜的冷意,“说,什么时候的事”
“什,什么”
“汤武说上次看到温绾主动找你聊天,我还不相信。”江景程手背青筋爆起,“没想到,你真的敢接我的盘。”
李奎迷迷糊糊的。
他这是造的什么孽。
“不是,哥,你先放手,这里是警局门口,你就不怕再进去吗”
李奎试图让他冷静。
这番话却更激怒了江景程。
温绾说她也出轨了,对象是他一个朋友。
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但一次又一次的证据摆在眼前,她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
种种迹象指明,温绾的新欢是他这个律师朋友,李奎。
连她弟弟都见过了,还过来帮忙。
这关系,怎么可能匪浅。
一想到她摘下他们的旧戒指,戴上新的对戒,江景程的怒火排山倒海似的涌来。
“谁让你碰她的嗯”
“哥,你误会了,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李奎脸颊挨了一拳,疼痛感袭来,说话支支吾吾的,“我刚回来,我和嫂子才见过几次面。”
他一不小心,又叫了声嫂子。
江景程倒没误会他这声嫂子是因为宋沥白叫的,手下动作停顿,“不是你吗”
“不是我,是”
“那是谁”
李奎手捂着嘴,他哪敢多说什么。
该来的总是来,可惜他成了替罪羊。
“我问你是谁”
江景程没轻易把人松开,抬起的手作势,满身的戾气迸发,斯文镜片下的双眸阴沉冷漠,逼迫感十足。
李奎咬牙死不认,耳边厉风呼呼。
路灯的光影忽然被人挡去了似的。
耳边传来轻描淡写的一句。
“放开他。”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李奎,可怜兮兮地睁眼,看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就在面前,单手抄兜。
白衣黑裤的打扮,闲散清雅,却一身正气。
宋沥白耐心只有三秒。
没等到江景程主动放开人。
他两步上前,单手抬起,宽大掌心的位置,覆在江景程的手腕处。
猝不及防的。
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力道忽然一横。
咯的一声。
骨折的动静。
江景程后知后觉地闷哼了一声,另一只手下意识做出反击。
对方却不慌不忙撤了回去,后退回去,将摇摇欲坠的李奎拉起来站直。
不过几秒的谈笑时间,造就今晚最大的伤势。
又快又准又狠。
江景程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被扭错位的手腕,眉间的阴鸷肉眼可见扩张,“宋沥白”
“不要随随便便打我兄弟。”宋沥白琥珀色的眼底带着一丝丝笑意,“也不要,随随便便欺负女人。”
背处是破旧昏黄的路灯。
颀长的身形立在那儿,像冬雪后一棵凛冽的冷松,无声无息地笔挺,淡漠傲然。
江景程被折伤的骨折位置和他当时推温绾受伤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
她当时疼得昏了过去,而他意识格外地清醒,试图理清楚刚才的误会。
他清晰地看见,宋沥白扭他腕部的那只手,佩戴了对戒。
和他刚才在警局里,从温绾手中看到的一致,是配套的戒指。
那么,和温绾在一起的,不是李奎。
是,宋沥白
李奎只是听他指挥办事的一个小弟。
思维跳得飞快,梦似的看不清。
江景程捧着自己疼痛极致的手腕,额间密着细汗。
北风拂来,寒意颤颤。
不远处的温绾正朝这边走来。
她买了奶茶回来,有一杯是弟弟托给李奎的,感谢他解决燃眉之急。
没想到看见宋沥白也在。
他一来,温绾就能猜到,李奎应该是他叫来帮忙的。
“绾绾。”
江景程的声音打断她看向宋沥白的目光。
温绾过来脚步变得缓慢。
江景程也在
走得近了,才发现李奎身上的狼狈,还有江景程泛红的眼眸。
她诧异。
“你们什么情况”
宋沥白和李奎没吭声。
打架了呗。
还能什么情况。
没人为打架的事叫屈。
说明平衡了。
打完就没事了。
只有江景程压住眼底的惊涛骇浪,清隽的面容此时遍布了汗意,声音隐忍克制“告诉我,这两个谁是你的新欢”
她惊诧了下。
但不惶恐仓促。
江景程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呗。
她没什么好心虚和尴尬。
也无可奉告。
温绾抿唇,一声不吭。
他却独独执着于这一个问题,上前两步。
哪怕受了伤,也不由自主去触碰她。
还没碰到她的肩膀,温绾下意识拧眉,往后退。
排斥感尤为突出。
“绾绾,告诉我是谁”
他声线逼近于崩溃。
为什么。
会这么快有了新欢。
又为什么。
是他身边的人。
昏黄的光线下,江景程抬起的手指,可见一枚旧得发黑的银质素圈。
暗淡了。
早就不反光不明耀。
像是一种早就过时的证据。
“是我。”
宋沥白忽然出声。
身后护住受伤的兄弟,一侧是纤瘦温婉的女人。
垂落的手,握住了温绾纤细的手指。
十指相扣。
不同于对江景程。
温绾没有躲开,任由宋沥白牵着手。
“不过”
宋沥白力道不轻不重,轻轻拉着她往跟前一带,挨肩膀高的人儿就这样落入温实的怀里。
“我不是她的新欢,我是她的。”他补充强调,“新婚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