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

两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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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散场夏绯都刻意地不再去看那个方向,有三两观众围上来同她聊心得,她应对半天笑容都僵住,却是Sam凑上来帮她解围:差不多到这里了,各位理解下重感冒患者吧。
    观众顿时觉得自己太不体贴,但还是得寸进尺地亮出了自己的微信名片,号称电影狂热粉丝,以后有拍片机会记得叫他,客串个背景板也是极好的。
    夏绯好脾气地扫了,该电影狂热粉丝立刻操着同样的话术奔向另一个导演。
    她刚松了口气,转回头正对上Sam笑眯眯的眼睛:等你请我喝咖啡呢,我可是给《瀑布》打了最高的分。
    夏绯忙不迭和他一起下台:谢谢谢谢,一定请一定请。
    临出门还是没忍住扫视了一圈,周时并不在,大概和女朋友已经走了,说不清此时是什么心情。
    Sam背的帆布包果然是某电影节周边,他从里面掏出副折迭墨镜戴上,搭配精心打理的油头,简直装逼透顶,又故作矜持地解释:哦外面有个朋友的采访,你知道的,我对外不暴露长相。
    说完拉下眼镜对她眨眨眼,似乎能让她认识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殊荣。
    夏绯忍住白眼陪笑,只恨自己被突然出现的周时扰乱心志,没能在第一时间溜之大吉。
    所谓采访只是个某网站的私人频道,对方连相机都没带,只举着个录音笔问Sam问题,偶尔有路人经过,三人还要齐齐让出路来。
    夏绯杵在旁边,听Sam在那里大论后现代解构主义,恨不得把脑袋埋到地底下,立刻掏手机管曹女士要精神损失费。
    哦,介绍一下,这位是《瀑布》的主创夏绯,也是一位很有才华的独立电影人。
    Sam适时引荐,夏绯只好抬头往前站了站,采访人把录音笔举向她,她憋了半天只说了句:你好。
    大概不毒舌难以混影评届,对方一上来就来势汹汹:《瀑布》的主创是吗?这部片子的场刊分好像并不高,这在你们的预期当中吗?
    场刊分还没对外通知,显然对方比他们更有门道,夏绯愣了下,心里难免有些酸涩,还在编排说辞,对方很不客气地一笑:看来是没想到。
    夏绯不悦地皱了皱眉毛,努力维持好修养:这次展映中有很多很好的作品,我们要学习进步的地方还有很多。观众评价当然是不能忽视的重要环节,但对于创作者来说,《瀑布》这个作品的完成度和表达上,我们已经尽可能做到了最好,从这点看来,这个片子我认为是成功的。
    到底是做过几年制片工作,场面话说起来她还是有一套的。
    但对方显然并不买账:你的意思是评价一个作品的成功与否就只用看作者表达吗?那我想,百分之九十的独立创作都是成功的了。
    这番总结显然是个圈套,夏绯立刻反驳:你在曲解我的意思,我们投片参加展映,就已经做好了接受大众检阅的准备,我刚刚说过,观众反馈是影片很重要的一部分。
    但很多观众都表示对最后的开放式结局不能理解,你对此怎么看呢?采访人挑挑眉毛:还是说,你们是故意用这种故弄玄虚的手法来博得电影节的喜欢?
    简直是莫须有罪名,夏绯顿生火气,一把抢过录音笔放到嘴边,提高了音量:那请问你是故意在用这种不怀好意的贬低来吸引流量吗?如果你新闻学没学好,还请不要学人做采访。
    说完把录音笔扔了回去,转头就走。
    一路带风地出了大楼,从包里掏出烟,却没翻到打火机,好不容易借到火,猛吸了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重感冒本来就鼻塞嗓子肿,烟抽进去全成了丝缕的刀片,划过嗓子又苦又痛,只好把烟碾了,不由得仰头叹气,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儿!
    已近黄昏,午后还明媚晴好的阳光疲软下来,照在人身上显得更丧。
    对街有个咖啡店,夏绯此时很是需要一杯喝的来润润喉,也顾不上会不会再碰见Sam,头昏脑涨地走了进去,里面挤满了活动散场的观众,放眼一看座无虚席,点完单只好乖乖挤在柜台等打包。
    没忘记罗文说他今晚回,保不齐这会儿他已经快到家,可夏绯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只好按开手机给卡卡发消息:一起吃晚饭吗?
    没等到回信,夏绯点进她朋友圈,一个小时前发了照片,定位在八百公里外的旅游城市,配文#社畜生活都去死吧。Ps.此条已屏蔽公司同事。
    看来是指望不上她了,夏绯长叹口气,左右想着还能找谁做避风港,突然听见个熟悉声音。
    一杯香草拿铁,一杯薄荷茶,要热的,打包,姓周。
    嘈杂的环境里,像是单拎出的一条声音线,沉静又温和。
    夏绯抬头,老天今日还不算特别残忍,开恩赠她第二次重逢。
    半条  柜台外,周时依旧是那副好模样,长身玉立地站在那便让人心跳紧张,他扫完码,视线一偏似乎要看过来,她却率先躲开,去问另一边的服务员:你好,我的冰摇什么时候好?
    服务员客客气气地道歉:不好意思这会人有点多,还要再等下哦。
    夏绯几乎想立刻逃走,大概因为清楚听见他点了两杯。余光里周时已经走来打包柜台,她火速低头做鹌鹑,折腾着手机软件关闭又打开,胸腔像被塞了匹野马,哒哒声清晰可闻。
    啧,实在不是合格的都市靓女,床上翻云覆雨转过头就能在电梯间大大方方打招呼,电影里不都是那么演的么,调教过那么多演员怎么轮到自己就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表情。
    怎么感冒了还喝冰的?
    周时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并不高的音量,但直直灌到她耳朵里,耳根都浇红。
    夏绯没作声,假装若无其事地抬头瞟,对上他视线又移开,做足陌生人姿态,嘴巴却自动开合:我就爱喝冰的。自己都被语气里的凶巴巴吓了一跳,像没由来在拿他撒气。
    有顾客点完单过来等,周时让开几步,同她贴得更近。一垂头就是他浅蓝色的衣角,微微晃着一下下擦过她,一瞬间的想法竟然是这颜色很衬他。
    哦,周时声音隐有笑意,就爱喝冰的。
    有旖旎画面冲进脑子里,那瓶昂贵的起泡酒味道果然好,他们就着冰块喝光,不知怎地又纠缠到一起,她勾出他嘴巴里最后一块冰,嘎嘣咬开让冰碴碎在舌头上,耀武扬威地伸出去给他看,却被他凑上来咬住。到头来连冰块和人都是被他抢占。
    清醒时候想这个实在是伤风败俗有失大雅,夏绯躁意上头,狠狠瞪他一眼。
    周时嘴角的笑更压不下去,开口要说什么却突然顿住,表情也收了回去。
    他视线方向,传来个好听的声音:啊,你在这儿。
    观众席匆匆一瞥的女生从夏绯身旁走过,近距离看眼角眉梢都是飞扬明艳,站在周时旁边登对又大方。
    夏绯别开眼,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人太多了,这里没有她的位置,几乎又要拨开人群落荒而逃,女生却突然转头看她:呀,是你啊。
    心头一滞,夏绯下意识看周时表情,他难得也露出些紧张,对视一眼又彼此匆匆别开。
    女生很是热络:你是刚刚展映的导演吧,我看到你上台发言了,蓝头发特别好认。
    夏绯松了口气,仓促扯出个僵硬的笑,干巴巴道了声你好。
    女生眉眼弯了弯:遇见你好巧,刚刚我和我男朋友还在讨论呢,觉得《瀑布》是今天下午最好的片子,你的发言也特别好。
    夏绯愣了下,有些尴尬:谢谢,场刊分好像并不高,有人喜欢就好。
    女生安慰道:我觉得你们拍得很好啊,是很少见的题材呢,女演员演得也很棒。
    她看了眼夏绯攥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问:请问方便加你个微信吗?我是做策展行业的,现在在H市,也许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
    夏绯刚接受了一番赞美并不好推脱,只好把名片亮出去。
    好了,你通过一下吧。女生又紧接着称赞:感觉你好厉害呢,女生在这个行业应该很不容易吧。
    呃,还好吧。如果不是她笑得真诚,夏绯简直要怀疑她火眼金睛看穿奸情,正好服务员告诉她已经打包好,她不敢再看周时一眼,火速拿起杯子告逃:啊我还有事先走了,有机会再聊。
    一直走出半条街夏绯才敢回头看,他们两个当然不在后面。她深呼吸几下压下一身冷汗,深觉小三小四还真不是人人就能当的,尤其上来就让她碰见正主,小心脏实在招架不住。
    手机还停留在微信界面,女生发来打招呼:你好,我是秋秋。
    头像是她的照片,点进去朋友圈,封面是和周时的合照,夏绯默默看了会,改成了仅聊天的好友关系,简单回复了个表情。到底还是做贼心虚。
    嗓子又开始疼起来,夏绯喝了口握了半条街的饮品,入口才发现是热的,淡淡的薄荷味镇静喉咙,并不是她点的那杯冰摇。
    福至心灵地把杯子举起来看了看,果然,白色的杯壁上,洋洋洒洒写着个周字。
    夏绯在外面晃荡到天黑,进了小区在楼底仰望,家里果然已经亮起灯。
    又在小区的木椅子上坐了半晌,连遛狗的邻居都纷纷进了家门,她终于就着最后一口薄荷茶吞进感冒药,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杯子扔了,慢吞吞地上楼去。
    在楼梯间就闻到熟悉的番茄牛腩味道。
    好像每次吵架后都会这样,罗文会做一桌她爱吃的菜,两人默契地绝口不提,吵架的事就翻了篇。从前觉得这是种绝妙的处理方式,逃避但有用,只要不去想,就可以假装心酸委屈并不存在。
    鼓足勇气才将门推开,厨房抽油烟机轰轰作响,罗文抽着烟冒出头。
    尴尬地沉默一阵,他先开口:回来了,吃饭吧。
    腹中空空,但夏绯没什么食欲,只好随口扯谎:我吃过了。
    罗文听出鼻音,把烟随手灭了,过来摸她额头:感冒了?有点烫,吃过药了吗?
    他下巴上还有未剃净的胡茬,腰上胡乱系着围裙,种种都叫她看了难过。
    夏绯别开眼:嗯,我先去休息了。
    洗澡上了床,黑暗里,床被有淡淡的香。干净,焕然一新。
    夏绯望着天花板发呆,身体很累很昏沉,心里却像塞了团灌水的棉花,沉重又酸涩。
    房门开了条缝,有光映了进来,她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床榻一沉,罗文轻手轻脚地凑过来,搂上她的腰,低低叫了声:宝贝,你理理我——
    夏绯侧过身,不肯说话,鼻子却一酸,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只好拿被子罩住脸。
    罗文听出她闷闷的抽泣,把被子拉了下来,从床头扯出纸巾给她擦眼泪:怎么哭了呢,是我不好,以后不惹你生气了。又捧住她的脸蹭了蹭:今天做的牛腩大成功,宝贝要不要赏脸吃一块?
    一切都是熟悉的,脸、味道、动作、话语,他们在一起快四年,是彼此最亲密的爱人、最信任的伙伴,但此时所有的熟悉仿佛变成无数的谴责,谴责她是天底下最糟糕的人,做了最糟糕的事,还要在这里假装无事发生,扮无辜好人。
    夏绯再忍不住,眼泪更汹涌,抱紧罗文几乎是嚎啕大哭。
    但那并不是他以为的委屈,是愧疚、抱歉、怯懦,是做错事却不敢吐露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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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作答:
    Q1:请问薄荷茶是拿错了,还是周同学精心设计?
    Q2:请问秋秋主动加微信,是不是看穿了奸情?
    Ps.采访人攻击性这么强是改编自身边真实经历,攻击的原因是见面时没有主动和他打招呼,感觉被冒犯了==        一些奇怪又发癫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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