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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 第1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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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今天行侠仗义那个小兄弟,我找到他家了,你猜怎么着,”阿南俯头向他,压低了声音,“我就说他那身手熟悉,果然是九玄门的人。”
    “哦?”朱聿恒眉头微皱,“你确定他是?”
    “确定啊。但九玄门与青莲宗关系甚密,他会不会也是青莲宗的呢?”阿南往椅背上一瘫,支着脸颊烦恼道,“他娘是个挺好的人,我今天还去蹭他家的梨子吃,改天登门就翻脸,不太好吧……”
    “这倒也不必,青莲宗的人未必都是乱党匪类。西北这边青莲宗的情况我曾查过,与山东行省那边作乱的派众不同,多是贫苦百姓结社互助,这些年来与官府倒是没有太大的冲突。”朱聿恒反倒劝慰她道,“我看梁垒今日的作为,也是一个扶危济困的热血少年,纵然是青莲宗帮众,也不像奸恶之徒。”
    阿南点头:“这倒也是……而且我听说□□当年一统天下,也有青莲宗的助力嘛。”
    朱聿恒并不与她谈论此事,转而问她:“你怎么从身法上看出他是青莲宗的人?”
    “我之前奉师命去各地寻访门派时,和什么人没打过交道?他有九玄门的底子。”阿南兴致勃勃,甚至连身子都坐直了一些,“关先生和傅灵焰都是九玄门下,也都是青莲宗重要人物,我想我们可以从梁垒这边下手,或许能更快揭开青莲盛开之谜。”
    原来她这一路寻去,是为了寻找山河社稷图的阵法所在,归根结底是为了他。
    不由自主,朱聿恒心下掠过一阵愉悦,只是那板着的脸一时难以松动:“可纵然九玄门与青莲宗关系匪浅,但傅灵焰等人都是六十年前的人物了,我看就算九玄门当年有参与阵法,怕也是十分渺茫。”
    “就算渺茫,也要抓住啊!难道你不想尽快找到青莲盛放之处,将那个阵法给破解掉?”
    见她如此认真,朱聿恒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唇角微微上扬,朝她露出笑容:“好,我会安排的。”
    第142章 青莲盛绽(1)
    天色尚早,阿南掏摸出梨子去敲开了金璧儿的房门,兴高采烈道:“金姐姐,来吃个梨子吧,这梨可甜了,在江南可吃不到!”
    金璧儿身子虚弱,一路马车颠簸,此时靠在榻上休息,神情略显萎靡。
    楚元知自然不舍让她起身,接过阿南手中梨子去清洗削皮。
    金璧儿在室内不戴帷帽,阿南捧着她的脸看了看,惊喜道:“那药膏真是有效,金姐姐你脸上的疤痕已淡化许多,再多抹几日,我看便能恢复如常了!”
    金璧儿抬手抚摸自己的脸,感觉那伴随了自己二十来年的坑坑洼洼感确实平复了,又对着阿南拿来的镜子照了照,见自己确实恢复有望,欣喜得眼泪都涌了出来:“还是多谢南姑娘,若不是你给我寻了这药来,我可能、可能一世都无法见人了……”
    阿南笑道:“我这不也是赔罪嘛,当初我还烧了你家后院呢。再说这药我拿着也没用,能帮到你才算它真正有价值了。”
    她给金璧儿擦干眼泪,楚元知也已将梨子削好了。
    这梨子又甜又脆,尤其楚元知最嗜甜,若不是有人在旁边,怕是手指都要舔一遍。
    阿南笑道:“好吃吧?我改天找梁垒多买几个,这次可不能吃白食了。”
    金璧儿听她说“梁垒”二字,竟怔了一怔,问:“梁垒?”
    “是啊,那小子叫梁垒,帽子上写着齐地匠户,他家应该也是从山东迁来的这批工匠。”阿南说到这里,才错愕回神,问,“难道说,金姐姐你的舅父……?”
    “我娘便是姓梁。我记得十八年前舅父的信中提及自己喜获麟儿,便是取名梁垒。”
    阿南下巴都差点掉了:“真的?那这事可太巧了!”
    楚元知则道:“是与不是,我明日去矿场打听一下便知。”
    “要是就太好了,金姐姐,你那舅母真是爽利人,我老喜欢她的院子了,还有个我一看就迷上的工具房!”阿南说着,忽然又想起他家与青莲宗有关,那欢喜的模样顿时被冲淡,手里的梨也不太甜了。
    她有些蔫蔫地啃了两口梨,看着喜悦的金璧儿与楚元知,将一切都咽回了肚中。
    算了,阿琰说得对,又不是所有青莲宗的人都是坏的。
    梁垒就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嘛!而且他身法是九玄门的,与青莲宗究竟有什么瓜葛,目前上还不知道呢。
    第二日消息传来,阿南喜忧参半。
    喜的是梁家果然就是金璧儿要找的舅家,忧的是梁垒的底细被查清楚了,果然与青莲宗许多帮众过从甚密。
    不过毕竟是金璧儿的喜事,她也把一切先抛到脑后,欢欢喜喜地陪着金璧儿和楚元知出门,带他们去梁家。
    谁知一出驿站门口,她竟先遇到了卓晏。
    卓晏在热丧期,依旧穿着麻衣孝服,驿站内外的人纷纷侧目而视。阿南诧异问:“阿晏,你来这边找人?卞叔身体好些了吗?”
    他点头道:“好多了,我本想在家照顾他的,可他一定要我来找你,说让我尽快带你去勘察我爹出事的现场,以免时间久了,有些蛛丝马迹湮没了。”
    阿南眨眨眼,问:“卞叔这么相信我啊?”
    “是啊,他觉得……”卓晏叹了口气,把后面的话吞回了肚中。
    卞存安叮嘱他说,当初他与葛稚雅一案,本是二十年前的隐秘之事,可阿南能在这么多尘封线索之中准确地抽丝剥茧,将案件分毫不差地推断出来,绝对是个举世难见的聪明人。
    如今她既然到了这边,又有意过问卓寿的死因,想必一定能帮助他们查明他爹案子的真相,至少,不能让他爹带着被天打雷劈的冤名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阿南心下了然,看看后方蒙着面纱依旧略显紧张的金璧儿,说道:“刚好我要出城,那便一起走吧,我先送金姐姐去梁家,然后咱们去看看出事的地方。”
    梁家人早已接到消息,知道外甥女过来探亲,阿南刚出城,就看见梁垒候在道旁等他们。
    一见阿南,他脸色就有些不好:“你……怎么是你?”
    “感谢我吧,要不是我跟干姐提起你,你还没这么快见到你表姐呢。”阿南笑吟吟道。
    梁垒好奇的目光在蒙面的金璧儿身上转了转,然后看见了后方的卓晏。
    只一眼,他的神情便僵住了,那目光在卓晏身上扫过后,假装不经意,又转回来,偷偷再打量了他一眼。
    可他毕竟年少,涉世未深,那难耐偷瞄的模样,虽竭力掩饰,依旧让阿南一下便看出了他对卓晏的浓厚关注。
    卓晏并不认识他,见是个大眼睛的乡下质朴少年,便向他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了。
    他现在遭逢巨变,心事重重,哪有心情去关注一个少年的异样目光。
    而梁垒早已别过头去,一声不吭埋头向前走,那脚步不停的模样,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似的,甚至带着一丝慌乱无措。
    阿南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卓晏。
    父亲去世不久,卓晏今天披麻戴孝地出门,看起来确实怪了点,但也不至于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吓到吧……
    心怀疑窦的阿南,快步追上了前面的梁垒,道:“梁小哥,你慢点啊,你表姐身体弱,跟不上你的步伐。”
    梁垒这才如梦初醒,应了一声放缓了脚步。
    阿南饶有兴致地打量他,问:“你认识卓少?”
    “卓……卓少?”梁垒迟疑了一下,仿佛才意识到什么,回头迅速地又瞥了卓晏一眼,问,“原来他姓卓,叫卓少?”
    阿南哑然失笑:“不是,他以前是个大少爷,所以大家这么叫他,其实他叫卓晏。”
    “哦……”梁垒埋下头,勉强道,“我又不认识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阿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而他竭力让自己脸色如常:“就是……觉得他穿成这样出门,怪怪的……”
    阿南瞥着这个埋头快走的少年,又看看后方的卓晏,眼前忽然闪过卞存安虚弱哭泣的模样。
    她口中不由下意识地喃喃:“不会吧……”
    这种事儿不会有家学渊源吧?
    梁家院门口,昨天的妇人早已与一个长相敦厚的男人站在门口等候着,一见他们过来,立时迎了上来。
    金璧儿脸上蒙着面纱,男人一时不敢问,但金璧儿却一下子便认出了他,拉着楚元知跪在青石板上,声音哽咽地拜了下去:“舅舅,我是璧儿啊!”
    “璧儿,二十年没见,你怎么……”舅舅梁辉赶紧扶住她,上下打量,透过面纱隐约也看到了她脸上的疤痕,不由大惊。
    “二十年前我到外婆家中,您当时尚未娶亲,见我水土不服脸上长了痘子,还从外面买了梨子给我熬梨膏喝……舅舅您还记得吗?”
    梁辉顿时老泪纵横,拍着她的背哽咽道:“记得记得,仿佛还在昨天似的,可一转眼怎么就这把岁数了,咱们亲人怎么到现在才再见面哪……”
    舅妈在旁边安慰道:“外甥女、娃他爹,亲人重逢是喜事,别哭别哭。咱家现在的梨也挺好,这两天再摘几个,你们舅甥俩还能熬梨膏糖喝!”
    一番话让正在哭的两人都破涕为笑,场面顿时热闹欢喜起来。
    梁辉给金璧儿介绍了家中情况。舅妈名叫唐月娘,他们膝下儿女双全,儿子便是梁垒,还有个双胞胎姐姐梁鹭。只是她如今正在月牙泉那边,金璧儿寻亲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告知她,因此没能赶回来。
    唐月娘热情好客,忙前忙后给他们布置下点心,一转头看见站在院外的阿南,赶忙招呼道:“姑娘,你可是我家团聚的大恩人,来来,赶紧来喝杯茶!”
    阿南笑道:“不了,今日你们亲人重逢,必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我改日再来叨扰,到时候说不定刚好喝上梨膏呢。”
    告别了这个热闹门庭,阿南拐出村落。披麻戴孝的卓晏不便在人家团聚之日打扰,只站在村口等待。
    阿南与他一起骑马向前,往城南而去。
    荒野之上,冬日平原一片寂寥。黄沙之中零星的荒草吃不到水肥,早早枯黄,触目所及尽是苍凉。
    阿南向前望去,下意识问:“这么大片荒野,怎么也没个亭子什么的?”
    “这边一年四季下不了几场雨,哪需要亭子?”卓晏说着,又想起难得下一场雨,居然还是雷雨,而他的父亲更是在这场难逢的大雷雨中殒身,不由悲从中来,肩膀又耷拉了下来。
    阿南哪会看不出他的心思,打马过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说:“这不是更蹊跷了吗?所以我们非得解开这个谜不可!”
    两人催马行了十余里,前方遥遥看到一个小土丘,根脚处挖了几个土窑子,供行路人歇息。
    卓晏抬手一指中间那个土窑子,道:“我之前便是来这里,将我爹……尸身带回去的。”
    阿南跃下马,快步走到土窑子面前一看,荒漠贫瘠,附近村民在土丘上挖了几个洞,聊供行人经过时遮阴歇脚。里面一无所有,只在墙上挖了几个小洞,勉强可坐。
    阿南目光在土窑子内扫了一圈,一下便看到了洞口外沿有几抹火烧的焦黑痕迹。她走到痕迹边蹲下来看了看,抬手轻刮这新鲜的熏燎灰迹,回头看卓晏,问:“这是……?”
    卓晏哑声道:“我爹当时……被雷击后,全身起火,仓皇奔进土窑子避雷,但在洞口这边……便倒下了。”
    阿南心道果然如此。她仔细地查看那烟熏痕迹,还原卓父当时的方位,一边听卓晏述说当时的情形。
    原来那日洞内有几个过路的村民在此处避雨,正谈天说地之际,只听得远远雷声传来,夹杂着惨叫哀嚎,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惊得跳起来,立即到洞口朝外面看去,只见雨幕中一人身上正熊熊燃烧。
    卓寿毕竟是行伍出身,身体壮健,意志刚强,虽扑倒在地全身起火,却依旧还残留着意识。
    歇脚的乡民中,有人认出了他,立即喊道:“卓司仓,快在地上打滚灭火啊!”
    其实不需他说出口,卓寿也早已支撑不住,整个人扑倒在地打滚,希望能扑灭火焰。
    但他全身的衣服都已在燃烧,而且身上的雷火怪异至极,众人明明看到雨水在下落,可他身上的火却越烧越剧烈,甚至烟焰外冒,火烧刺眼……
    阿南听到这里,不觉想起了当初萍娘之死,心中一凛,心想,难道,卓寿也是死于那种从骨殖中提取的“即燃蜡”么?
    但……即燃蜡最是怕热,要保存于冷水之中,才能阻止燃烧。而卓寿却是在雷雨中起火,与即燃蜡的机制,似乎截然不同。
    阿南思忖着,听卓寿又含泪道:“就这样,众人眼睁睁看着我爹被雷火烧死……民间传说,雷击之人不可救护,否则会殃及他人,是以大家都只在这里边看着,不敢出去……”
    阿南皱眉思忖:“你爹刚到敦煌,当时又全身起火在地上打滚,那些乡民眼神怎么那么好,一下子便认出他来了?”
    卓晏呆了呆,倒是没想过这一茬,脸上变色喃喃道:“这么说的话……那几人对我的描述,大有可疑啊!”
    “岂止可疑,我得找他们详细问问当日情形,还有众多细节需要盘问呢。”
    这土窑子是附近村民所挖,当时在里面避雨的也全是乡里人,阿南与卓晏问到那几个人都在矿上打杂工,便立即策马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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