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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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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行,你回去商量吧,两个时辰后,我等你回信。”
    “好,你等着吧。”陈子锟拨马回来,梁茂才也大摇大摆的走了。
    一进城门,吊桥就拉了起来,一帮父老乡亲簇拥过来,问长问短,陈子锟站到高处,神情严肃无比,伸手四下压了压,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土匪开出条件来了,要五百条枪,十万发子弹,五十万大洋,五百两黄金,外加绫罗绸缎一百匹,好马配鞍子五十匹,骡子五十匹。”陈子锟每说一句,下面就响起一片惊呼和嘘声。
    最后,陈子锟又悲愤无比道:“土匪压榨我们的钱财还不够,还要抢我们的妻儿姐妹,他们点名要张老爷的二姨太,林老板的小姨子,李举人的儿媳妇,秦老板的外甥女,还有夏大龙夏老爷家的小姐!除此之外,另索二十名黄花闺女!”
    一片哗然,有几位老爷当场就昏厥过去。
    百姓们激愤了,骂不绝口,陈子锟刚毅的脸上表情肃然,似乎感同身受,他再次伸手压了压,此时护军使大人已经成了大家的主心骨和顶梁柱,大家都用热切的目光看向他。
    “乡亲们,护军使公署没有兵了。”陈子锟说道。
    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大多数人并不惊讶,南泰县屁大点地方,哪能藏得住秘密,那一连人马北上的消息很多人都知道了。
    陈子锟接着说:“但我陈子锟还在,江北护军使公署还在,哪怕只有我一个人,也是北京政府、陆军部派驻江北的军政机关,大家看!”
    大伙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五色旗在城头猎猎飘扬。
    “国旗在,我就在,陈子锟和大家同生共死,共抗土匪!”
    铿锵有力的话语,斩钉截铁的表情,深深感染着南泰县百姓的心,对啊,陈大人虽然手底下没兵了,但人家是朝廷的将官,代表的是官府的尊严,土匪算什么玩意啊。
    热烈的掌声响起,中间夹杂着叫好声。
    那个白胡子老头又拖着腔调吟诵起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陈子锟四下拱手,道:“我已经派出飞马请求增援了,援兵不出三天绝对赶到,在这三天里,咱们得自己救自己。”
    一片响应之声,百姓们虽然麻木自私,但是当灾难切切实实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也是敢于站出来应对的,尤其几位被土匪点中家里女眷的老爷,更是义愤填膺,争先恐后,土匪们简直就是禽兽,列出的名单全是南泰县最俊的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连夏大龙的闺女都在里面,这更从侧面说明了土匪的无孔不入和凶悍绝伦。
    陈子锟又道:“刚才我趁机观察了土匪们的营地,他们纯粹就是一帮乌合之众,一大半人用的刀枪剑戟,还有一半人用的是鸟枪火铳,只有很少的人用快枪,咱们南泰县城里有上万人,一百多保安团的弟兄,成千的壮丁,我衙门里还有几十条快枪,几万发子弹,难道咱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顿时群情汹涌:“不怕,灭了这帮狗日的!”
    城墙上,阎参谋长和柳县长相视一笑,护军使真是个人才,略施小计就成功调动了百姓的积极性,看来县城无虞了。
    ……
    夏家大宅,断壁残垣,焦土一片,夏大龙阴郁无比的坐在一截烧焦的房屋大梁边,心中充满恨意。
    昨天晚上,有人潜进家里放火,活儿干的相当地道,两条看家狗都是被掺了老鼠药的肉包子毒死的,放火时用了煤油,点火的方位也很专业,正在风口上,夏家不是没有护院保镖,但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还没近身就被撂倒了两个,子弹正中眉心。
    放眼整个南泰县城,枪法这么准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夏大龙自己,还有一个,应该就是新任江北护军使陈子锟。
    第五十四章 群众运动的威力
    夏大龙钢牙咬碎,这座大宅凝聚了自己十年心血,所用木料都是最好的,做工也是一流的,放眼整个县城,他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现在好了,整个烧成焦土废墟,这还不算,县里人嘲笑的目光就像刀子一般割着他的心。
    好一个陈子锟,连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的出来,你不仁我不义,就别怪我夏大龙翻脸无情了!夏老爷将长袍下摆塞到腰带里,抽出一把盒子炮来检查了一番,这把盒子炮可不简单,乃是正宗德国毛瑟原厂货,准星已经被挫掉,为的就是出枪迅速,夏大龙是武举出身,又当过巡防营管带,练得一手好枪法,尤擅长三枪连发,这一手被称作凤凰三点头。
    把盒子炮掖在腰间,召集了二十六名护院,本来夏家有二十八个护院,取得是二十八星宿的含义,这二十八人是夏大龙在巡防营的老部下,忠心耿耿,彪悍勇武,可惜昨晚上被陈子锟打死俩,现在只剩下二十六个了。
    护院们群情激奋,要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夏大龙更是悲愤难当,一摆手:“弟兄们,找姓陈的报仇去!”
    一帮人杀气腾腾的就奔着县衙去了。
    ……
    与此同时,护军使大人正在南门口招兵,百姓们的热情一旦激发起来,后果不堪设想,短短一刻钟就有八百人应征,远超陈子锟的预料。
    八百人,都够编一个团的了,不过这八百人是鱼龙混杂,啥样人都有,既有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又有机灵狡猾的小贩,既有六七十岁的老爷子,也有十六七岁的后生仔,认真挑一挑,估摸着还是能挑出一些堪用的兵。
    不过现在民心可用,可不是淘汰人的时候,陈子锟照单全收。
    那些富户士绅们也不甘示弱,纷纷捐钱捐物,惟恐落了下风,日后被人讥讽。
    “我捐大洋一百块!”张老爷一甩袖子,大义凛然道,土匪点名要他新娶的二姨太,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为了让自己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开心,这一百块钱都算值了。
    “我捐一百斤白面……不,我捐一百斤鸡蛋烙馍,给大伙当干粮充饥!”林老板今天也很大气,他小姨子今年才十六岁,嫩的能掐出水来,当姐夫的都舍不得品尝,哪能让土匪占了便宜。
    李举人是县里有名的斯文人,他儿子去年冬天得痨病死了,留下一个二十来岁的寡妇,奶大腚圆的,县城里人看了都眼馋,坊间风闻李举人扒灰,和儿媳妇有一手,也不知真假。
    平日里,李举人最忌讳提到儿媳妇,今天却没有拂袖而去,而是上得台前,大大方方说:“土匪兵临城下,南泰已到最后关头,有陈将军领着咱们,势必大破土匪!父老踊跃捐献,我李某人自然不能落后,我捐五十匹绸缎,给大军做旗帜,以壮军威!”
    大伙儿看向李举人的目光就都带了些神圣的色彩,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说的多好啊。
    随着一阵咳嗽声,一个单薄的身影飘了过来,棺材铺的少东家孙浩然领着几个帮工,抬着一口硕大的棺材过来。
    “孙浩然,你抬棺材来做什么?”龚梓君质问道。
    孙浩然一身绸缎衫裤,嘴里还叼着纸烟:“家里没啥东西,我捐一口上好的寿材,大家瞅瞅这木料,这做工,绝对的没有话说,是我家铺子里的镇店之宝,今天拿出来义卖,谁出价最高就给谁,得的钱,捐给陈将军做军费!”
    龚梓君感叹道:“老同学,我没看错你。”
    孙浩然一拱手,常年吸鸦片的脸上竟然泛起了异样的光辉。
    陈子锟道:“这口棺材来得好,不过不用卖了,先给我抬上城头,我陈子锟在这儿放句话,我在,城在,我死,城还在!这口棺材就是给我自个预备的。”
    “好!”柳县长带头叫好,大家都眼泪汪汪的鼓掌,士气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忽然,一个纤细的女孩从人群中钻了出来,高声喊道:“我有东西要捐。”
    大家定睛一看,这不是夏老爷的掌上明珠,夏景夕夏大小姐么。
    夏景夕手里捧着一个首饰盒,盖子打开的,里面金光灿烂,夏老爷疼爱女儿,金银珠宝首饰给她买了不少,没想到当爹的没出面,当女儿的先站了出来,大家不禁唏嘘起来。
    柳县长热泪满眶,接过了夏景夕的首饰盒,振臂高呼道:“南泰人民壮哉!”
    陈子锟严肃的点点头,手扶着腰刀,他知道柳县长要开始和自己飙戏了。
    柳优晋感慨道:“大敌当前,百姓踊跃参军,士绅捐钱捐物,就连弱女子都捐出首饰,此情此景,令柳某潸然泪下啊,今天的事情,必然要记载进县志,诸公都是要留名千古滴!”
    大家就都高兴起来,士绅们矜持的笑着,贩夫走卒也很激动,别管社会层次高低,虚荣心是一样的,能在县志上留下名字,日后在儿孙面前吹嘘起来,那是何等的光彩。
    忽然,柳县长话锋一转道:“可是,咱们南泰县为什么会沦落到被土匪围城的的境地,以往咱们每年缴纳的治安捐都哪里去了?咱们花钱维持的保安团一百多号人,这个节骨眼上都哪里去了!”
    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声:“丘富兆拉痢疾了。”
    一阵哄堂大笑。
    柳县长义正词严道:“养匪自重,这样的保安团要他何用!我以县长的名义下令,撤销丘富兆保安团长的职务,保安团不愿意出力,就滚他娘的蛋!”
    一向文质彬彬出口成章的柳县长竟然爆了粗口,让大家格外的兴奋,每个人的荷尔蒙都在急剧的上升。
    柳县长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和陈子锟交换一下目光,挥着隔壁道:“老少爷们,走,去保安团缴他们的枪,他们不打土匪,咱们自己打!”
    “走啊!”人群中有人跟着起哄,群众的情绪迅速被调动起来,一窝蜂的奔着保安团的团部就去了。
    陈子锟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十二个持枪大兵,再往后是上千百姓,潮水一般涌到保安团门口,丘富兆等人听到风声,吓得从后墙逃走,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院子。
    百姓们涌进院子,到处搜刮抢掠,收获不小,数十枝杂牌步枪,有奥地利曼利夏,有美国温彻斯特,法国勒贝尔,俄国水连珠,日本金钩,还有一些老式抬枪火铳,总归是大获丰收。
    看着兴高采烈的老百姓,陈子锟和柳优晋对视一眼,既高兴又有点惶恐,被发动起来的群众力量实在是惊人啊!
    “柳县长,民国八年春天你在哪里?”陈子锟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我在北京上大学。”柳优晋道,“有事么?”
    “哦,没事,我懂了。”陈子锟道。
    柳优晋转瞬便明白过来,会心的一笑。
    ……
    夏大龙正带着二十六个护院气势汹汹的奔着县衙过来呢,迎面就见丘富兆一帮人如同丧家之犬般逃来。
    “站住,慌什么?土匪进城了还是咋滴?”夏大龙一手扶着腰间枪柄,一手转着两枚铁胆,厉声质问。
    “老爷,不好了,姓陈的还有柳县长,带着老百姓把保安团给掀了,枪支弹药都被他们缴了,幸亏我走得快,要不然这条命都没了。”丘富兆气喘吁吁,惊魂未定。
    “荒唐,保安团怎么能让老百姓缴了枪,你是干什么吃的!”夏大龙怒道,继而一拍胸膛:“走,老爷我正要找他们算账呢,正好新帐老账一起算。”
    看着老爷伟岸的身躯,丘富兆略微有些镇定,乖乖跟着夏大龙往回走。
    二十多口子打手,大摇大摆的沿着大街往前走,忽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群,怕是得有上千人,不少人手里挥舞着枪械,嗷嗷叫着,过年都没这么热闹。
    夏大龙心里一沉,知道坏事了,不过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草鸡,露了怯相,一辈子的声威就算全瞎了,他硬着头皮往前走,对面的人也潮水一般涌过来,两帮人在街心碰面了。
    不等夏大龙说话,陈子锟先开腔了:“夏老爷此举真是令人敬佩啊。”
    夏大龙摸不着头脑:“你说啥子?”
    陈子锟道:“夏老爷,您的宅子昨夜被土匪烧毁,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您把手下护院都带出来帮助我们守城,真是南泰士绅的楷模啊。”
    柳优晋也帮衬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夏老爷一家都是英雄好汉!”
    百姓们挥舞着武器狂叫:“夏老爷有种!夏老爷好汉!”
    夏大龙知道此刻若是自己说半个不字,就要被处于癫狂状态下的百姓们撕成碎片了,只得强压怒火道:“土匪围城,我夏大龙略尽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陈子锟一摆手:“走,咱们上城!”
    闹了这么轰轰烈烈的一出,土匪要求的两个时辰回复的时间已经到了,这段时间他们在南门外的空地上抽烟闲扯逮虱子,丝毫没发觉城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绵羊一般顺从而又胆小怕事的县民们,已经被两位军政大员成功的忽悠成唯恐天下不乱的暴民了。
    “当家的,你看!”一个土匪指着城头喊道。
    梁茂才眯起眼睛看着城头,上面忽然竖起几十面红红绿绿的旗帜,看起来倒也热闹,不对,城墙上的人也多了起来,足有几百号,手里似乎还都拿着家伙。
    “草他娘的!”梁茂才啐了一口,从腰间拽出一支单筒千里镜,拉长了往城头上看,就看见垛口间有个黑洞洞的炮口,后面还冒着青烟,他几乎都能听到导火索燃烧的声音。
    “不好!”梁茂才一个鱼跃就趴在了地上。
    第五十五章 庶民的狂欢
    陈子锟决定,用炮弹来答复土匪提出的无理要求。
    虽然他是西点军校教出来的用炮高手,但是这种光绪年造的前膛炮并没使用过,不过这难不倒他,无非是大号的火铳而已,先填火药,再填炮弹,炮弹是县里铁匠用生铁铸的,尺寸不合规格,为了防止火药气体泄漏,外面蒙了一层破布。
    三门江南制造局出产的前膛炮,装足了黑火药,插上了捻子,悄悄瞄准了河滩上正惬意休憩着的土匪们,上百条快枪也装了子弹拉了栓,静静地等待着开张的时刻。
    夏大龙作为士绅代表被请到了城墙上观战,反正也翻不了天了,他索性静下心来,看陈子锟拿什么和土匪打仗。
    所有武器就位之后,陈子锟摸出银壳汉米尔顿看了看,两个时辰不多不少,正好到了。
    他下令道:“以炮声为号,自由射击。”
    命令传遍了城头,大伙儿都憋足了劲,准备干土匪们一下狠的。
    陈子锟亲自点炮,用火把点燃了捻子,导火索咝咝的烧着,大伙儿都用手捂住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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