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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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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涵心头震得不轻,她满目复杂的凝他,“本宫虽不知以前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那所谓的使命究竟重要如何,但蓝烨煜,本宫以为,你闲散傲然,定不会为他人而活才是……”
    “长公主也终归高估微臣了。微臣俗人一个,岂能免于不为他人而活的俗套。许是待得横扫*,天下为霸之际,微臣,能为自己活。”
    未待思涵后话道完,他已醇厚温润的出声打断。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凡尘俗世,狰狞鄙陋,早已印刻在心,这十来年里,微臣日夜备受煎熬,而今这种日子,终是要到头来。微臣自小便不曾求过俗世安稳,命途平坦,只求,无愧于祖宗先人,无愧于自己。虽能偶尔冷血无情,但心底终是有所执念,就如长公主一样,明知脆弱无奈,却仍要强行往前,微臣与你,同类。”
    思涵瞳孔一缩,冷道:“本宫与你不同!本宫只有守护东陵之心,并无横扫*之意……”
    “那是因时候未到,长公主野心还未滋长!倘若东陵四方而安,国力越发强厚,长公主也会坐不住去横扫*,从而,拓宽你东陵疆土,完成你父皇,心心念念但却从不曾完成过的夙愿。再者,长公主与微臣终归是一路人,甚至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思涵后话一噎,满目起伏的凝他。
    “你强行将本宫与你归为一类人,如此你就开心了?”她默了片刻,阴沉冷冽的出声。
    蓝烨煜微微一笑,瞳色越发有些掩饰不住的幽远开来,随即稍稍垂眸,薄唇一启,继续道:“开心倒是不曾。但至少,也算有伴儿。”
    疯子!
    思涵心底唾弃连连,一股股莫名的怒意也在心底蔓延开来。
    若论嘴皮功夫,她始终不敌蓝烨煜,甚至每番在他面前打嘴仗,她绝对不是能占得半点便宜的那一方。
    她如今甚至都敢全然肯定,这厮此番过来,哪里是为她践行,明明是专程过来气她的。
    她强行按捺心绪,暗自努力的深呼吸,尽量不使自己被他这话激怒。
    待沉默半晌后,心境也终归稍稍平整过来,她冷冽淡漠的瞳孔静静凝在殿中墙角的香炉上,神色微动,继续道:“难得摄政王将你以前之事也与本宫言道。但无论如何,念在相识的份儿上,本宫还是得提醒摄政王一番,横扫*,并非轻而易举之事,更何况,摄政王如今已是大权在握,若此番公然去与天下诸国为敌,无疑是自讨没趣,也会落得个危险重重的境地!”
    她知这番话说得略微主观,但此番临别之际,却仍是想说出来。
    奈何这话一出,蓝烨煜竟突然轻笑一声,懒散平和的问:“长公主是在担忧微臣?”
    思涵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眼角一僵。
    他嗓音微挑,继续道:“微臣与长公主目的不同,是以行事自然不同。事到如今,互相劝告倒也并无意义,只因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微臣,都已回不了头。是以,而今离别之际,微臣只望,长公主能看在微臣这些日子并未真正害过长公主的份儿上,能对微臣稍稍摒弃前嫌,留个好印象,倘若日后微臣落魄,长公主还能赏微臣在东陵当个闲散王爷。毕竟,微臣以前对东陵,也算有功,微臣这摄政王的头衔,也是先皇所赐。”
    思涵满目陈杂,深眼凝他,却终归并未言话。
    一时,二人纷纷沉默下来,周遭气氛,也越发的显得厚重压抑。
    待得二人无声沉寂半晌,蓝烨煜才平缓柔然的道:“长公主不说话,可是日后微臣落魄,仍是不愿善待微臣?”
    他嗓音并无锋芒,只是若是细听,却不难听出他那平缓柔和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夹杂着几许幽远与怅惘。
    他鲜少在她面前惆怅。只少,这蓝烨煜历来都清雅风华,圆滑算计,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懒散随意的模样,似如遇事不惊,临危不乱一般。
    她曾经也好奇如蓝烨煜这种满身腹黑且内心极为强大之人究竟有什么人或是事才可撼动他满身的淡定与从容,却是不料,此时此际,他竟突然间叹息怅惘了。
    思绪至此,一股股复杂之感突然蔓延入髓,不知何故。
    却待片刻后,她终归还是强行按捺住了心神,淡漠无波的凝他,低沉沉的道:“如若摄政王以后落魄,本宫要接济摄政王,也并无不可。”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心底的冷冽与复杂感层层起伏,排遣不得。
    瞬时之际,蓝烨煜瞳孔缩了缩,隐约之中,眼睛深处似有什么东西全然释然开了一般,他温润平和的朝思涵望来,凝了片刻,不久,俊美的面容淡笑盈盈,风华绝佳。
    二人沉默着,双双未言。
    半晌后,思涵才抬眸朝不远处的殿门望去,瞳色深沉,眉头微蹙。
    蓝烨煜扫她两眼,似如知她心思一般,“长公主在等徐桂春?”
    他刻意不再就方才的话题多言,也自然而然的道出了思涵心底正在思量之事。
    思涵眼角微挑,无心隐瞒,低沉而道:“是了,即将便要启程离开,那徐桂春一家,还未来。”
    蓝烨煜神色微动,懒散平和的道:“微臣知长公主良善,但徐桂春一家生性懦弱,且此番归国途中风雨不定,长公主若执意带着他们行路,就不怕被拖累?”
    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再者,微臣倒是听说,长公主昨夜让徐桂春与晋安候世子见面了。也闻说,晋安候世子几句软话,便已让徐桂春落泪连连,心头发软,但就不知此际,那徐桂春是否当真舍得下霍玄,跟随长公主一道前往东陵了。”
    是吗?
    思涵满目发沉,心底也冷冽一片,无心言话。
    却待沉默片刻,沉寂压抑的气氛里,突然有一连串脚步声缓缓在殿外由远及近。
    思涵瞳孔一缩,目光当即朝不远处的殿门望去。
    蓝烨煜也眼角一挑,清风儒雅的俊面上略生愕然,但却片刻便已恢复神情,淡然平和的目光,也开始朝不远处的殿门落去。
    而那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久,便已全然停在了殿门处。
    这时,有宫奴突然恭敬而呼,说是徐桂春一家求见。
    思涵心底终归是松了口气,低应一声,则待尾音一落,便见不远处的殿门被人轻轻推开,随即,徐桂春几人正互相搀扶着踉跄入殿。
    他们行得极慢极慢,只是王老头儿夫妇步伐倒是稍稍硬朗,并无太大异样,而那满身裹着袄子的徐桂春,则身形踉跄,满面惨白,额头上的碎发早已被汗渍浸湿,看着似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思涵眉头微皱,不动声色的凝着他们,并未言话,待得几人站定在她面前时,她才将目光朝徐桂春径直落来,低沉而问:“决定好了?”
    徐桂春满面复杂,朝思涵点点头,随即片刻之际,便已挣开了王老头儿夫妇的搀扶,颤悠悠的在地上跪了下来。
    她目光略微紧张的朝一旁的蓝烨煜扫了一眼,而后再度落回思涵身上,随即嘶哑费力的道:“民女决定好了,愿随长公主前往东陵,这楚京之地,民女一家已是伤透心,也想换个环境,让全儿安然成长。只要长公主不弃民女一家,民女一家,愿跟随长公主入得东陵,做牛做马以报长公主恩情。只是……”
    话刚到这儿,她嗓音突然顿住,面色越发的拘谨为难,又待默了片刻后,她终归是神色一紧,咬了咬牙,继续道:“只是,霍玄虽心狠,品行不端,但终归是全儿父亲,是以,民女斗胆求长公主饶霍玄一回,也求皇上,莫要要霍玄与晋安候性命。撄”
    这话入耳,思涵算是全然明白过了,这说来说去的,徐桂春,终归还是对霍玄未能忘情。
    也是了,寻常的农家女子,心地纯然忠厚,对待感情之事,又岂能真正的拿得起放得下。便是她颜思涵,若非被逼上绝境,重担压来之际,她定也无法对东方殇恨之入骨,怨之无情。
    只不过,徐桂春与她终归不是一类人,是以她也无权要求徐桂春如她一样断情绝爱,冷狠决绝,只是那霍玄的性命,她着实无心放过。
    思绪至此,思涵面色清冷,神色厚重,并未言话。
    正这时,蓝烨煜轻笑一声,“徐姑娘可要想清楚了,霍玄此人,并非忠厚老实,昨日他祈求于你,许是不过是花言巧语,只为脱身罢了。而今徐姑娘如此既往不咎的为他求情,可是值得?”
    徐桂春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未料高高在上的大周帝王竟会如此称呼于她。她面色略微不稳,瞳色越发的局促紧张,随即强行按捺心绪,低低而道:“霍玄再混,也是民女儿子的父亲。民女不愿全儿长大后,知晓民女曾经不曾救他爹,曾间接害死他爹的性命,是以,民女虽怨恨霍玄,但终归不想让他死。也望皇上与长公主,成全。偿”
    这话一落,身子下垂,整个人全然跪着匍匐在地。
    思涵瞳孔一缩,心思起伏摇曳,幽远磅礴。
    王老头儿夫妇也眉头紧皱,欲言又止一番,却也终归是满面无奈与叹息,并未出声。
    “长公主意下如何?那晋安候父子,长公主是杀,还是留?”
    正这时,沉寂压抑的气氛里,蓝烨煜突然平缓无波的出了声。
    思涵并未立即言话,待再度沉默片刻后,才稍稍抬眸,复杂起伏的瞳孔朝蓝烨煜望来,低沉而道:“摄政王已是挟制了晋安候麾下的兵力,好处占尽,而今再放那父子二人性命,许是也无伤大雅。”
    说着,嗓音微微一沉,继续道:“依照本宫之意,贬晋安候父子为平民,没收家族金银,任晋安候府之人,布衣而生,市井而过,不知摄政王,又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蓝烨煜薄唇一勾,轻笑一声。
    思涵眉头一皱,满目复杂的凝他。
    他笑了片刻,终是平缓幽远的道:“本以为长公主对身外之人并无重视,却是不料,为了一个萍水相逢之人,长公主竟也能善心至此。那晋安候父子二人性命,既是长公主都不愿追究,微臣自是不为难。只不过,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毕竟是差点伤了长公主性命之人,若放任其安生立命倒也太过殊待,是以,依照微臣之意,便是晋安候府之人,男人全数发配边关,女人,则分配至各个州府,为奴为婢。”
    这话一落,徐桂春浑身一颤。
    思涵眼角微挑,瞳孔紧锁着蓝烨煜那深邃柔和的瞳孔,并未立即言话。
    待得二人瞳孔相撞,无声对视片刻后,她才终归是稍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低沉而道:“摄政王之意,并无不可。”
    尾音一落,目光朝那浑身拘谨的徐桂春望去,“起来吧,凭你们这大周帝王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此番能对晋安候父子二人免却死罪,便已是最大让步。你要争取的,也已然争取了,日后晋安候父子二人命途究竟如何,甚至便是病了亡了,自此之后,也该与你无关了。”
    徐桂春浑身发紧,整个人匍匐在地不曾动弹。
    则待片刻后,她身边那孩童才突然蹲身下来,紧着嗓子的倔强开口,“娘亲快起来。起来了。爹爹都要杀娘亲和全儿,全儿对爹爹不喜。”
    这话入耳,徐桂春心底泛酸,泪如雨下。
    从不曾料到事态会演变至此,她也从不曾想过,她与霍玄之间,竟会闹到如此肝肠寸断的地步。
    遥想曾经初嫁,虽为侍妾,但那时的霍玄对她着实极好,不仅软欲体贴,更还赏华袍珠钗,那时候的她啊,曾一直以为只要她用心经营,用心的服侍,定会一直守着霍玄白头到老。
    只可惜,可惜旧人易腻,红颜易老,所谓的深情厚谊全都易变。
    死心了,也彻底没心了。
    徐桂春浑身发着僵,身上的伤口,突然间齐齐开始震痛。
    她紧咬牙关,强行忍耐,却也正这时,王老头儿夫妇急忙开始将她扶着站了起来,眼见她满面苍白,五官皱缩一起,额头大汗,一时,两人倒是吓得不轻,忙道:“桂春你怎么了?可是伤口又痛了?”
    思涵神色微变,默了片刻,当即起身过来站定在徐桂春面前,待得伸手探了徐桂春脉搏后,才觉脉搏虽快,但却强健有力,也算是并无性命之忧,想来这徐桂春自也是伤口疼了,是以才会难受至此。
    她心头了然,松了徐桂春的手便开始缓缓回头朝蓝烨煜望来,“可否差人准备步辇?”
    蓝烨煜缓道:“长公主开口,微臣自然照做。”
    说完,当即差宫奴入内,吩咐准备步辇,却也专程吩咐,仅准备一只步辇。
    宫奴急忙应声而去,片刻之际便已与步辇一道归来。
    蓝烨煜终是起了身,朝王老头儿夫妇道:“将徐姑娘扶上步辇。再随步辇,朝宫门行去。”
    王老头儿夫妇急忙领命,半抱半扶的将徐桂春搀着出了大殿。
    一时,周遭气氛也再度再度沉寂下来,无声无息,突然间似是有种苍凉感肆意蔓延开来。
    思涵神色微动,稍稍转眸,竟见蓝烨煜不知何时竟已站定在了自己身边。
    “天色已是不早,长公主,该出发了。”
    平缓无波的嗓音,醇厚如常,只是若是细听,却能发觉其中夹杂的几许幽远与厚重。
    思涵瞳孔一缩,深眼凝她,待沉默片刻后,终归是一言不发的点头。
    蓝烨煜再度扫她几眼,不再言话,仅是缓缓在前,稍稍领路。
    思涵踏步而行,满心起伏的缓缓跟随而前。
    两人一前一后的行着,谁也不曾再言话。
    一路蜿蜒而来,身后宫奴簇拥,脚步声繁复厚重而又鳞次栉比,阵状浩大。
    待终于抵达行宫的宫门口时,则见宫门外,竟是红毯铺就,车马而停,场面壮观。
    甚至于,若是细细将那些宫外恭敬陈列的精卫们扫视,至少,也能见得宫门外有一千精兵陈列守候。
    蓝烨煜那厮,竟会舍得用一千精兵来护送她?
    思绪至此,思涵神色一变,足下骤停。
    正这时,宫门外那些精卫侍奴纷纷朝思涵所在的方向弯身一拜,整齐划一的呼道:“拜见皇上,拜见长公主。”
    整齐的嗓音道道交织,恢宏大气,颇有几许震耳欲聋之气。
    思涵满目复杂,下意识的转眸朝蓝烨煜望来,不料恰巧迎上了他那双深邃厚重的瞳孔。
    却也仅是片刻,他那双修长的眼睛变稍稍而弯,勾出了几抹温润如风的笑容。
    而那笑容虽是儒雅得当,但落在思涵眼里,却莫名的显得有些幽远,有些复杂,甚至,那被笑容掩饰着的瞳孔深处,竟还有一缕缕异样的情绪交织,待得思涵正要越发的下意识的细致打量与观望,奈何他已是自然而然的垂了眸,任由那浓密纤长的睫羽掩住了满目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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