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明明是个控火大师，直接把那鱼外层烧焦，扒开皮，肉却熟了，能吃了。
    辛玖看着漆黑的烤鱼，眼泪差点流下来。他又忍不住问道：“爸，所以那些年您到底是怎么把我养大的？”就这厨艺，他能活着长大还真不容易。
    辛铁一脸无语，又说道：“其实熬个米粥，做点米糊，我还挺擅长的。你小时候胃口特别好，给什么吃什么，消化系统特别好。很容易养活。只不过在这塔里呆的太久了，都超过100年了，我连吃东西的欲望都小了。做饭也就不那么正经了，反正就随便弄弄，熟了能吃就行了。你这臭小子，哪来的那么多正经事。还嫌弃起你爸来了？”
    再后来，辛玖就用上了姐姐教他的一些做饭小技巧。甚至还在铁塔的第一层，弄了个养鱼的池子出来，直接连接地下河。
    这样抓盲鱼便方便了许多。辛玖还练了一口铁锅，经常会煮些鱼汤喝。这样一来，总觉得就算每天再累，生活也过得有滋有味。
    辛铁喝了鱼汤，又忍不住问道：“这些也是你姐教你的？”
    辛玖点了点头，说道：“不论走到哪里，不管何种处境，都得好好吃饭，日子才能有盼头。就算我劈牛骨最烦最累的时候，我姐照样换着花样，给我做各种好吃的。那会儿，我们都觉得家里没什么钱，我姐也很穷，就从包二叔那里买了许多鸭头呀，魔兽内脏呀。别人大概都不要的东西，我姐却可以做成适合我们的补品，还特别好吃。她对我说过，不吃饱饭，哪有力气干活呀？”
    辛铁听了，顿时便觉得有些心酸。他的孩子们实在太不容易了。还好这一切马上就要过去了。
    长久以来，辛铁唯一的盼头以及执念，便是赶紧打出通天塔，好离开鬼城与老婆孩子团聚。如今看着干活时不偷懒，也不耍滑头，却坚持要好好吃饭的儿子，辛铁竟有些汗颜。
    他似乎缺席了儿子最重要的成长期。可念念却把辛玖教的很好。
    再后来，打铁和吃饭，就成了父子二人的日常。
    慢慢辛玖就能感觉到，龇铁兽，龇铁兽，只有炼铁才是他生存的全部意义。只有不断打铁，辛玖才能不断提高自己。
    当他把自身如同一块精铁一般，经过成百上千次锤炼之后，辛玖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铜皮每一寸都充满了力量。
    自从打败六角蝾螈皇，曾经一度冲击过帝境的力量，再次在他身体里复苏，并且汇集到一起。如同洪水一般，冲刷过他身体里的每条经脉，每个穴位。
    辛玖咬着牙，继续一下一下挥舞着锤子，重重地敲击在火墙之上。又仿佛那锤子是重重地敲击在他的身体上。直到把他身上的每根线条都敲打的无比流畅；把每根骨头都敲打到无坚不摧；把他的每个穴位都彻底打通开来。下一刻，那股力量在他体内化作了一团火。而他的身体也变成了无坚不摧的炉，又仿佛整个人都被炼化成了最完美的兵器。
    辛玖内心知道，他已经成功进入了帝境。
    另一边，辛铁也放下了手中那把巨型铁锤。他突然拿起了酒壶塞到辛玖手里，开口说道：
    “可以了，如今你已经是帝境了，也正式进入成年体了。来尝尝酒的滋味吧。也算是开斋了。”
    辛玖伸手接过了父亲递来的酒壶，仰起头，猛灌了一大口。
    原本他是想表现得像个狂放不羁的好汉，或者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成熟又有担当的那一面。
    可事实却证明，他真的喝不惯这烈酒。酒是父亲亲手酿的，同时也用烈火蒸馏过，度数极高。辛玖只觉得有把刀子不断地割着他的喉咙，根本就咽不下去。
    辛铁也知道，这臭小子大概喝不惯烈酒。于是又开口说道：“你要真想吐，就喷在火墙上吧。”
    得了这话，辛玖果然把口中烈酒喷了出来。这才慢慢缓了过来。
    父子俩面面相视，半晌辛铁才说道：“臭小子，往后你会喜欢上喝酒的。”
    “万一我要是一直不爱喝酒呢。”辛玖反问道。
    “那就不喝呗。又没人规定铁匠必须喝酒。”
    “……”他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当铁匠。可惜这祖传技能，祖传职业，大概是放不下了。或许他能变成外科医生，或者科学家，先帮蓝珀把身体外面包的铁取下来再说。
    父子二人默契地转过身，继续干活。伴随着一下又一下有规律地敲击着火墙的声音。
    在塔里，似乎时间完全失去了意义，父亲二人就这样继续重复着同样的工作生活。
    直到塔顶上方最后一丝缝隙，也被炼化出的铁完全填满。辛玖这才惊讶地发现，108层通天塔居然真的靠着龇铁兽的本命技能，一点一点打造出来了。
    尽管辛玖只参与了最后一个阶段的工程，他却感到万分荣幸。
    通天塔建成以后，按理说，他们作为建造者，他们理应打开塔顶的窗户，对着远处振臂高呼，庆祝一下自己的壮举。
    可如今，辛铁也不知外面到底过了多久。他很担心还在鬼城的辛念，会中了塔主的幻境圈套。会被城主抓来，跟他在做什么交易。
    因此辛铁根本没心情打开窗，而是直接把辛玖带到第一层。
    辛玖这时也想到了，姐姐，根本就是战五渣小熊崽。鬼城这种地方，没办法召唤红宝石甲壳虫，姐姐自己的话，恐怕连一只最普通的魔兽都打不死。一旦苍龙被幻境困住，根本没有人保护姐姐。辛玖顿时也着急起来。
    父子两人齐头并进，打开了一层大门，就打算出去找人。
    *
    另一边，天娇早已化身成龙，就等着打开窗子了。
    尽管塔主一直在她耳边低语，“那个臭铁匠实在很难对付。咱们最好能偷袭得手，一技命中，不然他一身铜皮铁骨，而且已经与那座黑铁通天塔融为一体。就算你全力撞击，怕也是伤不到他的根基。反而给了他准备后手的时间。”
    天娇一直没有言语，她并不打算听信塔主一面之词，而是想先看看情况，救下辛玖再说。
    天娇年幼时曾遭人蒙骗，被害的几乎断送全部生机。如今又怎么可能听信塔主的一面之词。
    只可惜，事情远超于两人的想象，那位铁匠根本没有打开塔顶的窗子，也没有把辛玖活人祭塔。
    事实上，两人一起从一层出来了。
    此时的天娇能力早已今非昔比，正好把塔下两人的话听了个正着。
    辛玖一脸焦急地说，“爸，咱们得赶紧找到我姐才行。她不仅实力不够，耳根子还软。完全没法对受伤幼崽置之不理。那塔主若是用幼崽设计算计她，我姐十有八九会中圈套的。”
    辛铁严肃说道：“我知道了，现在咱们就去找念念。”
    已然变成灭世黑龙的天娇，滑动四脚，围着黑铁通天塔，往上转了一圈。
    此时塔主也预感到了不妙，连忙道歉讨饶：“我错了，我不该妄加猜测。可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辛玖和铁匠他俩是父子关系。黑塔里面发生的事情，我一概不知道。他的黑塔有屏蔽我的功能。”
    只可惜，天娇却愤怒地发出龙吟，“原来就是你这个混蛋杂碎，囚禁念念的父亲五年，害的她高中都没毕业，就辍学回家，赚钱养家了。念念过得这么辛苦，都是因为你。”
    随着黑龙的咆哮，她早已卷起龙身，然后猛地向最上方的天空奋力撞去。
    这一撞，很快就撞到了那一面无形的墙。
    天娇知道她是碰触到塔的真身了。于是调转龙头，故意离开一段距离，再次用力猛地撞击过去。
    塔主见状，继续道歉讨饶，“你不能这么对待我。辛念已经答应了，要带我上地面去，让我感受一下现代社会的生活。你不能让她失言。你们不是朋友吗？辛念还帮你封正了。”
    只可惜，这会儿天娇根本懒得理她，甚至放大了龙形，续足了力气，开始一下一下往那层无形的墙壁上撞。
    随着无形墙壁发出碎裂的声音，塔主吓得几乎快要魂飞魄散了。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逆贼打着清君侧，让太后还政于陛下的名义讨伐她。
    张英收拾细软，连忙带着心腹，逃上了通天塔。她对外宣誓，只要饶过她一命，她便选择出家，永远都不会离开这通天塔半步。
    只可惜即便立下重誓，那逆贼仍是不愿意放过她。将她一箭穿心，狠狠地钉在塔的墙面上。她的血染红了塔的墙。
    那逆贼当场大笑：“狗屁通天宝塔，狗屁授予天命，不过是这妖妇蒙蔽世人的手段。来人，把这塔给我烧掉。”
    塔主的记忆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原本被遗忘的片段，又再次回忆起来。
    那一日，士兵把通天塔中的金银珠宝尽数搜刮殆尽，然后又放火烧塔。
    可笑的是，她被钉在塔上，其实一直没有死。她仿佛化身为塔，感受着掠夺，火烧。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笼上他的心头，然后便有一道雷劈落下来，直接把通天塔拦腰斩断。
    叛军也怕遭天谴，这才纷纷远离了燃烧的通天塔。
    也有人说，她身为女子，却祸乱朝纲，这便是上天降下的诅咒。
    原来，她一直留在这座塔里，用这种方式活着。以这种方式长生，其实并不是一种幸运，而是惩罚和诅咒吗？
    那一刻，张英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之中。或许死亡于她，才是真正的解脱。
    这时的天娇已经疯了，根本没打算饶过塔主，甚至想要硬生生要把通天塔撞碎。看样子，也不打算理会苏桀骜和龙鲤的死活了。
    天娇撞天，仿佛打雷一般，一下又一下。就连辛铁辛玖父子也被吸引过来。两人抬头一看，却见一只咆哮的黑龙正在疯狂撞天。
    一时间，父子二人都看愣住了。
    辛铁随口问道：“儿子，这是你带来的队友？”居然是龙，而且已经接近大圆满了。除了兽形还是龙崽，没有别的毛病。
    辛玖也是一脸迷茫，他的确认识龙族，也认识一大群龙血族。可这样通体漆黑，口喷业火，浑身上下每片鳞片都闪着凶光的黑龙，他确实没有见过。
    不对，听苍哥说，这鬼城便是龙王老爷子特意为天娇姐选的最后的试练场。
    辛玖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冲着黑龙叫了一声。
    “娇姐，是你吗？”
    那条以灭世之姿疯狂撞天的黑龙，果然停顿了一下。可也就两秒的时间，很快她就又向着无形的墙壁继续狠狠撞去。
    成吧，他的面子在娇姐那里，只值两秒，不能再多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女孩匆匆向这层跑来，然后凝聚全身之力，冲着天上大喊一声：
    “停手。”
    她身边站着一个高大俊秀的年轻男人，此时也已经释放出了巨大的金龙虚影。
    如果黑龙再继续闹下去，他便打算直接释放兽形，跟失控的黑龙打一架再说。
    好在随着辛念的声音扩散开来，天上那只黑龙居然停了下来。她恶狠狠地盯着已经碎裂的无形墙壁一眼，口吐龙息，低声威胁，“你敢算计我，这事咱没完。”
    说罢，黑龙虚影一闪，消失在天际。直接幻化成人形，走到辛念身边，一脸忿忿不平地说道：
    “念念，你不知道这混蛋塔主做了多少缺德事。她把你爹囚禁在这里五年了。”
    辛念原本还想开口安抚她，只是她已经有了麒麟眼。下一刻，她那双眼眸金光闪烁，她忍不住看向天娇身后的一个方向，眼泪瞬间就涌出了眼眶。再也顾不得其他，辛念飞快地向着辛玖身边的满脸胡子的中年男人跑去，嘴里还大喊了一声。
    “爸爸。”
    辛铁看着念念冲着他跑来，还叫他爸爸，顿时便有些发愣。
    这般场景只在他梦中出现过。可在现实生活中，不管他付出再多，念念也不会跟他如此亲近。那孩子很怕他。
    刚结婚那会儿，老婆因为这事，还一度曾想过要跟他离婚。
    辛铁也是在那时候第一次听老婆说起念念的过去。
    “那孩子不只是我的女儿，她曾经舍命救我，念念她就是我的命。所以，我们离婚吧。”
    原来念念还是一只小小幼崽时，就遭遇过那么可怕的对待。还被人毁掉了脑子，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所以，念念根本不是害怕他，排斥他，而是在害怕那些曾经伤害她，拿她做实验的畜生。
    辛铁当场就决定，他可以先带着辛玖从家里搬出去，在附近找个房子住下。老婆可以在念念面前说，他们已经离婚了。但辛铁并不打算放手，他会先当念念的叔叔，然后一直对念念好，尝试着让念念接受他。
    而且，他想跟老婆像男女朋友那样继续交往。他们本来就是相爱的一对。
    辛铁如此卑微的恳求，辛惠根本不忍拒绝。最后到底答应了下来。
    只是还没等他俩宣布“离婚”，念念却先一步发现事情不对。她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似的，坚持说她喜欢上一个同龄的男孩子，要转学，还要去住校。然后，那孩子便独自一人远离了这个家。
    从另一方面来说，念念这孩子其实是为了成全他们的幸福，选择了自我放逐。
    正是因为这孩子拥有着小刺猬一般的外壳，内里却有那么一颗温暖体贴的心。所以，辛铁一直特别心疼念念，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待她如珠似宝。
    在那些年里，他始终把念念捧在掌心呵护，默默付出了很多，却从未期待过回报。每次找借口去海城探望念念，他所希望的也不过是他离家在外的小女儿能够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