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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之城 第二章 神跡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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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姿不死心,守在收音机边努力听着广播,讯号时有时断,反反覆覆都是那段公关稿。
    倘若丽姿能接触外头的媒体,她将发现最奇特的一点不是雪上加霜的台湾经济,人民的暴动和愤怒,而是美国方面的机动援助热心到令人跌破眼镜。不见学者出来检讨政府,针对怪病讨论的社论与有线电视节目一反常态不再八卦嗜血,冷静严肃的分析让民眾產生一切都在政府把握中的错觉。
    w市住民自生自灭的一个月,外界却在新闻强势宣导下,相信疫情已获得控制,大眾对w市的关心反而进入安定时期。
    捐款和募捐物雪片般飘进各大紧急应变中心,学校不是缩短上课时间就是乾脆停课,另外还有专家指出新传染病毒不只一种,大大小小混乱传言使得w市变成诸多起火点之一,存在感反而不那么突出了。
    w市的流动人口起码有十几万,一个城市陷落在传染病中,用国家兵力封锁是理所当然的,最好别有病患被转到自家附近的医院,当然只能派特殊医疗团队进去治疗!有美国专家帮忙,问题迟早会解决,在那之前还是先保障自己的健康安全吧!w市以外的台湾人便是这么想。
    离w市较近的乡镇住民依然不顾在家隔离宣导爆发逃亡潮。
    身为事件中心的w市早在开始就被感染暴动的激进民眾自行佔领破坏一切通讯设备,电力没了,基地台不是毁坏就是被活尸团体看守,倖存下来的活尸集团各有各的打算,像丽姿与她的男人们这种纯觅食休息的生活方式反而罕见,丽姿避开初期人食人的高峰期,那次藏匿也削去了她的求救时机。
    此刻她听着广播,配合陈永国台语夹杂的描述,总算粗略明白w市周边情况──
    ###
    到过山上的陈永发现w市不只出入道路遭到拒马关卡层层封锁,连封山行动也是不知何时就开始了。
    通电的铁丝网,穿着军服的兵员分布在山林间,他们全都荷弹重装并戴上防毒面具,陈永躲在附近树上,发现一些全身包裹成橘黄色的可疑人马列队进入部落废墟,抬走被啃食得残缺零落的尸体,遗体全被装入一种银白色的密封盒箱中,看似相当坚固。
    那处可怜的部落离w市不远,还有容许机车勉强骑上去的碎石子路,沿着產业道路走很快就会发现石子路入口,陈永只是去捡拾日用品,因为那个部落无人被感染,光是走到那也要花上快一天的时间,但拿来的东西给丽姿使用应是无碍的。
    那时他闻到了同类的尸臭味,于是不动声色观察那个饜足的感染者傻傻的走向活人,也许是成功掠食整个部落带给他的成就感,这个被感染的男人摇摇晃晃衝入军队中,以为这次也可以肆无忌惮,却立刻被射成马蜂窝。
    原来,他们不是死不了,只是比较不容易死而已。陈永在心里想着。
    但他会成为独霸一个地头的活尸,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擅长审度时势,那些死得最快的往往是沉溺在杀戮或恐惧中的傢伙,所以陈永伏在枝叶间继续观察事态发展。
    那具倒楣活尸的身体并未被带走,陈永见那些人只是小心採集了些不知要拿去做什么的样本,随后那具仍在颤动的活尸就被淋上汽油,烧得乾乾净净。
    前来检查部落是否有生存者的当局人马只敢在附近一带搜寻片刻,警戒地退回铁丝网后了,陈永赶紧溜回w市。
    可笑的是,这个梦魘的发生地居然带给他安全感,起码那里有很多同类。
    总之,什么救援物资都是谎话,大概是一整个城市的活尸太可怕了,所以当局想让活尸们先自生自灭。
    陈永描述完见闻心得,也断了丽姿仅存的一线希望,中年男子揉了揉脸,又是面无表情。
    只要不做噩梦,陈永就可以变得很实际。
    ※※※
    确定等待外界救援无望,丽姿闷头哭了一阵,又将从陈永那听来的消息说给肯德勒和黄教荣听,他们也分享一些近日所见,同样令人绝望。
    当下所有感染者四处分散且又各自藏匿,要整顿起来谈何容易,更别提团结合作了。
    从那名活尸的下场也不难看出,政府会怎么处置他们这些不人不鬼的感染者,他们只有被歼灭的分,问题是如何和何时?
    黄教荣想出了一个荒谬的计画,这个计画却获得肯德勒和陈永的赞同,男人们热烈谈论时,小张阴鬱的脸从门缝后一闪而过,现在人人都将他当成僕役使唤,奇怪的是他维持着那副枯骨似的瘦小,一直没再改变。
    那个计划就是……
    ※※※
    丽姿鼓起勇气,看着聚集在眼前的七、八个活尸,其中有男有女,不少已腐烂得相当严重,连脸孔都是模糊的。
    她露出微笑,并不说话,黄教荣对约见的对象传述教义,这个男人说起话来有种巧言令色的魅力,让她联想到过去的小张,但腐烂没有波及他的脸孔,使黄教荣外表看起来正派许多。
    黄教荣首先告诉他们外界的情况,当感染者得知政府是如何欺骗民眾、隐藏w市的真相时,纷纷露出獠牙愤怒吼叫,黄教荣又请他们稍安勿躁,接着表示他们得到神的啟示,正秘密研究一种解药,能够使感染病完全痊癒,就像丽姿那样。
    「神」有时会附在丽姿身上,发出预言指引他们,她是被选出来的代言人,神最早治癒她身上的怪病,正是做为奇蹟的证据。
    黄教荣说得如此流利,甚至连丽姿都快相信了。
    不过,或许这个可悲的男人正是将自己的幻想当成真实才能如此投入,黄教荣对罹病身体近乎歇斯底里的敏感,从来都不让他人看见腐烂部位。
    他赶製了一份小册子,让初期教徒努力抄写散布,不久之后,丽姿所在的公司建筑就成了大型的活尸基地,群眾每天引颈礼拜祈祷,并催促着新药的诞生,甚至有人修好发电机拿到基地,主动整合蜡烛与物资,维持看似正常的活动仪式。
    对于群眾如痴如狂的模样,丽姿一开始是感到不适应,但黄教荣甚至反过来说服她,w市只有她一个人復原,不是奇蹟是什么?他深信,必然有某种超自然力量作用在丽姿身上,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像她一样恢復,在那一天到来前,他们必定要抵制政府派出来消灭他们的可恶势力,只有团结才能成功。
    肯德勒花愈来愈多时间泡在研究室里,他负责研究新药,但肯德勒做了什么实验无人知晓,黄教荣忙着组织他正火红的宗教事业,陈永则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陈永总是喜欢毫无理由玩耍似的将小张痛殴一顿,看着他像条老狗般喘气呻吟,然后走到角落里静止不动,默默凝视着她。
    丽姿则在这种逐渐高涨的不安氛围中,比预產期提早三个月產生剧烈阵痛,感染者们没一个敢靠近她,将会议室留给丽姿独处。
    她早不指望有医生助產了,没想到这个婴儿还真的想来到世界上。
    丽姿高兴之馀又有着莫名的恐惧:即将为人母,却是身在这座恐怖的死亡城市中,让她的宝贝在这种情况下诞生到底是福是祸?
    凭着之前学来的生產知识,她慢慢的走动,却感觉不出羊水破裂跡象,身体内部传出一波波剧痛,就像有头小野兽在肚子里爬抓着想破肚而出,丽姿满头大汗,靠着床垫,疼得想打滚。
    她尖锐地喊起任何记得的名字,丽姿需要有人帮她,她没想过生孩子这么痛,痛到她想用力都无法专心。
    最先衝进来的是肯德勒,他马上将同样焦急的黄教荣及陈永挡在门外,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居然有个產妇要產下新生儿,还是他们共同「拥有」的女人,教这三个男人如何不慌张?就算只是普通的大男人,面对这阵仗也很难不脚软退缩。
    肯德勒结结巴巴的用中文对他们解释靠近丽姿恐怕有将疾病传染给新生儿的危险,于是他们像窝老鼠般围在门口,不再上前一步,以免伤害到產妇。
    「烧、烧滚水吗?」陈永语无伦次的问。
    黄教荣嗤了一声,着魔地凝视丽姿在床垫上痛苦翻滚的姿态,两条白腿儿时而蹬起,时而痛苦的交缠着,这是他想像中救世主的诞生。
    「过来──帮我……啊!」丽姿头发散乱,五官扭曲,从眼角馀光中看见三人只是愕然看着,不由得气到嘶声尖叫。
    「我有抗体!我的宝宝也会有!天杀的,我叫你们过来!我要死了,要痛死了!」到最后连声音都弱了下去,嘴角也因过度喊叫裂开流血。
    她支持不下去了,活物在她的下腹部顽强蠕动着,丽姿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和方法解除双方的困境,再这样下去,或许她和宝宝都会死。
    一了百了是很轻松,但她为了什么才坚持到现在?大颗眼泪滚出丽姿眼角,她仍努力喘息着。
    朦胧中,丽姿感到手脚被人压住,她像鱼一样弹起身体,有人命令她吸气吐气,这种折磨不知过了多久,下体传出丝帛裂开的声音,同时伴随着冷湿感,有个东西滑出体外,丽姿感到浓厚的黑暗笼罩下来。
    临昏倒前,她想到就是这些人强暴她、保护她,现在还接生了她的孩子,他们像是原始人在目无法纪的暴力与死亡中不得不团结,丽姿发出了似哭又似笑的声音,渐渐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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