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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旌旗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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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哗然。
    早朝时,那些跟着建阳帝一路征战而来的武官们俱都面色铁青。前朝留下的旧臣,就更是不必说,每一个都白着脸,夹紧尾巴做人。
    去岁冬天,靖宁伯和孙阁老被射杀的事,好像还在眼前。
    如今,永定侯也被杀了。
    一年复一年,局势非但没有变得平稳,反而愈加糟糕。
    暗流湍急,而他们都陷在水中。
    建阳帝的这艘大船,真的不会翻吗?
    那高坐龙椅的男人,有着宽阔厚实的肩背,似乎能扛起一切。但此刻,他眼中透着急躁。
    永定侯的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过是些无用小民,怎么杀得了永定侯?
    侏儒站在龙椅后。
    高大的椅背挡住他的身体,也挡去他面上神情。
    他紧紧抿着嘴,直将唇线抿成一道,眼睛则瞪得很大,仿佛要透过龙椅,落在朝下众人身上。
    陛下陛下的,一群人个个都有话想讲。
    但建阳帝只是沉默。
    他坐在那,一言不发,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尽管暴君和仁政,八竿子打不着,但他也不是生来就想做暴君的。如果没有复国军,他也许早就已经是个贤明仁慈的君主。
    开国第一年,他每日掐着手指头在那算,到底还要多久,大昭才会成为他想要的样子。
    天天杀人,他也会厌倦的。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变成了现在这副让人心烦的样子。
    下朝后,小祝和建阳帝一起去了御书房。
    翌日清晨,大太监霍临春带着圣旨出现在人前。他的桃花眼,看起来冰冷如刀。
    圣旨上,一共三件事。
    第一件,建阳帝要派兵一万,往西去。
    永定侯死前,各地起义的人已汇聚成团,快速地崛起了。
    分明不会成什么气候,但就是有本事让人不痛快。
    建阳帝已经受够。
    永定侯轻敌也好,寻死也罢,总归是死了。替他收拾烂摊子的人,决不能再失败。
    第二件,他要六皇子杨玦亲自领兵。
    众人面面相觑。
    六皇子是个什么德行,他们都知道。若是往常,打发他去查查复国军残党也就罢了。
    可这一回,是非赢不可的仗。
    这场叛乱,原就是不该拿上台面的琐事,拖得越久越显得建阳帝无能。
    大昭丢不起这个人。
    而永定侯已经将他们的脸面丢了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交给六皇子,委实令人不安。
    可建阳帝不顾永定侯新死,执意让六皇子前去。儿子的安危,似乎并不重要。
    霍临春的语气,渐渐轻松起来。
    说到第三件,他慢慢将手中圣旨收起。
    不同于嘉南帝,建阳帝看似好懂,却心思莫测堪比深潭。
    霍临春伺候了他几年,从未接近过那深潭的边缘,更不必说底。
    建阳帝让杨玦领兵,他多少还猜得到用意。
    既然杨玦有望要做储君,那眼下这个年纪便该有些功绩了。要不然,如何服众?
    当然,风险在,危机在。
    可已有永定侯这个前车之鉴,六皇子便是想死,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再说了,他若是这样便会死,还当什么储君。
    霍临春宣完旨,脚步轻快地去见杨玦。
    第三件,是拆除国师的寻仙塔。
    建阳帝的心思,他猜不透,杨玦这做儿子的会不会清楚?
    ……
    腊月里,国师的残塔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
    工匠爬上梯子,拨开积雪,叮铃哐啷,才敲下一块砖,便被国师派人拦住。
    建阳帝要拆。
    国师不让拆。
    工匠僵硬在梯子上。
    顶着大雪,国师进了宫。
    建阳帝已让人备好热茶,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厚重的布帘子将风雪隔断在外,里头温暖如春。
    焦玄由冷至热,长舒一口气。
    虽然打着伞,但雪粒子还是扑了他一身。
    小祝上前来,等他脱了大氅,便抱去边上。他人不高,力气也不算大,这件大氅却很沉很重。
    他抱着,走得歪歪斜斜。
    焦玄问:“陛下为何要拆了它?”
    音哑古怪的嗓音自大氅后传来:“国师先前不是说了么,只是座塔,没什么打紧的。”
    “既然如此,留着无用,便不如拆了。”
    “那些砖石木料,拆下来总有用场。”
    他将大氅丢在榻上,而后坐到建阳帝怀里:“还是说,国师已经改了主意?”
    焦玄捧着杯热茶。
    杯壁有些烫手,掌心传来阵阵刺痛。
    他已不想再建下去,但真要拆,心中又十分的舍不得。
    “国师?”建阳帝唤了他一声。
    热茶灌入口中,并没有想象中的烫,焦玄一口气喝下半杯。
    因为步行而发冷的手脚一下全暖和过来。
    他放下杯子,叹息道:“微臣还想再留它几年。”
    角落里,鹊尾金炉香烟鸟鸟。
    自这一日起,国师又恢复如常。
    ……
    腊八时,民间一片欢欣。
    杨玦一身戎装,离开了京城。临行前,他很想去见一见寿春,但马到门前,犹豫来犹豫去,他还是一勒缰绳掉头而去。
    这将是寿春出生以后,他们第一次分开守岁。
    年关上,各有各的痛。
    皇子也未能免俗。
    另一边,太微正在点香。
    对她来说,父亲已有两个忌日。
    一年终了,不过三百多日,她却有两日要为他流泪。说来都怨这香,每次点,都熏得人睁不开眼。
    攥紧扳指,太微将额头轻轻抵在薛怀刃背上。
    一阵子不见,他似乎瘦了些。
    泪珠掉下来,一直坠到靴子上。
    父亲若是还在,看见她这样,一定会嘲笑她。
    太微不出声地哭,哭到鼻涕水也滴下来。她现在丑极了,不知道母亲在松山,有没有哭。
    她希望母亲不要哭。
    眼泪这种东西,让她来流便好。
    母亲她们,笑着就行。
    反正哭过腊八,天就晴了。第二天,太微一早起来扫雪,看见无邪在窗下对着手哈气。
    她眯着肿眼泡望过去,发现地上堆着个丑绝人寰的雪人儿。
    她五岁时,就能做的比这好百倍。
    “你家主子三更出去,如今还没有回来。”太微将浮雪扫成一堆,问道,“有消息了么?给永定侯擦屁股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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