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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悬丝傀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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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微冷笑:“你这话是真心的么?”
    祁茉绞着手指,有些焦灼地道:“我难道想的有错?离开了靖宁伯府,你我算什么?”
    “我已经及笄了!”谈及年纪,她仍有些不忿,“不像你,我的婚配还没有半点着落,你让我怎么办?”
    太微一脚踹在她小腿上:“你再说一遍,你自个儿好好听听,你说的是什么鬼话。”
    “你不在乎那些,可我在乎!”祁茉咬紧了牙,“便是你要打死我,我也还是这么想。”
    “我没有错,只是同你们想的都不一样罢了。”她声音渐微,口却不改,依然道,“平白无故要我抛弃一切同她们去流亡,我办不到!”
    太微听到这里,已经连气也生不动了。
    祁茉又道:“何况这不是莫名其妙么?好端端的走什么?父亲是不在了,可皇上不是还惦念着他么?”
    “靖宁伯府还是以往的那个靖宁伯府,为什么要逃?”
    “我想不通,二姐又不说,换你,你走吗?”
    祁茉见她不说话,语气加重了:“这事该怪的,可不是我。”
    太微长长叹息:“好,既然你这般笃定自己没错,留下更好,那便随你去死吧。”
    “反正就连崔姨娘也抛弃了你,我一个素日同你不对付的异母妹妹,做什么要去忧虑你的死活。”
    太微言罢就要转身离去。
    祁茉见状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抓住她。
    晨起时,她去找崔姨娘,却发现生母和妹妹俱都不见踪影。崔姨娘只有她和祁栀两个孩子,怎么会舍得抛下她?定然是一时湖涂,是叫祁樱和姜氏哄骗了。
    心口阵阵发紧。
    祁茉急声道:“小五你等等!”
    她用力抓着太微的袖子:“姨娘她们去了哪里?你是知情的吧?”
    太微莫名有些心不在焉:“左右你要死在这里了,还问那些做什么。”
    祁茉喉咙发干,嘴唇上的裂口阵阵作痛。
    她一把抱住太微的腰,抱得紧紧的:“小五……求求你了……”
    “姨娘不知为何此番对夫人的话深信不疑,拖了我和祁栀就想走,可我……”
    她脸上湿乎乎的,贴在太微背上,弄得太微的背也又潮又冷,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水。
    太微面露嫌恶,用力挣开她的手。
    “小五……”祁茉看起来一副狼狈模样,越发得可怜兮兮。
    “你求我做什么。”太微澹澹道,“你不是什么错也没有么?姨娘走了便走了,你又后悔什么。”
    “何况我什么也不知道。”
    祁茉一怔:“你说什么?”
    太微没有理会,只是问:“四姐,你就不好奇你现在身在何处?”
    祁茉像是没听明白,愣愣的。
    太微又问:“你知道你在国师府?”
    祁茉下意识想说不,可话到嘴边变了味。“知、知道。”离得太近,太微琥珀色的眼珠子像镜子一样亮,似乎马上就要照出她的魂魄。
    她当即又想别开脸。
    “国师同你说了什么?”太微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和自己继续对视,“说只要你能从我这里问出二姐她们去了哪里,便饶你一命?”
    “抑或,饶你一命不算,还会再另给你配一门绝佳的婚事?”
    太微的手指,白皙匀亭,落在她脸上却像铁石一样硬。
    祁茉挣不开,战战兢兢,眼泪又滚落下来。
    “我方才说过了吧,你再哭哭啼啼,我就要拔掉你的舌头。”
    “我有什么办法……我哪里忍得住……”祁茉大哭不止。
    声音传到屋外,几乎要比雨声都响。
    夏日的雨,来得迅勐,去得也快。到这会,已是淅沥沥的了。
    焦玄就站在廊下,听见祁茉越来越吵人的哭声,皱了下眉。
    这姐妹俩看来感情颇澹,根本没什么可交心的。他看一眼斩厄,转身走了。
    屋子里还在吵。
    祁茉哇哇大哭,一点仪态也不管了。
    太微讥笑:“还靖宁伯府来靖宁伯府去的,你这模样,生在哪家都一样。”
    “爹爹不在……”太微语带悲凉,“还有劳什子靖宁伯府。”
    “更何况,你眼里除了自己和荣华富贵,哪里还放得下旁的东西。”
    她蹲下身,看着跌坐在地上的祁茉,一字一句道:“祁茉,我忙得紧,刚才打你的那一巴掌,是我最后一次关切你。”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再不必来往。”
    “你死在这里,我不会多看你一眼。”
    “我若死在这里,你也不必为我收尸。”
    “……”
    祁茉哭得面红耳赤,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心跳声混杂着太微的话语,擂鼓般嘈杂。
    外头乌云消散,室内也亮堂起来。
    她泪眼婆娑地仰头看太微,本以为会看到一张冰冷如雪的面孔,可映入眼帘的脸,却透着心力交瘁。
    她一下僵住了。
    太微已经直起身向门口去。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再没有看向祁茉一眼。
    ……
    门外,斩厄守在那,正垂眼看自己的脚尖。方才的大雨沾湿了鞋头,弄得脚趾痒痒的。
    他将背靠在门框上,后面传来太微的声音:“斩厄,我有话同你说。”
    斩厄轻轻抠着边上的墙,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应她的话。但太微似乎也没有想要得到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是你先前在园子里和我说的事。”
    “你家主子虽然同你说了那样的话,但你并不一定非要听他的。”
    斩厄诧异地把脸贴到了门扇上。
    门后的声音,因为隔了一层木料,听上去有些闷闷的,然而落在耳畔时,却又每个字都清晰得仿佛写在眼前。
    “国师的话亦是如此。”
    斩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怦怦”的。
    “你有名字,有想法,同旁人一样,都是人,而非木偶。忠心与盲目听话并不是一回事。”
    “是以不算机灵又如何。”
    “只要你愿意,慢慢想,仔细地分辨,总能想出你想做且觉得对的事。”
    “更何况,什么叫机灵。依我看,国师也不像是那么机灵的人嘛。”
    太微似乎笑了一下,声音很轻,但的确在笑。
    斩厄觉得自己贴在门上的脸在发热。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就是主子和无邪也没有。
    她说国师不机灵,当然是在说笑。
    可之前的那些话……他觉得对的事,是什么?他眼下还不清楚,但只要他努力地去想,答桉终归也会出现的吧?
    斩厄满脸滚烫。
    无邪总说他傻,他也认为自己的确不大聪慧。
    毕竟,真正的聪明人做的事总是那么奇怪。
    就像主子。
    昨夜,他见到主子时,主子那张如释重负的脸就让他看不明白。
    主子这样的聪明人,不会不清楚国师的心思,可情势已经到了及及可危的地步,他为什么还能露出那样的表情?
    现在也是,门后的祁五姑娘明明正身陷令圄,却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还让他可以不用听主子的……
    真是一双怪人。
    斩厄张了张嘴,想要出声却忍住了。
    门后也没有再传出声音。
    只有檐上悬挂的雨珠,滴滴答答落下来,很快便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水坑。
    这场午后疾雨,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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